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的高墻在夜色中像一頭沉默的巨獸,墻頭上的火把連成蜿蜒的光帶,將墻磚上的饕餮紋照得忽明忽暗。包勒格趴在護城河對岸的草叢里,看著衛(wèi)兵每隔一刻鐘就巡邏一次,靴底踏在石板上的聲響順著夜風(fēng)飄過來,敲得人心頭發(fā)緊。
“這墻至少有三丈高,”馬明遠壓低聲音,指尖掐著草葉發(fā)抖,“上面還有尖刺,怎么爬?”
包勒格沒說話,只是從懷里摸出巫伯給的青銅匕首。匕首柄上刻著的“破”字契文在月光下泛著微光,他用指尖蹭了蹭那些紋路,突然想起玄鋒劍斬斷石斧的脆響。
“不用爬。”他指了指城墻拐角處的排水口,那洞口用柵欄封著,柵欄上銹跡斑斑,“從那兒進去?!?/p>
排水口比狗洞還窄,僅容一人匍匐通過。包勒格先把玄鋒劍塞進去,然后趴在地上,像蛇一樣往里挪。污泥和青苔糊了滿臉,腥臭味直沖鼻腔,他能感覺到尖銳的石片刮著后背的破布,疼得齜牙咧嘴。
“快點!”馬明遠在外面催促,聲音里帶著哭腔,“巡邏兵過來了!”
包勒格咬緊牙關(guān),猛地往前一沖,肩膀卡在洞口的瞬間,他聽見柵欄斷裂的脆響。原來巫伯給的匕首不僅能開鎖——剛才他故意用匕首柄撞了撞柵欄,那些銹跡下的木頭竟像被蟲蛀過一樣酥爛。
掉進地牢通道的剎那,一股腐臭的寒氣撲面而來。通道兩側(cè)的墻壁滲著水珠,火把的光只能照亮身前三尺,更遠的地方隱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隱約能聽見水滴落在積水里的“滴答”聲。
“咳咳……”馬明遠緊跟著爬進來,剛直起身就劇烈咳嗽,“這什么味兒啊,比祭祀坑還難聞?!彼麛Q開陶罐的蓋子,倒出兩顆黑色的藥丸,“巫伯說這解毒藥得含著,千萬別咽?!?/p>
包勒格接過藥丸塞進嘴里,一股辛辣的苦味瞬間在舌尖炸開,嗆得他眼淚直流。但沒過多久,那股腐臭帶來的眩暈感確是淡了些。他拔出玄鋒劍,劍柄上的玄鐵石泛著冷光,劍身在黑暗中亮起一層薄霜似的青芒,將通道照得朦朦朧朧。
“往哪走?”馬明遠盯著岔路口,三個黑漆漆的洞口像三張張開的嘴,“系統(tǒng)沒提示嗎?”
【檢測到多重結(jié)界干擾,定位功能失效。提示:仲康氣息位于東南方向,結(jié)界能量最強處?!?/p>
系統(tǒng)的聲音帶著電流般的雜音。包勒格看向最右邊的洞口,那里的黑暗似乎更濃稠,玄鋒劍的青芒照過去時,竟像被什么東西吞噬了似的,邊緣泛起淡淡的漣漪。
“這邊。”他握緊劍柄,率先走了進去。
越往里走,空氣越冷。墻壁上開始出現(xiàn)奇怪的符號,像是用鮮血畫的,在劍光照耀下泛著暗紅色的光。馬明遠盯著那些符號,突然拽住包勒格的胳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這是……‘鎖魂陣’的契文!巫伯說過,這種結(jié)界會吸活人的精氣,我們再往前走,會被吸成干尸的!”
包勒格低頭看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褲腳不知何時沾了些黑色的粉末,那些粉末正順著布料往上爬,所過之處,布纖維像被火燒過一樣蜷曲。他猛地甩開馬明遠的手,將玄鋒劍橫在身前:
“把匕首給我。”
馬明遠趕緊遞過匕首。包勒格握著劍柄,用匕首尖在玄鐵石上刮了刮,黑色的石屑落在劍身上,與青芒交融成一種詭異的灰光。他想起巫伯的話——玄鐵石能壓制戾氣,但沒說不能和劍刃的力量融合。
“你退后?!卑崭竦穆曇粲行┌l(fā)緊,他能感覺到玄鋒劍在發(fā)燙,劍柄上的玄鐵石卻越來越冰,兩種極端的溫度順著手臂往心口鉆,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當(dāng)劍刃接觸到那些暗紅色符號的瞬間,整個通道突然劇烈震顫。墻壁上的契文像活過來一樣扭動,發(fā)出尖銳的嘶鳴,黑色粉末從四面八方涌來,在半空聚成一只巨大的手,帶著腥風(fēng)抓向包勒格的臉。
“破甲!”他下意識地喊出技能名,玄鋒劍的灰光暴漲,竟在身前劈開一道丈許寬的裂縫。裂縫里沒有黑暗,而是泛著淡淡的金光,那些黑色粉末一接觸到金光就化作白煙,連帶著墻壁上的契文也開始褪色。
“這是……”馬明遠瞪大了眼睛,“大禹治水時用的‘辟水紋’!劍上的云雷紋變了!”
