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憤怒如同毒液，在陳默的血管里奔流。他死死盯著瞭望塔上那個被看押的瘦弱身影，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滲出的血珠混著污泥滴落在冰冷的水泥管上。小雨就在那里，觸手可及，卻又如同隔著深淵。
“看到了嗎？這就是糧庫！” 王翠花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徹骨的寒意，將他從噬人的憤怒中拉回現(xiàn)實，“硬闖就是送死！那墻…那槍…” 她看著高墻上晃動的槍口和冷酷的守衛(wèi)，肥胖的身體因恐懼而微微顫抖。
“潛入?！?陳默的聲音沙啞而冰冷，像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這個瘋狂的念頭一旦滋生，就如同藤蔓般纏繞住他的心臟，再也無法擺脫?！氨仨氝M去。”
“潛…潛入？” 王翠花倒吸一口涼氣，像看瘋子一樣看著陳默，“你當拍電影呢？那墻！那鐵絲網(wǎng)！還有那些拿槍的煞神！怎么進去？飛進去？” 她指著遠處高聳的圍墻和頂端猙獰的、纏繞著倒刺的鐵絲網(wǎng)，眼中充滿了絕望。
“一定有辦法。” 陳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再次掃過糧庫的防御。憤怒解決不了問題，他需要觀察，需要細節(jié)。小雨還在里面受苦，每一秒都無比珍貴。
他的目光沿著圍墻的走向移動。糧庫的圍墻依地勢而建，并非完全筆直。在靠近他們藏身的廢棄工業(yè)區(qū)邊緣，圍墻拐了一個接近直角的彎。就在那個拐角的底部，靠近地面、被瘋狂滋生的雜草和藤蔓半掩映著的地方，似乎…有一個結構？
不像正規(guī)的入口，更像是一個廢棄的、被加裝了粗大鐵柵欄的…排水口？或者通風口？柵欄的鋼筋粗如兒臂，銹跡斑斑，上面同樣纏繞著帶刺的鐵絲網(wǎng)。但比起那高聳的、守衛(wèi)森嚴的圍墻和正門，這里無疑是最薄弱、最隱蔽的切入點！
“看那里！” 陳默壓低聲音，指向那個拐角處的柵欄口，“排水口！被鐵絲網(wǎng)封著，但銹得很厲害！如果能撬開或者剪斷鐵絲網(wǎng)…” 他的目光又移向圍墻內(nèi)側(cè)。那里似乎是一片相對低洼的區(qū)域，堆放著一些巨大的、覆蓋著防水布的物資，以及幾排低矮的、像是工具棚的建筑，正好可以遮擋視線。
“就算進去了，里面全是拿槍的！被發(fā)現(xiàn)就是個死！” 王翠花依舊悲觀，但眼神卻不由自主地被那個排水口吸引。那是唯一的希望。
“等天黑。” 陳默斬釘截鐵。白天的糧庫如同蘇醒的蜂巢，守衛(wèi)巡邏頻繁，圍墻外驅(qū)趕人群的行動也剛剛結束，正是警惕性最高的時候。只有黑暗，能給他們提供一絲掩護。
等待是煎熬的。時間在冰冷的憤怒和焦灼的期盼中緩慢流逝。蓄水池頂部寒風凜冽，吹得兩人瑟瑟發(fā)抖。王翠花抱著膝蓋，眼神空洞，嘴里無意識地念叨著“小豆子”。陳默則像一尊石雕，一動不動地趴伏著，眼睛死死鎖定著糧庫圍墻的每一個角落，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模擬著可能遭遇的情況和應對方案。
他觀察到：
* 守衛(wèi)巡邏有規(guī)律，大約每半小時有一隊三人小組沿著圍墻頂部巡邏一圈。
* 拐角處那個排水口附近，沒有固定的崗哨，但巡邏隊經(jīng)過時會用手電筒朝下面草堆掃幾下。
* 圍墻內(nèi)部，靠近排水口方向的區(qū)域似乎比較雜亂，像是一個堆放雜物的后勤區(qū)，守衛(wèi)相對較少。
* 糧庫深處，隱約能看到高聳的、圓頂?shù)木薮蠹Z倉輪廓，那里燈火通明，戒備似乎更加森嚴。
天色終于一點點暗沉下來。厚重的、飽含著植物腐敗氣息的烏云遮蔽了最后的天光，整個廢墟陷入一片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糧庫圍墻上零星的火把和探照燈，如同惡魔的眼睛，在黑暗中掃視。
