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斟鄩的路比想象中更難走。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腳下的黃沙漸漸變成了摻著碎石的黃土,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石礫硌進鞋底。馬明遠的破沖鋒衣早就被他脫下來系在腰上,露出的胳膊曬得通紅,額角的傷疤滲著血珠,和汗水混在一起,疼得他齜牙咧嘴。
“你說這鬼地方有沒有水?”馬明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啞得像砂紙摩擦,“再找不到水,我就要變成回族葡萄干了?!?/p>
包勒格沒說話,只是抬頭望向前方。地平線上的城池輪廓越來越清晰,夯土城墻在暮色中泛著暗沉的土黃色,像一條趴在地上的巨蟒。城門口似乎有炊煙升起,但那煙味飄到近前,卻帶著一股說不清的腥氣。
【檢測到未知病原體,建議宿主避免直接飲用未經(jīng)處理的水源。】
系統(tǒng)的機械音突然響起,嚇了包勒格一跳。他低頭看向手中的玄鋒劍,劍身上的云雷紋正微微發(fā)亮,像是在呼應(yīng)系統(tǒng)的提示。
“怎么了?”馬明遠注意到他的異樣,“系統(tǒng)又說什么了?”
“不能隨便喝水。”包勒格把系統(tǒng)的話重復了一遍,指了指路邊一條渾濁的小溪,“你看那水,顏色不對勁?!?/p>
馬明遠湊過去看了看,小溪里的水泛著黃綠色,水面上漂著些不知名的水草,水底沉著幾塊獸骨,隱約能看到上面有啃咬的痕跡。他胃里一陣翻騰,趕緊后退了兩步:“我的天,這是泔水還是毒藥?”
“都有可能?!卑崭癜櫭迹跋某男l(wèi)生條件……你別抱太大期望。忍忍吧,到了城里再說。”
他剛說完,玄鋒劍突然發(fā)出一陣急促的震顫,劍身的青芒斷斷續(xù)續(xù)地閃爍,像是接觸不良的燈泡。包勒格低頭時,正好看見劍身上的云雷紋間隙里,浮現(xiàn)出幾個新的契文,比之前的“血食祭”更潦草,像是用指甲倉促劃上去的。
“這是什么?”包勒格抓住馬明遠的胳膊,“快看看?!?/p>
馬明遠湊近劍刃,瞇起眼睛辨認了半天,臉色漸漸變得難看:“這是……‘骨卜’的符號。還有‘兇’‘祭’……好像是說,城里在搞骨卜祭祀,結(jié)果不太好。”
“骨卜?”包勒格想起爺爺書房里的甲骨文拓片,“用骨頭占卜?”
“應(yīng)該是。”馬明遠指著其中一個扭曲的符號,“這個像‘胛’字,指的是豬或者牛的肩胛骨。夏朝人占卜好像就用這個,燒裂了看紋路?!彼D了頓,聲音壓得更低,“而且這契文的筆跡……很慌亂,像是在警告什么。”
包勒格握住劍柄的手緊了緊。玄鋒劍的震顫越來越厲害,劍身在暮色中投射出細碎的光斑,落在地上,竟拼出了一幅模糊的圖案——像是一座祭壇,上面擺著十幾根白骨,周圍圍著些舉著兵器的人影。
“系統(tǒng),這圖案是什么意思?”包勒格在心里默念。
【玄鋒劍同步環(huán)境信息中……信息碎片不足,無法解析。提示:斟鄩城內(nèi)存在高強度能量反應(yīng),與骨卜祭祀相關(guān)。】
高強度能量反應(yīng)?包勒格皺起眉。他想起博物館里那些夏代青銅器上的放射性檢測報告,難道這座城里有什么特殊的礦石?
“不管了,先進城再說?!瘪R明遠拽了拽他的胳膊,“就算有什么祭祀,總不能把我倆當祭品吧?”
