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勒格抬頭望去,東方的天際已泛起魚肚白,淡金色的晨光穿透云層,將洛水北岸的蘆葦蕩染成一片金紅。包勒格趴在一簇半人高的蘆葦后,看著遠處河灘上那抹刺眼的白——玉雕白象正屈膝跪在水邊,長長的鼻子垂在水面上,反射著碎銀似的光。
“真……真有白象啊?!瘪R明遠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嘆,卻又立刻被他自己捂住嘴。他的小腿還纏著布條,是用包勒格的破T恤撕的,傷口在奔跑中又裂開了,滲出血跡染紅了布條。
仲康沒說話,只是右眼死死盯著白象周圍的人影。那些人穿著黑色的巫祝袍,正圍著白象轉(zhuǎn)圈,手里拿著青銅匕首,刀尖上滴落的液體在沙地上暈開暗紅色的點,像是在畫某種詭異的陣圖。
“他們在等太康?!敝倏档穆曇衾涞孟癖?,“等他一到,就會殺了我祭象?!彼嗣蟊凵系膫?,那里的血已經(jīng)凝固成黑紫色,是昨晚破結(jié)界時被血蛭蠱燙傷的。
包勒格握緊了玄鋒劍。劍柄上的玄鐵石已經(jīng)不燙了,恢復(fù)了最初的冰涼,但劍身在晨光中泛著一層淡淡的紅光,像是有血在里面流動。他能感覺到,劍在渴望著什么,那種渴望帶著股腥甜的戾氣,順著手臂往心臟鉆。
【檢測到骨玉同生陣能量峰值,玄鋒劍契合度提升至40%,解鎖技能:鎮(zhèn)魂。注:此技能可凈化被詛咒的器物,過度使用將加速戾氣侵蝕。】
系統(tǒng)的聲音剛落,遠處就傳來了馬蹄聲和喧囂的人聲。包勒格探頭望去,只見一隊人馬正朝著河灘走來,為首的人騎著一匹雪白的駿馬,穿著華麗的絲綢衣袍,腰間掛著玉佩,正是太康。他身后跟著十幾個衛(wèi)兵,手里舉著旌旗,旌旗上畫著夏朝的圖騰——一只展翅的玄鳥。
“來了?!敝倏档穆曇粲行┌l(fā)緊,右眼瞇成了一條縫,“后羿不在,是他的副手寒浞?!?/p>
包勒格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巫族群里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男人。那男人穿著黑色的巫祝袍,卻沒戴青銅面具,露出一張刀疤縱橫的臉,眼神陰鷙得像淬了毒的匕首。他正低頭和一個巫主說著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太康顯然沒察覺到危險,他騎著馬直奔白象,臉上帶著興奮的笑容:“果然是神象!有了它,夏朝定能萬年不朽!”他翻身下馬,走到白象面前,伸手想去摸它的鼻子。
“就是現(xiàn)在!”仲康突然低喝一聲,從蘆葦叢里沖了出去。
包勒格和馬明遠都愣住了。他們原本計劃是等太康靠近后,包勒格用玄鋒劍劈開白象,馬明遠解讀里面的詛咒契文,仲康則趁機挾持太康,逼退寒浞。可仲康現(xiàn)在沖出去,無疑是自投羅網(wǎng)。
“他瘋了?”馬明遠瞪大了眼睛。
包勒格沒說話,只是猛地站起身,握緊玄鋒劍跟了上去。他知道仲康想干什么——他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給他們創(chuàng)造機會。
“抓住他!”寒浞看到仲康,臉色驟變,厲聲喝道。幾個巫主立刻沖了上去,手里的青銅匕首閃著寒光。
仲康卻沒跑,只是站在白象面前,右眼死死盯著太康:“爹!這象是假的!是后羿用來害你的!”
太康愣住了,顯然沒料到會在這里看到自己被軟禁的兒子。他皺起眉,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一派胡言!朕看你是被關(guān)瘋了!來人,把他給朕拖下去!”
衛(wèi)兵剛想上前,寒浞突然攔住他們,陰惻惻地笑了:“大王,何必動怒?既然王子來了,不如就讓他親眼見證神象的神力?!彼麤_一個巫祝使了個眼色,“開始吧?!?/p>
那巫祝立刻點頭,舉起青銅匕首,朝著白象的肚子刺去。就在匕首即將碰到象身的瞬間,包勒格終于趕到了。
“破甲!”他大喝一聲,玄鋒劍的青芒暴漲,像一道閃電劈向巫祝的手腕。
“噗嗤”一聲,巫祝的手腕被齊齊斬斷,鮮血噴涌而出,濺在白象的肚子上。詭異的是,那些鮮血并沒有順著象身流下,而是像被吸收了一樣,慢慢滲入玉雕的紋路里,讓白象的眼睛突然亮起紅光。
“有刺客!”寒浞厲聲喝道,拔出腰間的青銅劍,“抓住他!”