包勒格低頭時,果然看見劍身上的云雷紋正緩緩舒展,像干涸的河床被水流浸潤,那些紋路間的暗紅色戾氣被金光逼到了劍刃邊緣,像一圈燃燒的血線。
【玄鋒劍契合度30%,解鎖技能:辟穢。注:玄鐵石與大禹神力共鳴,暫時凈化戾氣?!?/p>
系統(tǒng)的聲音剛落,通道盡頭突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那聲音很慢,“嘩啦——嘩啦——”,像是有人拖著沉重的枷鎖在走路,每一步都踩在積水里,濺起的水花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誰?”包勒格握緊劍,青芒直指聲音來源。
黑暗里走出個穿著囚服的青年,頭發(fā)亂糟糟地貼在臉上,手腳都鎖著粗鐵鏈,鐵鏈上銹跡斑斑,還沾著些暗紅色的東西,不知道是血還是污泥。他抬起頭時,包勒格看見他左眼蒙著塊黑布,右眼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青銅。
“你們是誰?”青年的聲音很啞,卻帶著股說不清的傲氣,他盯著玄鋒劍,突然笑了,“大禹的劍……竟然會認異族人為主?”
包勒格心里一震:“你是仲康?”
青年沒回答,只是歪了歪頭,右眼瞇成條縫:“巫咸派來的?他倒是比我那蠢爹有良心?!彼吡颂吣_下的鐵鏈,“想救我出去?先問問這鎖魂鏈答不答應(yīng)?!?/p>
包勒格這才注意到,鐵鏈上也刻著契文,那些符號和墻壁上的“鎖魂陣”連在一起,形成密密麻麻的網(wǎng)。玄鋒劍的青芒照在上面,竟被彈了回來,劍身在他手中劇烈震顫,像是碰到了什么克星。
“這是用隕鐵混著人骨鑄的,”仲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上面的‘縛靈’契文是后羿親手刻的,你們那把劍……”
他的話沒說完,通道突然劇烈搖晃起來。頭頂落下簌簌的泥土,墻壁上的契文重新亮起紅光,比剛才更刺眼。馬明遠突然指著仲康身后,聲音發(fā)直:
“那、那是什么東西!”
黑暗中爬來無數(shù)黑影,像是被剝了皮的蛇,通體血紅,身上還沾著濕漉漉的黏液。它們爬過的地方,石板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冒出白色的煙霧。包勒格揮劍砍去,青芒切開黑影的瞬間,那些東西竟化作血水,濺在地上又重新凝聚成形。
“是‘血蛭蠱’,”仲康的聲音冷得像冰,“巫祝用活人精血養(yǎng)的邪物,專門看守地牢。你們再不破陣,等它們爬過來……”
他的話被一聲慘叫打斷。馬明遠的小腿被黑影纏上,那東西像烙鐵一樣燙,他疼得在地上打滾,手里的青銅匕首甩出去老遠,正好落在仲康腳邊。
包勒格腦子一熱,突然想起馬明遠說的“至親之血”。他沒多想,抓起玄鋒劍就往仲康的手臂劃去——劍刃剛碰到皮膚,玄鐵石突然爆發(fā)出刺眼的白光,將整個通道照得如同白晝。
仲康的血滴在劍身上的瞬間,那些“縛靈”契文突然燃起黑色的火焰,鐵鏈發(fā)出痛苦的嘶鳴,竟像冰遇熱一樣融化。玄鋒劍的青芒中涌出金色的紋路,順著鐵鏈蔓延到墻壁上,“鎖魂陣”的紅光在金光中節(jié)節(jié)敗退,那些血蛭蠱剛碰到金光就化作青煙。
“這是……”仲康盯著自己流血的手臂,右眼猛地睜大,“我娘的血契……怎么會在劍上?”
