鉆過狗洞的瞬間,包勒格被一股濃烈的草藥味嗆得直咳嗽。
這是一片雜亂的院落,墻角堆著半人高的藥草垛,曬干的艾草和不知名的根莖散發(fā)著苦澀的氣味。幾只瘦骨嶙峋的雞在院子里刨食,看見他們兩個陌生人,只是抬了抬眼皮,又繼續(xù)埋頭啄著地上的谷粒。
“這是哪兒?”馬明遠拍著身上的泥土,警惕地打量著四周。院墻是用夯土砌的,上面爬滿了藤蔓,隱約能看到隔壁院子的茅草屋頂。
包勒格剛想說話,西廂房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粗麻布褂子的老頭走了出來,手里端著個陶碗,碗里盛著墨綠色的藥汁,正冒著熱氣。老頭頭發(fā)花白,臉上布滿皺紋,但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石子。
“你們是誰?”老頭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目光在他們身上掃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包勒格手中的玄鋒劍上,眉頭微微皺起。
包勒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馬明遠卻搶先一步,擠出個笑容:“大爺,我們是外地來的,迷路了,想借您這兒躲躲……”
“躲衛(wèi)兵?”老頭打斷他,端著陶碗走到他們面前,藥味更濃了,“看你們穿著古怪,不像是附近部落的人。是從東邊來的?”
東邊是東夷部落的地盤,和夏朝素來不和。包勒格心里一動,點了點頭:“是,我們……”
“別編了?!崩项^突然笑了,露出沒剩幾顆牙的牙床,“東夷人穿獸皮,你們這衣服……”他指了指馬明遠系在腰上的破沖鋒衣,“是用什么織的?摸起來倒像絲綢,就是花紋怪了點?!?/p>
被看穿了?包勒格和馬明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慌亂。老頭卻擺了擺手,轉身往廂房走:“進來吧,外面不安全。巫祝的人正在挨家挨戶搜查,你們這模樣,出去就是個死?!?/p>
兩人愣了愣,趕緊跟了上去。西廂房里比外面更暗,窗戶被麻布遮住,只透進幾縷微弱的光。屋里擺著個簡陋的木架,上面放滿了陶罐和竹簡,墻角堆著更多的藥草,空氣中彌漫著藥味和霉味混合的氣息。
“坐。”老頭指了指地上的草席,自己則坐在一個矮凳上,把陶碗放在手邊的木桌上,“我叫巫咸,是個行醫(yī)的。你們可以叫我巫伯?!?/p>
巫咸?包勒格心里咯噔一下。這個名字他好像在哪聽過,似乎是夏朝有名的巫祝,后來成了商王的大臣。但眼前這個老頭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醫(yī)者,一點也不像能通鬼神的巫祝。
“您……您也是巫祝?”馬明遠結結巴巴地問,眼睛瞟向老頭身后墻上掛著的一串骨頭,那骨頭被打磨得很光滑,上面刻著些模糊的符號。
“以前是?!蔽撞闷鹛胀牒攘艘豢谒幹七谱?,“后來見不得他們拿活人祭祀,就跑出來行醫(yī)了?!彼畔峦?,看著包勒格,“你這劍……是玄鋒劍?”
包勒格猛地抬頭:“您認識這劍?”
“何止認識?!蔽撞难凵褡兊糜七h起來,像是在回憶什么,“二十年前,我還在王宮當巫祝的時候,見過這劍的圖紙。說是大禹治水時用的劍,能斬蛟龍,定山河。后來不知所蹤,沒想到會出現(xiàn)在你手里。”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劍身上的云雷紋上,突然嘆了口氣:“只是這劍……怎么染了血氣?”
包勒格這才想起玄鋒劍剛解鎖的“骨噬”技能,心里一緊:“它……它剛才救了我們?!?/p>
“救你們?”巫伯皺起眉,伸手想去碰劍,卻在離劍還有寸許的地方停住了,像是被什么東西擋住了,“不對。這劍的氣息變了,以前是清冽的,現(xiàn)在……”他搖搖頭,“像是被什么東西污染了,帶著股戾氣?!?/p>
【檢測到高階契文使用者,玄鋒劍能量波動異常。提示:巫咸掌握部分夏朝秘史,可通過交流獲取關鍵信息?!?/p>
系統(tǒng)的聲音突然響起,讓包勒格精神一振。他趕緊問道:“巫伯,您知道白象的事嗎?就是太康要去狩獵的那只白象?!?/p>
巫伯的臉色瞬間變了,眼神變得警惕起來:“你們問這個干什么?”
