星耀傳媒的總部，坐落在市中心最貴的地段。
玻璃幕墻像巨大的鏡子，把天空和云都吸了進(jìn)去，樓下走過的人，渺小得像螞蟻。
高明站在大堂里，緊張地整理著自己那身唯一拿得出手的西裝，手心直冒汗。
他感覺自己不是來談合作的，是來朝圣的。
周凡倒跟逛自家后花園似的，東瞅瞅，西看看，最后停在前臺一盆巨大的發(fā)財樹前，伸手掰了片葉子，放嘴里嚼了嚼。
“呸?！?/p>
“一股塑料味兒?！?/p>
高明臉都綠了，趕緊把他拽過來：“你干嘛呢！這是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敝芊惨荒槦o辜，“我就是想看看，資本家的發(fā)財樹，是不是連葉子都是銅臭味的?！?/p>
高明：“……”
一個穿著職業(yè)套裝，臉上掛著標(biāo)準(zhǔn)八顆牙微笑的女助理走了過來，微微躬身：“周凡先生，高明先生，蘇總已經(jīng)在等你們了?！?/p>
三十二樓。
蘇媚的辦公室大得不像話，一面墻是巨大的落地窗，能俯瞰半個城市。
她就坐在那張黑色的、據(jù)說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辦公桌后，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裝，像個高高在上的女王。
“坐?！?/p>
她指了指對面的沙發(fā)，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高明正襟危坐，腰桿挺得筆直。
周凡一屁股陷進(jìn)柔軟的真皮沙發(fā)里，還舒服地?fù)Q了個姿勢。
蘇媚的目光，像手術(shù)刀一樣，精準(zhǔn)地落在周凡身上，她沒說廢話，直接將一份文件推了過來。
“S級合約，十年期。簽字費(fèi)七位數(shù)，公司會拿出最好的資源捧你們，成立一個專門的喜劇工作室，由你擔(dān)任總監(jiān)。”
高明倒吸一口涼氣。
七位數(shù)！
他演一輩子話劇都掙不到這個數(shù)。
周凡連看都沒看那份合約，只是端起桌上的咖啡，聞了聞。
“貓屎咖啡？”
蘇媚嘴角微揚(yáng)：“周先生好品味。”
“那倒沒有。”周凡放下杯子，“就是聞著，有點(diǎn)像我們家樓下王大爺家?guī)奈兜馈！?/p>
蘇媚的笑容，僵硬了零點(diǎn)五秒。
高明在底下狠狠地踩了周凡一腳。
周凡像是沒感覺到，他靠在沙發(fā)上，懶洋洋地開口：“蘇總，合約我就不看了。條款再好，也是賣身契?！?/p>
蘇媚的眼睛瞇了起來。
“那周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周凡伸出兩根手指，“合作可以，但不是簽約。我們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獨(dú)立運(yùn)營，擁有所有作品的版權(quán)。星耀傳媒可以投資，可以占股，也可以做獨(dú)家發(fā)行平臺。我們是合作關(guān)系，不是上下級?！?/p>
高明的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瘋了嗎？
他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
蘇媚看著周凡，看了足足有十秒。
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然后，她笑了。
“周凡，你很有趣。但你可能不太了解這個圈子的規(guī)矩。”她的聲音很柔，卻透著一股子寒氣，“才華，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沒有平臺，沒有資本，你的才華，一文不值?！?/p>
“這個道理，我懂?！敝芊惨残α?，“但蘇總你可能也不太了解喜劇。喜劇這玩意兒，有時候，恰恰是資本玩不轉(zhuǎn)的。”
“是嗎？”蘇媚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對著他們，“我等著看。”
“對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過身，臉上又掛起了那種職業(yè)化的微笑，“下一場比賽，祝你好運(yùn)。”
從星耀傳媒的大樓里出來，高明感覺自己腿都是軟的。
“你……你……你剛才是在跟蘇媚談判嗎？我感覺你是在跟閻王爺搶生死簿！”
“差不多吧?！敝芊采炝藗€懶腰，“反正都是要命的事兒。”
就在這時，高明的手機(jī)瘋狂地響了起來。
他接起電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周凡……出事了?！?/p>
半小時后，兩人回到后臺宿舍。
高明把手機(jī)遞給周凡，手指都在抖。
屏幕上，是鋪天蓋地的黑料。
【驚天大瓜！《明日之星》黑馬周凡疑似抄襲！劇本來源成謎！】
【深扒周凡老底：萬年吊車尾練習(xí)生，唱跳雙廢，究竟如何一夜封神？】
【知情人爆料：周凡背后有高人指點(diǎn)，所謂原創(chuàng)不過是資本包裝的騙局！】
文章寫得有鼻子有眼，還貼出了周凡練習(xí)生時期，因為考核成績太差被導(dǎo)師訓(xùn)話的照片。
評論區(qū)，顧俊杰的粉絲和一些不明真相的路人，已經(jīng)開始了狂歡。