“走！” 陳默低喝一聲，率先沿著池壁邊緣滑下，身影迅速融入工業(yè)廢墟的陰影中。王翠花咬咬牙，也笨拙地跟了上去。
借著倒塌的廠房骨架、扭曲的巨大管道和瘋狂生長的藤蔓灌木的掩護，兩人如同幽靈般在黑暗中潛行。腳下是松軟的腐殖土和糾纏的根須，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響?？諝庵酗h蕩著淡淡的熒光孢子，如同鬼火，為他們提供了些許微光，但也增加了暴露的風險。
距離圍墻拐角越來越近。那銹蝕的鐵柵欄口如同巨獸的排泄孔，在黑暗中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鐵絲網(wǎng)在夜風中發(fā)出細微的、如同嗚咽般的“嘶嘶”聲。
就在他們距離排水口不足十米，正準備穿過最后一片相對開闊的、長滿低矮熒光荊棘的空地時——
“嚓…嚓…嚓…”
一陣沉穩(wěn)而規(guī)律的腳步聲，伴隨著手電筒光束掃過地面的光斑，毫無征兆地從圍墻頂部傳來！
巡邏隊！提前了？
陳默和王翠花瞬間僵在原地，如同被凍結的冰雕！兩人幾乎是同時撲倒在地，死死趴伏在冰冷的、帶著露水的荊棘叢中！尖銳的荊棘刺破衣服，扎進皮肉，帶來火辣辣的刺痛，但兩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手電筒的光束如同探照燈，在空地上緩緩掃過！冰冷的光柱離他們藏身的荊棘叢邊緣只有不到半米的距離！光束掃過那些散發(fā)著微弱熒光的荊棘，發(fā)出“滋滋”的輕響，仿佛在灼燒。
陳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緊繃，做好了隨時暴起搏命的準備。王翠花更是嚇得渾身篩糠，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漏出一絲嗚咽。
光束停頓了一下，似乎在仔細查看那片荊棘。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鐘后，光束移開，繼續(xù)掃向別處，腳步聲也漸漸遠去。
兩人如同虛脫般，趴在冰冷的泥地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王翠花松開捂著嘴的手，大口喘著粗氣，眼中滿是后怕。
“快！” 陳默顧不上身上的刺痛，壓低聲音催促。機會稍縱即逝！
兩人手腳并用，迅速爬過最后的空地，撲到了排水口的鐵柵欄前！
近距離觀察，這柵欄比遠處看起來更加堅固和棘手。粗壯的鋼筋深深嵌入混凝土墻體，銹跡斑斑但依舊堅硬。纏繞其上的鐵絲網(wǎng)并非普通鐵絲，而是帶著鋒利倒刺的軍用鐵絲網(wǎng)，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冷的光澤。柵欄后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一股濃重的、混合著淤泥和腐爛物的惡臭撲面而來。
“怎…怎么辦？” 王翠花看著那猙獰的鐵絲網(wǎng)，聲音發(fā)顫。
陳默沒有說話，他從背包里摸索著——災難前夜跑時帶的多功能工具刀還在！雖然小巧，但里面有一把還算鋒利的鉗子。他深吸一口氣，將鉗口對準了一根看起來相對銹蝕嚴重的鐵絲。
“嘎吱…嘎吱…” 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陳默的心懸著，每一次用力都小心翼翼，既要剪斷鐵絲，又不能發(fā)出太大噪音。
汗珠從他額頭滑落，混著臉上的血污和污泥。堅韌的鐵絲在鉗口下一點點變形、斷裂。一根…兩根…
王翠花緊張地在一旁望風，眼睛死死盯著圍墻頂部，耳朵豎著捕捉任何一絲異響。
突然！
“嘩啦！” 一聲輕微的水響從柵欄深處的黑暗中傳來！
