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共王十一年，立春。
黑風(fēng)谷的雪還沒化透，曼蘇爾留在谷里的商隊已忙著清點貨物。波斯商人哈桑蹲在貨棧前，用羊皮紙記錄著賬本，筆尖劃過之處，竟在雪地上洇出淡淡的墨痕——那是去年呼延烈送的松煙墨，摻了慕容柳的樹脂，在低溫下也能流暢書寫。
“哈桑掌柜，該出發(fā)了！”青狼部的騎手阿木隔著雪霧喊，他的馬蹄鐵是石敢新鍛的，踏在冰面上不打滑，“再晚就趕不上龜茲的玉石集市了?！?/p>
哈桑收起賬本，拍了拍駱駝背上的棉布捆：“急什么？這些‘柳紋布’在龜茲能換三倍價錢，多等兩天怕什么？”他望著谷心的方向，那里的柳樹枝條在雪霧中泛著青光，“再說，不等侯爺?shù)摹穹N’了？”
話音剛落，呼延烈?guī)е轻烫ぶ┳邅?。少年懷里捧著個木箱，里面鋪著棉絮，整齊碼放著二十顆鴿蛋大的翡翠原石，石面上纏著細密的柳條——這是慕容柳用靈脈之力催生的“玉種”，埋入土中能加速周邊玉石礦的形成。
“這些玉種分三批埋。”呼延烈指著地圖上的紅點，“龜茲山埋十顆，于闐河谷埋五顆，剩下的交給莎車王，讓他種在昆侖山北麓?！?/p>
狼崽把木箱遞給哈桑，眼里閃著光：“阿金哥說，這些玉種三年就能長出玉礦，到時候咱們的鐵犁就都能嵌上翡翠了！”
哈桑小心翼翼地接過木箱，對著柳樹深深鞠躬。去年他帶著第一批玉種去于闐，原本貧瘠的山谷真的長出了新玉礦，于闐王樂得把公主都許給了他做妻子。如今他每次見到柳樹，都要行波斯的拜火禮——在他看來，這棵神樹比太陽還要神圣。
“侯爺放心，”哈桑翻身上駝，“我會讓西域所有部落都知道，黑風(fēng)谷的玉種能帶來財富，就像柳樹能帶來糧食一樣?！?/p>
商隊出發(fā)時，谷里的孩子們追著駱駝跑，手里揮著剛編的柳哨。哨聲穿過雪霧，驚起幾只在柳樹上筑巢的喜鵲，它們盤旋三圈，朝著西域的方向飛去——那是慕容柳派去的“信使”，能提前探查商道上的危險。
***雪化時，黑風(fēng)谷的棉田冒出了新綠。秦仲蹲在田埂上，看著棉苗葉片上的紋路直點頭——那些紋路竟與西域的棉種不同，帶著淡淡的柳葉脈，顯然是靈脈改良的結(jié)果。
“阿烈你看，”老人掐下片葉子，汁液在指尖凝成顆綠珠，“用這汁液拌棉種，發(fā)芽率比去年高了兩成！秦季那丫頭說要教沙陀人做這個，我看行！”
呼延烈正對著張西域地圖出神。圖上用朱砂標著新發(fā)現(xiàn)的鐵礦，最遠的在蔥嶺以西，石敢說那里的鐵礦摻了玉石粉末，鍛出的鐵器會泛綠光。他指尖劃過蔥嶺，“萬物同息”突然傳來一陣刺痛——那里的靈脈波動異常，像是被什么東西阻斷了。
“石牙，”呼延烈抬頭，“你帶一隊護衛(wèi)去蔥嶺，看看那邊的商道出了什么事?！?/p>
石牙正給孩子們演示新做的連發(fā)弩，這弩一次能裝五支鐵箭，是他結(jié)合西域的弩機改良的。聞言立刻放下弩機：“我這就去準備，帶十把新弩，保證讓劫匪有來無回！”
三日后，石牙的隊伍在蔥嶺遭遇了麻煩。不是劫匪，而是場詭異的沙暴——黃沙中混著黑色的粉末，落到草木上就會使其枯萎，連慕容柳派去的喜鵲都墜落在地，羽毛變得焦黑。
“這是……巫毒沙！”隊伍里的沙陀向?qū)樕珣K白，“是被沙陀部驅(qū)逐的巫醫(yī)搞的鬼！他們恨我們歸附黑風(fēng)谷，就用邪術(shù)污染商道！”
石牙立刻讓大家戴上浸過柳樹葉汁的面罩，又取出呼延烈給的備用玉種，埋在沙暴中心。翡翠原石接觸到黑沙，立刻爆發(fā)出碧光，將沙暴逼退了三尺。但那黑色粉末不斷涌來，碧光漸漸黯淡，眼看就要支撐不住。