兩人加快腳步走向城門。越靠近城池,那股腥氣就越濃,混著焚燒草木的煙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城門口的衛(wèi)兵穿著簡陋的皮甲,手里握著石矛,眼神呆滯地盯著來往的行人。他們的皮膚都是土黃色的,臉上刻著深淺不一的皺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
“站住?!币粋€衛(wèi)兵舉起石矛攔住他們,聲音像生銹的鐵片摩擦,“干什么的?”
包勒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這才意識到,他們身上的衣服雖然破爛,但款式和這些人的獸皮裙完全不同,一開口就能暴露身份。
馬明遠卻比他反應(yīng)快,立刻佝僂下腰,做出諂媚的笑容:“大哥,我們是從東邊來的,想進城賣點草藥?!彼呎f邊從懷里掏出一把剛在路上拔的、不知名的野草,雙手遞了過去。
衛(wèi)兵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最后落在了包勒格背后的玄鋒劍上。劍鞘是深色的獸皮,在夕陽下并不起眼,但衛(wèi)兵的眼神還是變得警惕起來:“帶兵器進城?有文書嗎?”
“沒、沒有文書?!瘪R明遠的笑容僵在臉上,“這劍……是祖?zhèn)鞯?,用來防身的,不是什么利器?!?/p>
衛(wèi)兵顯然不信,伸手就想去拔包勒格的劍。包勒格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握住了劍柄。他能感覺到玄鋒劍在鞘里蠢蠢欲動,劍身在發(fā)熱,像是要掙脫束縛。
就在這時,城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幾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人抬著一副擔架走了出來,擔架上蓋著塊黑布,隱約能看到下面是個人形,黑布上滲著暗紅色的血跡。
衛(wèi)兵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罵罵咧咧地讓開了路。馬明遠趁機拽了拽包勒格的胳膊,壓低聲音:“快走!”
兩人貓著腰溜進城時,包勒格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黑袍人的袍子下擺沾著泥和血,擔架經(jīng)過的地方,留下了一串暗紅色的血滴。最前面的黑袍人掀開黑布的一角,露出下面一截慘白的手臂,手腕上似乎戴著個青銅鐲子,反射著冰冷的光。
“那是什么人?”包勒格低聲問。
“看打扮像巫祝?!瘪R明遠的聲音帶著顫音,“擔架上的……不會就是祭品吧?”
城里比想象中更亂。
夯土鋪成的街道坑坑洼洼,到處都是人畜的糞便,散發(fā)出刺鼻的臭味。兩旁的房子都是用泥土和茅草搭成的,低矮得像一個個土墳,門口掛著些風干的獸骨,不知道是用來辟邪還是當食物儲備。
街上的行人大多面黃肌瘦,穿著破爛的麻布衣服,看見他們兩個外來者,都停下腳步盯著看,眼神里有好奇,更多的卻是麻木。偶爾有幾個穿著稍微好點的人走過,腰間都掛著青銅刀,趾高氣揚地推開擋路的行人。
“這就是夏朝的都城?”馬明遠咂舌,“還沒我們老家的菜市場熱鬧呢?!?/p>
“別說話?!卑崭窭怂话?,指了指街角的一個土臺,“你看那是什么。”
土臺上堆著十幾根白骨,大多是獸骨,但其中幾根明顯是人的股骨,上面還留著燒灼的痕跡。土臺旁邊跪著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懷里抱著個孩子,正哭得撕心裂肺。兩個衛(wèi)兵拿著鞭子,時不時地抽她一下,讓她“哭大聲點,取悅神靈”。
馬明遠的臉瞬間白了:“骨卜祭祀……他們真的用活人……”
“別管了?!卑崭褡е白撸拔覀儸F(xiàn)在自身難保。”
他的話音剛落,玄鋒劍又開始震顫。這次的震顫比之前更劇烈,劍身的青芒透過劍鞘滲出來,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包勒格低頭時,看見劍身上浮現(xiàn)出更多的契文,密密麻麻的,像一群蠕動的蟲子。
“快!快看看這些字!”包勒格抓住馬明遠的手,把劍遞到他面前。
馬明遠盯著劍刃看了半天,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后猛地吸了口氣:“這些……這些是骨卜的結(jié)果!他們占卜的是……太康狩獵的吉兇?!?/p>
“結(jié)果怎么樣?”包勒格追問。
“兇?!瘪R明遠的聲音抖得厲害,“大兇。契文上說……‘白象現(xiàn),王途絕’,還說……‘外來者,引禍端’?!?/p>
外來者?
