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女苑沒有晝夜之分,只有永恒昏黃的壁燈,映照著石籠冰冷的欄桿和一張張麻木或驚恐的臉。時間在這里,是用身上新增的傷痕和隔壁石籠空出的位置來計算的。
阿芷蜷縮在丙字區(qū)最角落的石籠里。薄紗衣料早已被鞭子抽得襤褸,勉強蔽體。手臂、小腿上布滿了交錯的紅痕和焦黑的烙印——那是“刻魂針”留下的印記,一種能深入骨髓、放大痛苦的陰毒刑具。每一次施刑,都伴隨著看守弟子冷酷的訓(xùn)誡:“磨掉你的骨頭!爐鼎不需要心!”
疼痛如跗骨之蛆,日夜啃噬。但比疼痛更可怕的是絕望。她親眼看著同一天被抓來的鄰村姑娘小翠,因為不堪折磨試圖咬舌自盡,結(jié)果被生生拔光了牙齒,灌下“鎖魂湯”,變成了一具眼神空洞、只會本能迎合的活偶。她看著對面籠子里那個曾偷偷哼過山歌的少女,被一個弟子強行帶走,第二天被像破布一樣丟回來時,渾身是血,氣息奄奄,沒熬到天亮就斷了氣。
每一次石籠被打開,每一次沉重的腳步聲靠近,阿芷的心臟都像被冰冷的鐵鉗攥緊。恐懼讓她渾身顫抖,但另一種更強烈的情緒死死壓住了它——不能屈服!不能變成那樣!
支撐著她沒有崩潰的,是心底深處那個固執(zhí)的念頭:晏哥一定會來!
她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用身體的疼痛對抗精神的侵蝕。思緒在劇痛的間隙飄遠(yuǎn),回到了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后……
(回憶)
村口的小河清澈見底,水波在陽光下閃著碎金。十三歲的阿芷踮著腳想去夠水面漂浮的一朵野花,腳下一滑,“噗通”一聲栽進了水里!
冰冷的河水瞬間淹沒了頭頂,嗆入口鼻的窒息感讓她驚恐萬分,小手胡亂撲騰。岸上幾個孩子嚇得尖叫跑開。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沉下去時,一只同樣稚嫩卻異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是晏垣!他明明自己也不大會水,小臉嚇得煞白,卻死死抓住她,一邊嗆咳著,一邊用盡全力把她往岸邊拖拽。
“阿芷…別怕!抓住我!”他嗆著水,聲音帶著哭腔,卻無比堅定。
最終,在聞聲趕來的大人幫助下,兩人被拉上了岸。阿芷咳出河水,哇哇大哭。晏垣渾身濕透,坐在泥地上大口喘氣,手臂上被河石劃出了好幾道血痕,卻還笨拙地拍著她的背:“沒事了…阿芷…沒事了…” 陽光下,他濕漉漉的眼睛里,是純粹的焦急和守護。
那一刻的安心感,像烙印一樣刻在了阿芷心底。
(現(xiàn)實)
冰冷的石壁貼著阿芷滾燙的額頭??袒赆槑淼膭⊥丛俅稳绯彼阌縼?,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血腥味。身體在痛苦中痙攣,意識卻死死抓住那個畫面——陽光下,那個渾身濕透、手臂帶傷卻緊緊抓住她的少年。
“晏哥…”她在心里無聲地吶喊,淚水混著血絲滑落,“你在哪…我快撐不住了…但我信你…信你會像那次一樣…抓住我…”
每一天,都是地獄般的煎熬。她數(shù)著石壁縫隙里滲出的水滴,數(shù)著身上新增的傷痕,數(shù)著隔壁空掉的籠子??词氐茏拥奈垩苑x語和鞭打成了日常。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一次次纏繞上來,試圖將她拖入深淵。每一次,她都靠著那個陽光下的身影,那個溺水時伸來的、毫不猶豫的手,硬生生挺了過來。
自從她聽說了雜役可以晉升弟子來挑選爐鼎后便有了等待晏垣這個想法,她每天都做著晏垣成為正式弟子之后帶她逃離這魔窟的夢。
“如果……如果晏哥不來,那我就……我就死在這里吧……”
“再撐一天…就一天…晏哥一定會來的…”這是她心中唯一的禱言,是支撐她在姹女苑這座活地獄里保持最后一絲清明的唯一光亮。
當(dāng)腳步聲又一次停在籠前,她甚至沒有力氣抬頭,只是本能地蜷縮得更緊,準(zhǔn)備承受新一輪的折磨。直到那個熟悉到靈魂都在顫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暴怒響起——
“住手!”
阿芷猛地抬頭,透過凌亂骯臟的發(fā)絲,看到了那張刻骨銘心的臉龐。不是幻覺!不是夢!
那一刻,所有苦苦支撐的委屈、恐懼、痛苦和那渺茫卻從未熄滅的希望,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一切。她泣不成聲,徒勞地伸出手,只想抓住欄桿外的那個人。
他真的來了!像當(dāng)年那個跳下河的少年一樣,在絕望的深淵里,抓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