包勒格也懵了。他這才看清,玄鋒劍的云雷紋里,竟藏著另一層更細密的紋路,像是用某種紅色的顏料畫的,此刻正隨著仲康的血亮起,與他爺爺書房里那幅夏代婦好墓壁畫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檢測到夏后氏王族血脈,玄鋒劍隱藏契文激活。當(dāng)前任務(wù):攜帶仲康突破三重結(jié)界,抵達洛水北岸?!?/p>
系統(tǒng)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清晰。包勒格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仲康一把抓住手腕:
“快走!血蛭蠱怕王族血,但后羿的人已經(jīng)聽見動靜了!”他撿起地上的青銅匕首,利落的斬斷腳鏈,“我知道密道,能繞開巡邏兵!”
馬明遠一瘸一拐地跟上來,小腿上的傷口泛著黑紫色,疼得他直抽冷氣:“這密道……靠譜嗎?別又是個陷阱。”
仲康沒理他,只是盯著包勒格手中的劍,右眼的光忽明忽暗:“你到底是誰?為什么大禹的劍會認你?為什么劍里會有我娘的血契?”
包勒格剛想說話,通道盡頭突然傳來震天的鼓聲。那鼓聲和王宮里的祭祀鼓不同,更急促,更響亮,像是在召集軍隊。玄鋒劍突然朝著某個方向劇烈震顫,劍身上的云雷紋里,竟浮現(xiàn)出一幅流動的地圖——正是王宮到洛水的路線,上面用契文標(biāo)著三個紅點,想必就是所謂的“三重結(jié)界”。
“別問了!”包勒格拽起仲康,“再不走,咱們都得變成血蛭蠱的點心!”
仲康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帶著股豁出去的瘋狂:“好。不過說好了,要是能活著到洛水,你得把劍給我看看。我娘臨終前說過,這劍里藏著夏朝的命數(shù)?!?/p>
三人在密道里狂奔。仲康顯然對這里了如指掌,總能在岔路口精準地選對方向,他腳上的鐵鏈雖然斷了,但腳踝上的血痕一路滴著,在地上畫出斷斷續(xù)續(xù)的紅線。馬明遠跟在最后,嘴里不停念叨著“回族的真主保佑”,手里緊緊攥著空陶罐。
包勒格握著玄鋒劍跑在最前面,劍身上的地圖隨著他們的移動不斷變化,青芒劈開前方的黑暗,偶爾有漏網(wǎng)的血蛭蠱撲過來,都被他一劍斬成青煙。他能感覺到,劍柄上的玄鐵石正在發(fā)燙,而劍刃的戾氣似乎又在抬頭,兩種力量在劍身里角力,震得他虎口發(fā)麻。
穿過最后一段密道,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道微光。仲康說那是通往王宮后花園的暗門,門外就是第二重結(jié)界——后羿設(shè)下的“迷魂陣”。
“進去后別亂看,”仲康的聲音壓得很低,“陣里的幻象會勾你心里最害怕的東西。跟著我的腳印走,千萬別踩那些開著白花的草。”
包勒格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石門。
門外的景象讓他瞬間愣住了。
那不是什么后花園,而是博物館的夏代青銅器展廳。空調(diào)還在嗡嗡作響,玻璃展柜里的青銅劍仿品泛著綠銹,馬明遠正趴在柜臺上打游戲,手機屏幕的光映得他一臉癡迷。
“你怎么才來?”馬明遠抬頭看他,眼鏡片反射著屏幕的光,“快幫我看看這關(guān)怎么過,這后羿也太變態(tài)了……”
包勒格的心臟狂跳起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還是那雙常年握畫筆的手,指腹帶著熟悉的薄繭。玄鋒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口袋里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下午三點十七分——正是他們穿越前的時間。
“這……”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了,“我們……回來了?”
“回什么回?”馬明遠嗤笑一聲,指了指展柜里的劍,“你剛才盯著這破劍發(fā)呆,跟中了邪似的。是不是看上這劍了?回頭我讓我爸給博物館捐點錢,說不定能借咱們玩玩……”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包勒格突然注意到,馬明遠的臉正在融化,像蠟像被火烤過一樣,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膚和黑洞洞的眼窩。展廳的燈光開始閃爍,綠銹從青銅劍上蔓延開來,爬滿墻壁,爬滿地面,最后纏上他的腳踝——那觸感冰冷黏膩,像極了地牢里的血蛭蠱。
“包勒格!”