陳默的動作猛地一頓！王翠花也驚恐地捂住了嘴！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污水里移動？水聲由遠及近，帶著某種粘稠的拖拽感。
陳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緊了工具刀，另一只手悄悄摸向別在腰間的厚背菜刀。難道這排水口里…也有東西？
水聲在靠近柵欄的地方停住了。黑暗中，似乎有兩團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渾濁的黃色光點，在污水表面緩緩浮起，如同漂浮的鬼火，靜靜地“注視”著柵欄外的不速之客。
一股陰冷、滑膩、帶著濃重腥氣的惡意，如同實質(zhì)般從柵欄縫隙中滲透出來。
是某種水生的變異生物？還是被污染輻射畸變的巨大老鼠？
陳默和王翠花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與黑暗中那兩團黃光無聲地對峙著。冰冷的恐懼順著脊椎爬升。前有巡邏守衛(wèi)，后有未知的黑暗獵手，他們被困在這小小的排水口前，進退維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兩團黃光依舊懸浮在那里，沒有任何攻擊的跡象，也沒有退去的意思，只是無聲地“注視”著，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怎么辦？僵持下去，巡邏隊很快會再次過來！強行剪斷鐵絲網(wǎng)，驚動里面的東西，后果不堪設想！
就在陳默額頭的冷汗快要滴落時，糧庫內(nèi)部深處，突然傳來一陣尖銳而急促的哨子聲！緊接著，圍墻頂上的火把和探照燈猛地轉(zhuǎn)向了糧庫中心的某個方向！隱約還能聽到混亂的叫喊聲和奔跑聲！
糧庫內(nèi)部似乎發(fā)生了某種變故！吸引了守衛(wèi)的注意力！
柵欄深處，那兩團懸浮的黃光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混亂所驚擾，微微晃動了一下，然后緩緩地、無聲無息地沉入了污濁的水面之下，消失不見。
機會！
陳默眼中精光一閃！他不再猶豫，用盡全身力氣，工具鉗狠狠一合！
“咔嚓！”
最后一根關鍵的鐵絲應聲而斷！
一個勉強能容一人爬過的缺口，出現(xiàn)在猙獰的鐵絲網(wǎng)上！
“快進去！” 陳默顧不上多想，一把拉開被剪斷的鐵絲網(wǎng)，指著那散發(fā)著惡臭和未知恐怖的黑暗排水管道，對王翠花低吼道。
王翠花看著那深不見底、仿佛通往地獄的洞口，眼中充滿了恐懼和猶豫。里面的東西剛剛消失，誰知道它會不會再回來？
“為了小豆子！” 陳默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刀鋒，刺破了她的猶豫。
王翠花身體猛地一震！她眼中爆發(fā)出決絕的光芒，不再猶豫，肥胖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手腳并用地朝著那個狹窄、惡臭的缺口鉆了進去！
陳默緊隨其后，也鉆進了排水口。在身體完全沒入黑暗的瞬間，他反手將剪斷的鐵絲網(wǎng)盡量拉回原位，掩蓋住破壞的痕跡。
冰冷、粘稠、散發(fā)著刺鼻惡臭的污水瞬間淹沒了他的小腿。排水管道內(nèi)部比外面更加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遠處糧庫內(nèi)部混亂的聲響，如同悶雷般隱隱傳來，為這片死寂的黑暗增添了一絲詭異的不安。
腳下是滑膩的淤泥和未知的垃圾。前方是深不可測的黑暗，以及剛剛消失的、未知的獵食者。
他們進來了。闖入了狼穴虎口。
但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糧庫的陰影，如同巨獸的腸胃，將他們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