包勒格的心猛地一沉。他和馬明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恐懼。
“他們占卜出我們來了?”馬明遠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要聽不見,“這骨卜也太靈了吧?”
“不知道?!卑崭裎站o了玄鋒劍,“但肯定和我們有關(guān)。系統(tǒng)讓我們修正亂局,可這占卜說我們是禍端……”
【檢測到宿主認知偏差,修正:骨卜結(jié)果為概率性預測,受祭祀者主觀影響較大。當前夏廷巫祝勢力與后羿存在勾結(jié),不排除人為篡改占卜結(jié)果的可能。】
系統(tǒng)的聲音適時響起,讓包勒格稍微冷靜了些。他想起剛才在城外看到的黑袍人,還有那個不耐煩的太康,心里隱約有了個猜測。
“走,去王宮附近看看。”包勒格拽著馬明遠往城中心走,“系統(tǒng)說有能量反應(yīng),說不定就在王宮附近?!?/p>
城中心的建筑明顯好了很多,雖然還是夯土結(jié)構(gòu),但更高大,墻壁上涂著紅色的顏料,畫著些狩獵和祭祀的圖案。街上的衛(wèi)兵也多了起來,穿著更精良的皮甲,手里握著青銅矛,眼神警惕地掃視著來往的人。
兩人不敢走大路,只能沿著小巷子繞。路過一個轉(zhuǎn)角時,馬明遠突然拉住包勒格,指了指前面一座高大的建筑。那建筑的屋頂覆蓋著黑色的瓦片,門口立著兩根刻著饕餮紋的石柱,十幾個衛(wèi)兵守在門口,氣氛肅穆得嚇人。
“那是什么地方?”馬明遠壓低聲音。
包勒格還沒來得及回答,玄鋒劍突然發(fā)出一聲響亮的嗡鳴。劍身的青芒暴漲,竟在空氣中投射出一幅清晰的影像——那是一座巨大的祭壇,上面擺著九鼎,太康正跪在鼎前,手里拿著塊肩胛骨,而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巫祝,正將一把匕首刺向旁邊的祭品。
影像消失的瞬間,包勒格感覺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他看向那座黑色瓦片的建筑,突然明白了:“那是祭祀坑。夏朝人祭祀天地神靈的地方?!?/p>
“祭祀坑?”馬明遠的臉色更白了,“那里面……”
“應(yīng)該就是骨卜用的骨頭來源。”包勒格的聲音有些干澀,“系統(tǒng)說的能量反應(yīng),可能就在那下面?!?/p>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巷口傳來。幾個穿著黑袍的巫祝帶著衛(wèi)兵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張羊皮紙,似乎在找人。羊皮紙上畫著兩個人的輪廓,雖然粗糙,但能看出是一高一矮,和他們倆的體型很像。
“在那兒!”一個衛(wèi)兵突然指向他們,舉起了青銅矛。
包勒格暗罵一聲,拽著馬明遠轉(zhuǎn)身就跑。玄鋒劍在他背后劇烈震顫,像是在催促他快點。
“往這邊!”馬明遠拉著他拐進另一條小巷,“我剛才看見這邊有個狗洞!”