衛(wèi)兵們立刻圍了上來,手里的長矛朝著包勒格刺來。包勒格揮舞著玄鋒劍,青芒所過之處,長矛紛紛被斬斷,木屑和青銅碎片飛濺。他能感覺到,劍身上的戾氣越來越重,那些被斬斷的長矛尖端,竟有黑色的霧氣被吸入劍中,讓紅光更盛。
“馬明遠!快解讀!”包勒格大喊,同時一腳踹開一個衛(wèi)兵,“白象肚子上的契文!”
馬明遠這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從蘆葦叢里跑出來,趴在白象肚子前,盯著那些被鮮血染紅的紋路。他的手指在沙地上飛快地畫著,嘴里念念有詞:“這是……‘骨玉同生’的核心咒!需要用至親血激活……激活后……白象會活過來,吞噬獻祭者的靈魂……”
“怎么破?”包勒格一邊格擋著衛(wèi)兵的攻擊,一邊大喊。他的胳膊被長矛劃了一道口子,鮮血順著手臂流進劍柄,讓玄鋒劍突然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嗡鳴。
“需要……需要另一種至親血!”馬明遠的聲音帶著哭腔,“要……要母親的血!可仲康的母親早就死了啊!”
仲康的母親?包勒格心里一動,突然想起玄鋒劍里藏著的血契——仲康說那是他母親的血契!他趕緊看向仲康,卻發(fā)現(xiàn)仲康正被兩個衛(wèi)兵按在地上,寒浞拿著青銅匕首,正準備刺向他的心臟。
“住手!”包勒格大吼一聲,不顧一切地沖過去。玄鋒劍的青芒橫掃而出,將兩個衛(wèi)兵斬倒在地。他一把拉起仲康,將劍塞到他手里,“用你的血!你的血里有你母親的血契!”
仲康愣住了,看著手中的玄鋒劍,又看了看包勒格,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握緊劍柄,將劍刃往自己的左臂傷口上一劃,鮮血立刻涌了出來,順著劍刃流進劍身。
就在血與劍接觸的瞬間,玄鋒劍突然爆發(fā)出刺眼的金光。那些金光順著劍身流進白象的肚子里,與之前的紅光碰撞在一起,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像是水火交融。
白象開始劇烈震顫,玉雕的身體上裂開無數(shù)道縫隙,里面滲出黑色的液體,散發(fā)出刺鼻的惡臭——那是混合著人骨粉的腐臭。白象的眼睛里紅光閃爍,長長的鼻子突然抬起,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嘶鳴,竟真的像活過來一樣。
“怎么可能……”寒浞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恐,“骨玉同生陣怎么會失效?”
“因為你忘了,”仲康握著玄鋒劍,右眼亮得驚人,“我娘不僅是夏后氏的王妃,還是大禹的后人。她的血契,能破一切邪術(shù)!”
白象的身體在金光中寸寸碎裂,玉雕的碎片飛濺,露出里面那些令人作嘔的東西——密密麻麻的人骨粉混合著玉石碎屑,中間還嵌著一顆跳動的心臟,不知道是誰的。
太康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癱坐在地上,指著寒浞,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你……你……”
寒浞見狀,知道大勢已去,突然從懷里掏出一把短刀,朝著太康撲去:“大王,黃泉路上,臣陪你一起走!”
