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散發(fā)著刺鼻惡臭的污水沒過膝蓋。每一次抬腳都帶起沉重的淤泥，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咕?！甭暋Ｅ潘艿纼?nèi)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只有糧庫深處傳來的、經(jīng)過管道扭曲放大的混亂聲響——哨聲、奔跑聲、模糊的呵斥聲——如同地獄的回響，在狹窄的空間里震蕩。
陳默和王翠花如同兩只在污穢中掙扎的老鼠，背靠著冰冷濕滑的管壁，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每一次水聲的攪動，都讓他們心臟驟停，生怕驚動了那潛伏在黑暗深處、擁有兩團渾濁黃光的未知獵手。那東西沒有再出現(xiàn)，但它的存在感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壓得人喘不過氣。
“這…這鬼地方…” 王翠花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和惡心，她緊緊抓著陳默的胳膊，指甲幾乎摳進肉里。惡臭讓她陣陣干嘔，冰冷的污水更是帶走她本就所剩無幾的體溫。
“別出聲，跟著我。” 陳默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只剩下氣流。他的感官在黑暗中繃緊到極致，一只手緊握著厚背菜刀，另一只手摸索著前方的管壁和腳下的障礙。他必須找到出口，越快越好！這里的每一秒都是煎熬，都可能暴露。
混亂的聲響似乎指引著方向。聲音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嘈雜。有男人粗暴的呵斥，有女人壓抑的哭泣，還有…一種低沉的、如同野獸受傷般的嗚咽？
終于，在拐過一個彎道后，前方出現(xiàn)了微弱的光亮！不是自然光，而是昏暗的、搖曳的燈光，從管道上方一個被粗大鐵柵欄封住的出口透射下來！出口下方堆滿了淤泥和垃圾，形成一個骯臟的斜坡。光亮處，污水的惡臭更加濃烈，還混雜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刺鼻氣味！
出口到了！但被鐵柵欄封著！
陳默示意王翠花停下，自己則像壁虎一樣，貼著濕滑的管壁，悄無聲息地摸到出口下方。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透過銹蝕柵欄的縫隙向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讓他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
這里似乎是糧庫內(nèi)部一個極其骯臟的后勤區(qū)域。光線來自幾盞懸掛在低矮頂棚上的、沾滿油污的昏黃燈泡。腳下是水泥地，但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混雜著血污、泥漿和不明嘔吐物的污垢。空氣污濁不堪，血腥味、消毒水味、汗臭味、排泄物的惡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如同屠宰場般的氣息。
出口正對著一個巨大的、敞開的水泥槽，槽內(nèi)流淌著暗紅色的、散發(fā)著濃烈腥氣的液體——那是沖洗過什么之后的血水！幾根粗大的、沾滿血污和碎肉的鐵鉤，懸掛在血槽上方，還在緩緩滴落著粘稠的液體。旁邊堆放著幾個巨大的、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蒼蠅在上面嗡嗡飛舞。
這哪里是糧庫？這分明是處理某種“肉”的作坊！聯(lián)想到外面那些被植物吞噬或死于同類相殘的尸體，陳默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糧庫的“食物”來源…細思極恐！
更讓他心驚的是出口外的動靜。幾個穿著骯臟圍裙、戴著膠皮手套、眼神麻木的男人，正推著一輛沉重的平板車經(jīng)過。平板車上堆滿了被防水布覆蓋的、人形的隆起物，其中一塊布滑落了一角，露出了一只蒼白浮腫、布滿尸斑的腳！
陳默猛地縮回頭，心臟狂跳！王翠花也看到了那一角，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死死捂住嘴，才沒尖叫出聲。
“走…快走…” 王翠花的聲音帶著哭腔，幾乎崩潰。
但出口被封死了！強行破壞柵欄，聲響必然驚動外面那些人！
就在兩人絕望之際，血槽旁邊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穿著深色制服、腰間別著手槍的守衛(wèi)探出頭，對著外面推車的麻木男人不耐煩地吼道：“動作快點！處理干凈！北邊隔離區(qū)又死了兩個‘廢料’，一起拖過來！老大說了，不能浪費！” 說完，他又縮了回去，門沒關(guān)嚴。