“我們聽說……”包勒格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骨卜的結果說了出來,“骨卜說‘白象現(xiàn),王途絕’,還說我們是外來者,會引禍端?!?/p>
巫伯沉默了半天,突然起身走到墻角,從一堆竹簡里翻出一卷,遞給包勒格:“你們自己看吧?!?/p>
竹簡是用繩子串起來的,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契文。包勒格一個也看不懂,但馬明遠卻眼睛一亮,接過竹簡就看了起來,嘴里還念念有詞:“這是……這是王室的狩獵記錄!上面說……三個月前,洛水北岸確實出現(xiàn)了一只白象,通體雪白,像玉雕的一樣。太康見了,就說要獵來當祭品,說能保夏朝萬年……”
“萬年?”包勒格皺眉,“他就這么信這個?”
“不是信白象,是信人。”巫伯冷笑一聲,“那白象是后羿的人弄來的,故意引太康去洛水。那里是有窮氏的地盤,太康一去,就是羊入虎口?!?/p>
后羿?包勒格想起那塊刻著“羿”字的青銅牌,心里明白了:“所以骨卜是假的?是后羿和巫祝勾結,想借狩獵除掉太康?”
“不全是假的?!蔽撞畵u搖頭,指了指馬明遠手里的竹簡,“你再往后看,看看白象的來歷?!?/p>
馬明遠趕緊往后翻,越看臉色越白,最后猛地抬起頭:“這……這上面說,白象不是活的!是用玉石雕刻的,里面……里面裝著人骨!”
人骨?
包勒格只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他看向巫伯,巫伯的臉色很凝重:“是用活人獻祭后,把骨頭磨成粉,和玉石混合在一起雕成的。夏朝有個古老的巫術,叫‘骨玉同生’,能用活人的精氣滋養(yǎng)玉石,讓雕像看起來像活物一樣。后羿就是想用這個巫術,詛咒太康,讓他死在洛水?!?/p>
“那骨卜說我們是禍端……”馬明遠的聲音帶著哭腔,“難道也是真的?”
“半真半假?!蔽撞粗崭瘢澳銈兇_實是外來者,身上的氣息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骨卜能感應到很正常。但說你們引禍端……恐怕是巫祝想借這個由頭,把你們當成祭品,用來完成‘骨玉同生’的最后一步?!?/p>
最后一步?包勒格握緊了玄鋒劍,劍身在他手中微微震顫,像是在憤怒地咆哮。
“他們需要外來者的骨頭。”巫伯的聲音壓得很低,“尤其是你們這種……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人,骨頭里的精氣更旺盛,用來獻祭,能讓白象的詛咒更強?!?/p>
原來如此。包勒格終于明白了,為什么系統(tǒng)會讓他們修正亂局,為什么玄鋒劍會指引他們找到白象。他們不僅是來阻止太康失國的,更是來打破這個邪惡的巫術的。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馬明遠急得抓耳撓腮,“去告訴太康?他會信我們嗎?”
“信不信都得去試試?!卑崭裾酒鹕恚站o了玄鋒劍,“總不能看著他去送死,讓后羿得逞?!?/p>
“沒用的?!蔽撞畵u搖頭,“太康被后羿和巫祝哄得團團轉,眼里只有狩獵和享樂,根本聽不進勸。上個月有個大臣勸他別去,直接被他扔進祭祀坑了。”
那怎么辦?包勒格愣住了。難道只能眼睜睜看著歷史重演?
就在這時,玄鋒劍突然發(fā)出一陣劇烈的震顫,劍身上的云雷紋亮起,投射出一幅影像——那是一只雪白的象,正站在洛水岸邊,象牙閃著寒光。象的肚子上刻著些密密麻麻的契文,像是某種咒語。
“這些字……”馬明遠指著影像中的契文,“和我在祭祀坑看到的一樣!是‘骨玉同生’的巫術咒語!”