“小心!”包勒格大喊,同時將玄鋒劍朝著寒浞擲去。
玄鋒劍在空中劃過一道青芒,精準地刺穿了寒浞的肩膀。寒浞慘叫一聲,短刀掉在地上,被沖上來的衛(wèi)兵按倒在地。
一切都結(jié)束了。
衛(wèi)兵們押著寒浞和剩下的巫祝退下了,太康還癱坐在地上,眼神呆滯。仲康走到他面前,將玄鋒劍遞給他:“爹,這是大禹的劍,能定山河。夏朝的命數(shù),不在神象,在人心。”
太康看著劍,又看了看仲康,突然老淚縱橫,抱住了自己的兒子。
包勒格和馬明遠站在一旁,看著這父子相擁的畫面,都松了一口氣。馬明遠的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哭了:“我們……我們做到了……”
包勒格也笑了,剛想說話,卻突然感覺胸口一陣劇痛。他低頭看去,只見自己的胸口插著一把青銅匕首,刀柄上刻著“有窮氏”的符號——是剛才被他斬斷手腕的那個巫祝,臨死前擲過來的。
“包勒格!”馬明遠的驚呼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包勒格感覺自己的力氣正在流失,視線開始模糊。他看向仲康,仲康正沖過來,臉上滿是驚恐。他想笑,卻咳出一口血,濺在玄鋒劍的劍身上。
劍身上的云雷紋突然亮起,將他的血吸了進去。一股溫暖的力量從劍身傳來,流遍他的全身,讓他的疼痛減輕了些。他能感覺到,劍在呼喚他,像是在說什么。
【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急劇下降,啟動緊急預(yù)案。玄鋒劍契合度100%,解鎖終極技能:時空回溯?!?/p>
機械音在腦海中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
包勒格的眼前閃過無數(shù)畫面——博物館里的青銅劍仿品,穿越時的藍光,地牢里的血蛭蠱,吊橋上的陰陽路,還有馬明遠的笑臉,仲康的獨眼,巫伯的藥罐……
“馬明遠……”他想說什么,卻只能發(fā)出微弱的氣音。
馬明遠撲到他面前,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我在!我在!你撐住!巫伯的解毒藥……”
包勒格笑了,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撐不住了。他抬起手,想最后摸一下玄鋒劍,卻在碰到劍柄的瞬間,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嘀——嘀——嘀——”
刺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包勒格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天花板,還有懸掛在上面的輸液袋。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鉆進鼻腔,讓他忍不住皺起眉。
“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包勒格轉(zhuǎn)頭看去,只見馬明遠正坐在床邊,戴著眼鏡,穿著干凈的T恤,手里拿著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游戲畫面。
“這……這是哪兒?”包勒格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喉嚨里像塞了團棉花。
“醫(yī)院啊。”馬明遠放下手機,一臉驚訝地看著他,“你忘了?我們在博物館看青銅劍,你突然暈倒了,還撞破了展柜的玻璃,劃傷了胳膊。醫(yī)生說你是中暑加低血糖。”
博物館?暈倒?
包勒格愣住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胳膊,上面纏著紗布,確實有劃傷的痕跡,但胸口卻沒有傷口。他摸了摸胸口,平坦光滑,沒有匕首,也沒有血。
難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夢?
“那把青銅劍呢?”包勒格急切地問。
“什么青銅劍?”馬明遠更驚訝了,“就是個仿品啊,被你撞破玻璃后,博物館就收起來了。對了,你暈倒前還說什么‘玄鋒劍’,是不是中暑中出幻覺了?”
玄鋒劍……
包勒格的心沉了下去。他閉上眼睛,腦海中卻清晰地浮現(xiàn)出玄鋒劍的樣子,青芒閃爍,云雷紋流動,還有劍柄上那冰涼的玄鐵石。
那不是夢。
他猛地睜開眼,看向馬明遠的小腿。馬明遠穿著短褲,小腿上光潔一片,沒有傷口,也沒有疤痕。
“你的腿……”
“我的腿怎么了?”馬明遠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好好的啊。”
包勒格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走了進來,后面跟著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是他爺爺。
“勒格醒了?”爺爺快步走到床邊,臉上滿是關(guān)切,“感覺怎么樣?醫(yī)生說你就是太累了,加上博物館空調(diào)壞了,中暑了?!?/p>
醫(yī)生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說沒什么大礙,再觀察一天就能出院了。
爺爺留下來陪他,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說他從小就喜歡夏商周的歷史,這次暈倒說不定是和老祖宗有感應(yīng)了。
包勒格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心里卻空落落的。
出院那天,馬明遠來接他。兩人路過博物館時,包勒格忍不住停下腳步,看向夏代青銅器展廳的方向。
“還想進去看???”馬明遠笑著說,“走吧,我請你吃冰淇淋,就當給你壓驚了?!?/p>
包勒格點點頭,跟著馬明遠往前走。剛走兩步,他突然停下腳步,看向路邊的一個書報亭。書報亭的角落里放著一本歷史雜志,封面是一幅夏代玉器的圖片——一只雪白的玉雕象。
他走過去,拿起雜志,翻開內(nèi)頁。上面介紹說,這是最近在內(nèi)蒙古赤峰市出土的夏代玉器,是夏朝君主仲康的陪葬品,玉器內(nèi)部發(fā)現(xiàn)了人骨粉和特殊的契文,專家正在解讀。
雜志上還有一張仲康的復(fù)原圖,右眼明亮,左眼卻像是被什么東西遮擋著,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包勒格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沒有老繭,沒有裂口,還是那雙常年握畫筆的手。但他卻仿佛能感覺到,掌心還殘留著玄鋒劍的溫度,冰涼而溫潤。
“走了,發(fā)什么呆呢?”馬明遠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怼?/p>
包勒格合上雜志,放回原處,快步跟上馬明遠。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暖而明亮,像是洛水北岸那金色的晨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來的,也不知道玄鋒劍是不是還在某個時空等待著他。但他知道,那段在夏朝的經(jīng)歷,那些人和事,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玄鋒劍的嗡鳴,似乎還在耳邊回響,低沉而悠長,像是來自三千多年前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