隔離區(qū)？廢料？死了？
這些冰冷的詞匯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王翠花的心上！她孫子小豆子，如果被當成“廢料”關(guān)在隔離區(qū)…
恐懼瞬間壓倒了惡心和絕望！王翠花眼中爆發(fā)出不顧一切的瘋狂！她猛地抓住陳默的胳膊，聲音嘶啞而急切：“出口！那邊！門沒關(guān)！從那里出去！快！去隔離區(qū)！我孫子…小豆子…” 她指著那扇守衛(wèi)剛剛出來的、虛掩著的鐵門。
陳默也看到了機會！那扇門通往的，似乎是糧庫更內(nèi)部的區(qū)域，守衛(wèi)剛剛進去，暫時沒人！他不再猶豫，趁著推車的麻木男人背對著他們走向血槽深處，他猛地用菜刀刀柄狠狠砸向鐵柵欄與墻壁連接處一塊看起來銹蝕最嚴重的鐵板！
“哐！” 一聲不算太響的悶響！銹蝕的鐵板應(yīng)聲向內(nèi)凹陷變形，露出了一個狹窄的縫隙！
“快鉆！” 陳默低吼，率先從那縫隙擠了出去，滾落在骯臟的水泥地上。王翠花也緊隨其后，肥胖的身體異常靈活地鉆了出來。
兩人不敢停留，如同兩道鬼影，瞬間閃身沖進了那扇虛掩的鐵門！
門內(nèi)是一條狹窄、昏暗的走廊。墻壁斑駁，地面濕滑，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濃烈，幾乎蓋過了血腥味。走廊兩側(cè)是幾扇緊閉的鐵門，門上沒有窗戶，只有一個小小的送餐口。壓抑的哭泣聲和痛苦的呻吟聲，正從其中幾扇門后隱隱傳來。
這里…就是隔離區(qū)？關(guān)押“廢料”的地方？
王翠花像瘋了一樣，撲到最近的一扇鐵門前，踮起腳，拼命想從高高的送餐口往里看?！靶《棺樱啃《棺?！你在里面嗎？奶奶來了！”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在寂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刺耳。
“閉嘴！” 陳默一把捂住她的嘴，將她拖到墻角的陰影里，心臟狂跳。走廊盡頭似乎有腳步聲傳來！
一個穿著同樣骯臟制服、但顯得更瘦小猥瑣的守衛(wèi)，拎著一串鑰匙，罵罵咧咧地從走廊盡頭拐角處走來?！皨尩?，晦氣！又得收尸…” 他顯然沒注意到陰影里的兩人，徑直走到王翠花剛才拍打的那扇門前，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就在守衛(wèi)低頭開鎖的瞬間！
陳默如同獵豹般從陰影中撲出！動作快如閃電！他一手捂住守衛(wèi)的嘴，另一只手臂如同鐵箍般死死勒住守衛(wèi)的脖子，將他猛地拖回墻角！
“唔…唔唔！” 守衛(wèi)驚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掙扎，但陳默的手臂如同鋼筋，將他牢牢鎖住，力量之大出乎守衛(wèi)的意料。王翠花也撲了上來，用她肥胖的身體死死壓住守衛(wèi)亂蹬的雙腿。
“敢喊就擰斷你脖子！” 陳默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他手中的菜刀刀鋒，緊緊貼在守衛(wèi)的頸動脈上，冰冷的觸感和刀刃的寒氣讓守衛(wèi)瞬間僵住，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我問，你答！敢撒謊，死！” 陳默湊到守衛(wèi)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隔離區(qū)有沒有一個五歲的男孩，叫小豆子？在哪間？”
守衛(wèi)嚇得魂飛魄散，感受到脖子上刀鋒的壓力，拼命點頭，又搖頭，喉嚨里發(fā)出含糊的“唔唔”聲。
陳默稍微松開捂著他嘴的手。
“有…有！叫小豆子！在…在最里面…靠左…第四間…” 守衛(wèi)的聲音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別殺我…他…他昨天還活著…發(fā)燒…但還活著！”
王翠花聽到“還活著”三個字，身體猛地一顫，眼中瞬間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但隨即又被更深的擔憂取代。
“一個穿護士服的女孩，叫小雨！在哪？” 陳默繼續(xù)逼問，刀鋒又壓緊一分。
“護…護士？” 守衛(wèi)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哦！那個新來的…懂點醫(yī)的…她不在隔離區(qū)！她…她在醫(yī)療站！被…被張老大‘請’走了！說…說是給老大看病…”
醫(yī)療站？張老大（張強）？看??？
陳默的心猛地一沉！小雨果然被那個糧庫領(lǐng)袖控制了！處境絕對不妙！
“醫(yī)療站怎么走？守衛(wèi)情況？” 陳默追問。