“能破解嗎?”包勒格追問。
馬明遠皺著眉看了半天,搖了搖頭:“太復雜了,像是把好幾種契文混在一起了。我只能看懂幾個字,好像是說……需要用至親的血才能激活。”
至親的血?包勒格心里一動:“太康的親人?”
“他的兒子,仲康。”巫伯接口道,“后羿早就把仲康軟禁起來了,就等太康去洛水,好拿仲康的血獻祭?!?/p>
這就說得通了。包勒格握緊了玄鋒劍,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我們不能讓他們得逞。巫伯,您知道仲康被關在哪嗎?”
巫伯看著他,沉默了半天,突然嘆了口氣:“在王宮的地牢里。那里守衛(wèi)森嚴,還有巫祝設的結界,你們根本進不去?!?/p>
“結界?”包勒格想起玄鋒劍能斬斷石斧,“這劍能破結界嗎?”
巫伯看向玄鋒劍,眼神復雜:“這劍是大禹所鑄,能斬妖除魔,按理說能破。但它現(xiàn)在染了戾氣,能不能成……不好說?!彼D了頓,從懷里掏出一塊黑色的石頭,遞給包勒格,“這是玄鐵石,能暫時壓制劍上的戾氣。如果你們真要去,就把這個綁在劍柄上。”
包勒格接過玄鐵石,石頭入手冰涼,像是一塊寒冰。他能感覺到,玄鋒劍在接觸到石頭的瞬間,震顫變得微弱了些,劍身上的紅光也淡了些。
“謝謝您,巫伯。”包勒格站起身,“我們現(xiàn)在就去?!?/p>
“等等。”巫伯叫住他,從木架上拿下一個陶罐,遞給馬明遠,“這里面是解毒藥,地牢里有毒氣。還有這個……”他又拿出一把青銅匕首,“上面刻著‘破’字契文,能幫你們打開牢門?!?/p>
馬明遠接過陶罐和匕首,鄭重地點了點頭:“謝謝您?!?/p>
“你們要小心?!蔽撞粗麄?,眼神里充滿了擔憂,“后羿的人不是好惹的,那些巫祝更是會些邪術。如果事不可為,就趕緊跑,別硬拼?!?/p>
包勒格嗯了一聲,轉身和馬明遠一起往外走。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巫伯,發(fā)現(xiàn)老頭正望著墻上的那串骨頭,嘴里不知道在念叨著什么。
院子里的雞已經(jīng)回窩了,天色完全黑了下來。王宮里傳來的鼓聲更響了,像是在催促著什么。包勒格把玄鐵石綁在玄鋒劍的劍柄上,劍身上的紅光徹底消失了,只剩下淡淡的青芒,像是剛激活時的樣子。
“準備好了嗎?”包勒格看向馬明遠。
馬明遠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里的陶罐和匕首:“準備好了。不過說好了,我只負責開鎖和解毒,打架的事全靠你?!?/p>
包勒格笑了笑:“沒問題。走?!?/p>
兩人趁著夜色,悄悄溜出了院子。街上的衛(wèi)兵比之前更多了,手里舉著火把,火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包勒格和馬明遠貓著腰,在陰影里穿梭,盡量避開衛(wèi)兵的視線。
王宮的方向越來越近,那片詭異的紅光也越來越亮。包勒格能感覺到,玄鋒劍在他手中微微震顫,像是在呼應著王宮里的某種東西。他知道,一場硬仗即將到來,但他沒有絲毫畏懼。
因為他不是一個人。他身邊有馬明遠,有這把能斬妖除魔的玄鋒劍,還有那些在黑暗中默默支持他們的人。
他抬頭看向王宮的高墻,墻頭上的衛(wèi)兵舉著火把,像一個個剪影。他深吸一口氣,握緊了玄鋒劍,和馬明遠一起,朝著那片紅光沖去。
玄鋒劍的嗡鳴,在寂靜的夜色中,變得越來越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