一聲暴喝將他拽回現(xiàn)實。仲康正拽著他的胳膊,臉色鐵青,馬明遠躺在旁邊的草地上,渾身抽搐,嘴里吐著白沫。他們身處一片開滿白花的草地,那些花瓣像紙一樣薄,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白光,而馬明遠剛才踩過的地方,草葉正纏著他的腳踝往下拖。
“別信幻象!”仲康的聲音帶著回音,“這是‘?dāng)嗷瓴荨?,會勾你的魂魄!?/p>
包勒格猛地甩開仲康的手,撲過去拽馬明遠。手指碰到馬明遠的瞬間,他聽見一聲尖銳的嘶鳴,那些纏在腳踝上的草葉突然化作灰燼。馬明遠猛地睜開眼,瞳孔里還殘留著驚恐:
“我剛才……我剛才看見我媽了……她罵我為什么不回家……”
“別想了!”包勒格給了他一巴掌,打得他臉頰通紅,“那是假的!仲康說這草會勾魂魄!”
馬明遠被打懵了,愣了半天,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我想回家……我不想當(dāng)祭品……”
“再哭就真成祭品了!”仲康踢過來一塊石頭,“快起來!第二重結(jié)界破了,后羿的人該到了!”
馬明遠趕緊爬起來,抹了把眼淚,緊緊跟在他們身后。包勒格回頭看了一眼那片白花草地,發(fā)現(xiàn)剛才自己站過的地方,青草叢生,唯獨沒有開白花——想必是玄鋒劍的辟穢技能起了作用。
劍身上的地圖顯示,第三重結(jié)界就在前面的吊橋上。那吊橋橫跨在王宮的護城湖上,橋板是用黑木做的,上面刻滿了契文,月光照在上面,像鋪了一層流動的血。
“那是‘陰陽橋’,”仲康的聲音凝重起來,“橋面左邊是生,右邊是死。走錯一步,就會掉進湖里喂鱷魚?!?/p>
包勒格看向湖面,漆黑的水面上漂浮著些白骨,隱約能看見巨大的影子在水下晃動,激起一圈圈漣漪。他深吸一口氣,握緊玄鋒劍,率先踏上了吊橋。
剛走三步,橋面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左邊的橋板開始發(fā)光,浮現(xiàn)出博物館的景象,包勒格甚至能聽見自己爺爺在喊他回家吃飯;右邊的橋板則滲出黑色的液體,里面伸出無數(shù)只蒼白的手,像是在召喚他。
“別回頭!”仲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跟著劍走!”
包勒格低頭看向玄鋒劍,劍身上的青芒正指著左前方的一塊橋板。他咬緊牙關(guān),無視那些誘人的幻象和恐怖的黑影,一步一步往前走。玄鐵石在劍柄上發(fā)燙,劍刃的戾氣似乎被壓制到了極致,只剩下純粹的青芒,照亮他腳下的路。
走到橋中間時,他聽見身后傳來馬明遠的慘叫?;仡^一看,馬明遠正站在一塊右板上,半個身子已經(jīng)陷進黑色的液體里,那些蒼白的手正往他身上纏。
“快走!別管我!”馬明遠的聲音帶著哭腔,“我超重了,肯定過不去……”
“廢話少說!”包勒格轉(zhuǎn)身沖過去,玄鋒劍的青芒橫掃而出,切開那些蒼白的手。他一把抓住馬明遠的胳膊,將他拽到桌板上,“你死了誰給我解讀契文?”
馬明遠癱在橋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仲康跟在后面,右眼死死盯著橋面,腳步穩(wěn)得像釘在地上:“還有最后十步,加把勁!”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馬蹄聲?;鸢训墓鈴耐鯇m大門的方向涌過來,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吊橋盡頭那些手持長矛的衛(wèi)兵——后羿的人果然來了。
“快!”包勒格拽起馬明遠,三人拼命往前沖。最后一步踏上對岸的瞬間,身后傳來吊橋斷裂的巨響,黑色的橋板墜入湖中,激起巨大的水花,伴隨著鱷魚的嘶吼和衛(wèi)兵的怒罵。
他們跌跌撞撞地沖進一片樹林,身后的馬蹄聲漸漸遠了。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包勒格靠在一棵樹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玄鋒劍插在旁邊的泥土里,劍身上的地圖已經(jīng)消失,只剩下淡淡的青芒。
仲康突然指著東方,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天亮了……太康該出發(fā)去洛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