“從…從這走廊出去…左拐…穿過一個放雜物的院子…有個掛著紅十字的平房就是！門口…門口平時就一個守衛(wèi)…但張老大在的時候…可能…” 守衛(wèi)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鑰匙！” 陳默低喝。
守衛(wèi)顫抖著將手里那串鑰匙遞了過來。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傳來另一個守衛(wèi)不耐煩的喊聲：“瘦猴！磨蹭什么呢？收完沒？老大那邊催著要人去搬東西了！”
被稱作“瘦猴”的守衛(wèi)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希望，剛想張嘴呼救——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骼斷裂的脆響！
陳默眼神冰冷如鐵，手臂猛地發(fā)力！瘦猴守衛(wèi)的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向一邊，眼中的光芒瞬間熄滅，身體軟軟地癱了下去。
干凈，利落，沒有一絲猶豫。七天的地獄求生，無數(shù)次的生死邊緣，早已將那個在辦公室加班的社畜陳默磨礪殆盡。剩下的，是為了救出小雨可以化身修羅的冷酷決絕。
王翠花看著陳默干脆利落地擰斷守衛(wèi)的脖子，嚇得渾身一哆嗦，看向陳默的眼神充滿了更深的畏懼。這個“小白臉”，比她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陳默將守衛(wèi)的尸體拖進旁邊一個堆放破舊拖把水桶的雜物間，迅速扒下守衛(wèi)的外套和帽子自己套上——雖然有些小，但勉強能遮住他染血破爛的衣服。他將守衛(wèi)的配槍（一把老舊的54式手槍）和彈匣別在腰間，冰冷沉重的金屬感帶來一絲異樣的力量。
“你去找小豆子！用鑰匙開門！帶他藏好！我去醫(yī)療站找小雨！” 陳默將鑰匙串塞給還在發(fā)愣的王翠花，語速飛快，不容置疑?！坝涀?，別硬拼，藏起來！等我們回來匯合！如果…” 他頓了一下，眼神銳利，“如果情況不對，你就帶小豆子找機會先逃！不用管我們！”
王翠花握著冰冷的鑰匙，看著陳默沾滿污泥血污卻眼神堅定的臉，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她沒有再啰嗦，轉(zhuǎn)身就朝著走廊最深處、關(guān)押小豆子的第四間牢房跑去，肥胖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異常決絕。
陳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的殺意和對小雨的擔憂，將守衛(wèi)的帽子拉低，遮住大半張臉，然后快步朝著走廊出口走去。
推開沉重的鐵門，外面是一個堆滿廢棄木箱、生銹油桶和各種雜物的院子。院子對面，果然有一排低矮的平房，其中一間的門上，掛著一個歪斜的、布滿灰塵的紅十字標志。
醫(yī)療站。
門口，只有一個穿著制服、抱著步槍、正靠著墻打瞌睡的守衛(wèi)。
機會！
陳默低著頭，模仿著糧庫守衛(wèi)那種散漫的步伐，盡量自然地穿過院子，朝著醫(yī)療站走去。他的心懸著，手已經(jīng)悄悄按在了腰間的槍柄上。如果被識破，只能強攻！
“喂！瘦猴？收完了？” 打瞌睡的守衛(wèi)被腳步聲驚醒，睡眼惺忪地抬起頭，看了一眼穿著制服、帽檐壓低的陳默，懶洋洋地問了一句。他似乎沒太在意，畢竟“瘦猴”剛剛才進去隔離區(qū)。
陳默含糊地“嗯”了一聲，腳步不停，徑直朝著醫(yī)療站緊閉的房門走去。他的目標是門把手！
守衛(wèi)皺了皺眉，覺得“瘦猴”的聲音有點怪，而且沒回話?！袄洗笤诶锩婺?！你…” 他話沒說完，陳默已經(jīng)走到了門前，伸手就要推門！
“站?。∧悴皇鞘莺?！” 守衛(wèi)猛地驚醒，厲聲喝道，同時下意識地抬起了槍口！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醫(yī)療站緊閉的房門，突然被人從里面猛地拉開！
一個穿著沾血護士服、頭發(fā)凌亂、臉色蒼白如紙的瘦弱身影，踉蹌著沖了出來！她臉上帶著極致的驚恐和淚痕，正是小雨！
她一眼就看到了門外穿著守衛(wèi)制服、帽檐壓低的陳默，以及他身后那個抬槍指向陳默的守衛(wèi)！巨大的驚恐讓她瞬間失聲！
而陳默，在看到小雨沖出來的瞬間，心臟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所有的偽裝和冷靜瞬間崩塌！他猛地抬頭，帽檐下那雙布滿血絲、燃燒著怒火和擔憂的眼睛，與小雨驚愕、恐懼、隨即轉(zhuǎn)為難以置信的巨大驚喜和委屈的目光，在空氣中轟然相撞！
“陳默？！” 小雨失聲尖叫，淚水瞬間決堤！
“砰！”
幾乎在小雨尖叫的同時，反應(yīng)過來的守衛(wèi)也扣動了扳機！槍口噴出火焰！子彈呼嘯著射向陳默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