小巷里堆滿了垃圾,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臭味。包勒格跟著馬明遠在垃圾堆里穿梭,身后的腳步聲和呼喊聲越來越近。他能感覺到玄鋒劍的青芒越來越亮,甚至能聽到劍身上傳來細微的碎裂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劍而出。
“就是這兒!”馬明遠指著墻角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小洞,洞口還沾著些狗毛,“快鉆!”
包勒格先把玄鋒劍塞過去,然后趴在地上,費力地往洞里鉆。泥土和狗毛蹭了他一臉,嗆得他直咳嗽。就在他的肩膀快要穿過洞口時,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腳踝。
“抓住他了!”衛(wèi)兵的吼聲就在耳邊。
包勒格心里一緊,下意識地想拔劍,卻發(fā)現(xiàn)玄鋒劍已經(jīng)被馬明遠拖到了洞的另一邊。他掙扎著想踹開衛(wèi)兵,卻感覺那只手像鐵鉗一樣死死地攥著他,根本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玄鋒劍突然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嗡鳴。
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劍身傳來,順著包勒格的手臂涌入全身。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突然變得輕飄飄的,像是被一股氣流托了起來。同時,他聽到身后傳來衛(wèi)兵的慘叫聲,還有骨頭斷裂的脆響。
“快進來!”馬明遠的聲音從洞外傳來。
包勒格感覺腳踝上的力量消失了,他趕緊手腳并用地爬出洞口,回頭一看,只見那個抓他的衛(wèi)兵躺在地上,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眼睛瞪得滾圓,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其他的衛(wèi)兵和巫祝都站在原地,臉色慘白地盯著洞口,沒人敢上前。
而他的玄鋒劍,正插在洞口旁邊的地上,劍身上的云雷紋已經(jīng)完全亮起,青芒中夾雜著一絲暗紅色的光,像是染了血。
“這……這劍殺人了?”馬明遠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
包勒格撿起劍,感覺劍身比之前更沉了些,劍格上的饕餮紋似乎變得更清晰了,像是活了過來。他能感覺到,劍里似乎多了些什么東西,冰冷的,帶著一股戾氣。
【玄鋒劍契合度提升至20%,解鎖技能:骨噬。注:此技能通過吸收生物骨血能量激活,過度使用可能導致武器異化?!?/p>
系統(tǒng)的聲音帶著一絲異樣的冰冷,讓包勒格的心里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他抬頭看向王宮的方向,那里的天空被一種詭異的紅光籠罩著,像是有什么巨大的陰影正在蔓延。他知道,他們已經(jīng)被卷入了這場陰謀的中心,而這把能吞噬骨血的劍,或許才是系統(tǒng)給他們的,最危險的禮物。
“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馬明遠的聲音帶著哭腔。
包勒格握緊玄鋒劍,劍身在他手中微微震顫,像是在回應(yīng)著遠方的某種呼喚。他深吸一口氣,看向那片詭異的紅光:“找到白象?!?/p>
“什么?”
“骨卜上說‘白象現(xiàn),王途絕’?!卑崭竦难凵褡兊脠远ㄆ饋?,“如果我們能找到那只白象,或許就能知道太康狩獵的真相,還有那些巫祝到底在搞什么鬼?!?/p>
馬明遠看著他,又看了看那把泛著紅光的劍,最終咬了咬牙:“行。不過先說好了,要是真有白象,你去對付,我可打不過。”
包勒格忍不住笑了笑,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放松了些。他拍了拍馬明遠的肩膀:“放心,有我在?!?/p>
兩人相視一笑,像是又回到了博物館里插科打諢的日子。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從踏入這座城開始,從玄鋒劍染上第一滴血開始,他們就再也回不去了。
夜色漸深,王宮里傳來了祭祀的鼓聲,沉悶而悠長,像是在為某個即將到來的災難倒計時。包勒格和馬明遠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陰影里,只有玄鋒劍的青芒,在黑暗中偶爾閃過一絲微光,如同蟄伏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