“啟動‘共生領(lǐng)域’！”石牙想起呼延烈的囑咐，將手掌按在玉種上。剎那間，他與千里之外的慕容柳建立了聯(lián)系，谷里的柳樹枝條劇烈搖擺，萬千葉片化作青蝶，順著靈脈飛向蔥嶺。
青蝶穿過沙暴，落在枯草地上，竟讓焦黑的草根重新抽出嫩芽。石牙趁機下令放箭，鐵箭帶著柳汁射向沙暴后的黑影，那些黑影慘叫著后退，沙暴也隨之減弱。
“撤！”黑影里傳來個嘶啞的聲音，沙暴裹挾著他們，消失在蔥嶺的峽谷中。
石牙撿起只墜地的喜鵲，用柳汁涂抹它的翅膀。喜鵲撲騰兩下，竟重新飛上天空，朝著黑風(fēng)谷的方向飛去——它要把這里的情況告訴呼延烈。
***巫毒沙的消息傳回谷時，呼延烈正在社稷壇前種植新的柏樹苗。他聽完石牙的匯報，指尖的柏樹苗突然冒出青煙，葉片卷曲如被火烤。
“是‘蝕靈粉’?！焙粞恿夷笏槠谷~，粉末在掌心化作黑蝶，“用西域的腐玉和毒草煉制的，專克靈脈?？磥砟切┡烟拥奈揍t(yī)背后，有人在支持他們?！?/p>
帳外傳來馬蹄聲，青狼部首領(lǐng)渾身是雪地沖進來：“侯爺！于闐王派使者來，說莎車王聯(lián)合了三個部落，要斷絕我們的商道！他們說……說柳樹是妖樹，玉種是邪物！”
秦仲氣得發(fā)抖：“忘恩負義的東西！去年莎車大旱，還是咱們送去的嘉禾種子救了他們！”
呼延烈走到帳外，望著西方的天際。那里的靈脈光芒忽明忽暗，像是風(fēng)中殘燭。他握住腰間的柳刃劍，劍鞘上的木靈玉突然發(fā)燙——這是慕容柳在示警，敵人已經(jīng)開始破壞玉礦了。
“備兵。”呼延烈的聲音平靜卻堅定，“不是去打仗，是去補種玉種，凈化蝕靈粉。石敢，把所有嵌翡翠的鐵盾都帶上，那是蝕靈粉的克星?！?/p>
***隊伍出發(fā)時，谷里的百姓都來送行。婦女們往士兵懷里塞著拌了柳汁的干糧，孩子們把翡翠碎片掛在他們脖子上，老人們則對著柳樹祈禱，柏樹葉紛紛落在士兵肩頭，像是披上了層綠甲。
秦季背著個藥箱跟在隊伍后面，她手里捧著個陶罐，里面裝著用柳根熬的藥汁——這是她跟沙陀老醫(yī)學(xué)習(xí)的方子，能解蝕靈粉的毒?！暗f了，”小姑娘拍著陶罐，“這藥汁澆在地里，連石頭都能長出青苔！”
隊伍走到于闐河谷時，果然見到了被污染的玉礦。原本翠綠的玉石變得烏黑，礦脈周圍的草木全成了焦炭，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硫磺味。莎車王的士兵守在礦外，見到黑風(fēng)谷的隊伍就放箭，箭頭上涂著黑色的毒液。
“舉盾！”石牙一聲令下，士兵們舉起嵌翡翠的鐵盾。毒液落在盾上，立刻化作白煙，翡翠光芒反而更盛。
“妖術(shù)！他們用了妖術(shù)！”莎車士兵驚呼著后退。
呼延烈趁機下令：“埋玉種！”狼崽帶著幾個少年沖上前，將新的玉種埋入礦洞，木靈玉的光芒順著靈脈蔓延，烏黑的玉石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回翠綠。
莎車王在遠處看到這一幕，氣得打翻了酒壺：“不可能！巫醫(yī)說這蝕靈粉能毀掉所有靈脈！”他拔劍出鞘，“給我沖！誰砍下呼延烈的頭，賞十車翡翠！”
就在這時，河谷里突然響起一陣笛聲。秦季坐在塊巨石上，吹著支柳木笛，笛聲穿過硝煙，落在莎車士兵耳中，他們握著刀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松開——那是慕容柳用風(fēng)語譜的“安魂曲”，能平息人的戾氣。