【我就說嘛！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子，怎么可能寫出《吃面條》那么好的本子！果然是抄的！】
【呵呵，炮灰逆襲的劇本看膩了，原來是小偷上位的劇本?。俊?/p>
【滾出《明日之星》！我們不要看一個騙子在臺上表演！】
曲藝協(xié)會的劉振華，也下場轉(zhuǎn)發(fā)了一條，陰陽怪氣地評論道：【德藝雙馨，德在藝前。年輕人，還是要走正道?！?/p>
“這是污蔑！是誹謗！”高明氣得渾身發(fā)抖，“我們必須發(fā)聲明！告他們！”
周凡劃拉著那些評論，臉上沒什么表情，甚至還有點(diǎn)想笑。
這套路，太老了。
老得跟他上輩子看的那些宮斗劇似的。
“告？”周凡把手機(jī)扔回床上，“怎么告？你有人家的證據(jù)嗎？你跟他們講道理，他們跟你耍流氓。等你耍流氓了，他們又開始跟你講法律了。玩不過他們的?！?/p>
“那……那怎么辦？就這么讓他們潑臟水？”高明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別急?！敝芊舱酒鹕?，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匆匆忙忙的行人，“讓他們罵。罵得越兇越好，熱度越高越好?！?/p>
他心里想的卻是：這波黑紅流量，不要白不要啊。正好，省了我的宣傳費(fèi)了。
他拿起手機(jī)，登錄了自己那個剛注冊沒多久，已經(jīng)快兩百萬粉絲的賬號。
他沒寫小作文，沒發(fā)律師函。
他只發(fā)了一張照片。
是他剛起床時，頂著一頭雞窩，睡眼惺忪的自拍。
配的文字是：
【剛睡醒，聽說我火了？還聽說我抄襲？澄清一下：是真的。劇本是我花五毛錢從一個叫‘系統(tǒng)’的家伙手里買的，他說他是穿越來的。另外，招個助理，主要工作是幫我打官司，被告是我自己，因為我昨晚做夢又構(gòu)思了個新小品，夢里的我，說我侵權(quán)了?！?/p>
這條動態(tài)一發(fā)出去。
全網(wǎng)，炸了。
此時周凡正在研究昨天兌換的《投其所好》，
扣掉了5,000,000點(diǎn)情緒值。
這個本子，比《吃面條》更復(fù)雜。
它需要三個人。
除了一個“倒霉蛋”主角，一個“一本正經(jīng)”的捧哏，還需要一個女演員。
一個能把“馬屁精”演得入木三分，既讓人討厭，又讓人發(fā)笑的女演員。
周凡和高明在剩下的三十強(qiáng)選手名單里，扒拉了半天。
會唱的，會跳的，會彈琴的，一大堆。
但能演戲的，寥?無幾。
“這個怎么樣？”高明指著一個叫林雪的女孩資料，“上一場唱了首民謠，聲音挺干凈的，就是人太內(nèi)向了，在臺上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差點(diǎn)被淘汰?！?/p>
照片上的女孩，留著齊劉海，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像個鄰家妹妹。
周凡看著那張照片，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有時候，最會咬人的狗，不叫。
最會演戲的人，也往往不是最大聲的那個。
“就她了。”周凡拍板。
他們在排練室里找到了林雪。
她正一個人坐在角落里，抱著吉他，小聲地哼著歌，完全沒注意到有人進(jìn)來。
當(dāng)周凡說明來意時，林雪嚇得差點(diǎn)把吉他扔了。
“我……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溜圓，“我不行的……我不會演戲，我在臺上會緊張……”
“沒事兒?！敝芊舶岩豁搫”具f給她，“你就照著這個念。把你自己想象成你們單位那個最招人煩的女科長，她平時怎么跟領(lǐng)導(dǎo)說話的，你就怎么說。”
林雪接過劇本，看著上面那句臺詞，臉?biāo)查g就紅了。
【郝科長：（對局長，諂媚地笑）哎呀局長，您這愛好，可真是……太高雅了！】
“我……我念不出來……太肉麻了?！绷盅┑穆曇艏?xì)得像蚊子。
高明在一旁搖了搖頭，覺得周凡這次是看走眼了。
周凡卻不急，他搬了個凳子坐下，翹起二郎腿。
“林雪是吧？我問你，你想不想留在這個舞臺上？”
林雪愣住了，她看著周凡，下意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想，就演。”周凡的語氣很平靜，“這個舞臺不相信眼淚，只相信本事。你要是覺得念句臺詞比被淘汰回家更難受，那門在那邊，不送。”
林雪的嘴唇動了動，她低頭看著手里的劇本，又抬頭看看周凡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
她攥緊了拳頭，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深吸一口氣，再抬起頭時，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變了。
她臉上堆起一個夸張到有些虛假的笑容，身體微微前傾，連聲音都拔高了八度，帶著一股子膩死人的諂媚勁兒。
“哎呀局長~您這愛好，可真是……太——高——雅——了！”
最后一個“雅”字，她還拖了個長長的尾音，配上一個擠眉弄眼的表情。
高明看呆了。
周凡，笑了。
他知道，他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