“這……這是什么笛聲？”莎車王捂住耳朵，卻擋不住那股讓人安心的旋律。他想起去年大旱時，正是這笛聲指引著黑風(fēng)谷的商隊送來糧食，救了滿城百姓。
呼延烈策馬走到他面前，柳刃劍的劍鞘輕輕碰了碰他的刀：“莎車王，你腳下的土地，去年還長著我們的嘉禾。你懷里的玉佩，是用我們的玉種換來的。為什么要幫著巫醫(yī)毀了這一切？”
莎車王看著河谷里重新變綠的草木，看著士兵們放下武器的樣子，突然癱坐在地。他懷里的玉佩滑落，在陽光下泛著與柳樹葉相同的光澤。
“我……我被巫醫(yī)騙了。”莎車王捂著臉，“他們說黑風(fēng)谷要吞并西域，說靈脈會吸走我們的生命力……”
“你看。”呼延烈指向剛埋好的玉種，那里冒出株嫩芽，纏著玉石礦的根須向上生長，“靈脈只會滋養(yǎng)，不會掠奪。就像這棵草，它和玉石共生，誰也不會傷害誰?！?/p>
***平定莎車之亂后，呼延烈在蔥嶺設(shè)立了“靈脈守護所”。石牙帶著三十名士兵駐守在這里，他們不僅要凈化殘留的蝕靈粉，還要教周邊部落如何培育玉種。狼崽成了守護所的“玉師”，他能通過玉佩的光澤判斷靈脈是否正常，比波斯的占星師還準。
消息傳到波斯時，曼蘇爾正在給國王展示黑風(fēng)谷的棉布。當(dāng)聽說呼延烈用笛聲平定叛亂，用玉種凈化邪術(shù)，國王當(dāng)即決定派王子去黑風(fēng)谷學(xué)習(xí)——他說要讓波斯的每片沙漠都長出像黑風(fēng)谷一樣的莊稼。
入秋時，王子的使團抵達黑風(fēng)谷。為首的波斯王子穿著繡著柳葉紋的錦袍，見到呼延烈就行周人的拱手禮：“父王說，能讓玉石和草木共生的人，才是真正的智者。我要在這里學(xué)耕種，學(xué)煉鐵，學(xué)所有能讓波斯富強的本事?！?/p>
呼延烈?guī)е麉⒂^棉田。秦季正在教西域婦女用柳汁染棉布，染出的青色像極了柳樹葉，波斯王子看得直點頭：“我們的染匠用礦物染色，又貴又容易褪色，還是你們的法子好！”
在鐵匠棚，石敢正用蔥嶺的鐵礦鍛刀。波斯王子看到鐵器泛著綠光，驚得直呼“神跡”，當(dāng)即要拜石敢為師。石敢撓撓頭，把阿金寫的《鐵器圖譜》塞給他：“學(xué)這個吧，比拜師管用?！?/p>
***冬至那天，黑風(fēng)谷的社稷壇前舉行了盛大的儀式。呼延烈將波斯王子帶來的椰棗樹種子埋入壇基，秦仲則把新收的西域棉花撒在周圍。慕容柳的枝條垂下來，輕輕覆蓋在種子上，靈脈的光芒順著根系蔓延，種子竟當(dāng)場冒出了嫩芽。
姬明特意從豐邑趕來，他帶來了周王的新旨意——封呼延烈為“西域王”，允許他在黑風(fēng)谷鑄造貨幣，貨幣上一面刻周王的頭像，一面刻柳樹圖案。
“共王陛下說，”姬明展開圣旨，聲音傳遍山谷，“西鄙之地，自黑風(fēng)谷始，不再分華夷，不再論邦國，凡遵靈脈者，皆為大周之民?！?/p>
山呼海嘯般的歡呼中，呼延烈望向西方的天際。靈脈的光芒已越過蔥嶺，與波斯的拜火教圣山相連，那里的牧民開始學(xué)著耕種，那里的沙漠長出了綠洲，那里的孩子們也會唱黑風(fēng)谷的柳哨歌。
他忽然明白，所謂王道，不是征服，而是共生。就像柳樹與土地，玉種與礦山，中原與西域，本就該像靈脈一樣緊緊相連，共同滋養(yǎng)這片古老的大地。
雪又開始下了，落在柳樹枝上，卻融成了水珠，順著枝條滴入土中。新埋的椰棗樹種子在雪下舒展根須，仿佛在孕育一個嶄新的春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