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已經(jīng)是丑時了??蔂敔敳]有回來。既然如此,剛才跟我說話的,
給我蓋被的又是誰?我心中涌起巨大的悲痛,可這種時候,我連痛哭一場的時間都沒有。
謹(jǐn)遵爺爺?shù)姆愿?,我背上工具包,打開手電筒,一邊擦淚一邊來到了院子里,
在雞舍找了只雞殺來取血。將新鮮的雞血用竹筒裝好,我看向后山的方向。說是山,
但并不大。動作快的話,找那棵枯樹應(yīng)該花不了太多時間。此時是深夜,
我一個人走在山路上,周圍黑漆漆的,寂靜無比,
只聽得見腳踩在落葉和枯枝上的聲音和自己的呼吸聲。情緒慢慢平復(fù)下來。
我這才想起,這里以前是一座亂葬崗,到處都是樹,到處都是墳。
這樣漫無目的的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我不禁有些心急,加快腳步,往深處搜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旁邊的樹叢傳來了響動。我心中升起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
結(jié)果很快應(yīng)驗(yàn)。從那樹叢中躥出來一只只有在大山深處才見過的黑熊,
兇惡的眼神緊緊盯著我,口涎不斷往下滴淌。也許是忌憚我手中的鐵鍬,
它并不敢馬上撲上來,而是在等待機(jī)會。而我,也不敢轉(zhuǎn)頭逃跑,
因?yàn)槲抑雷约嚎隙ㄅ懿贿^它,后背暴露給它,我必死無疑。我就這樣一邊與它對峙,
一邊緩步后退,思考脫身之計(jì)。也幸好它沒用同伴,要不然我不光完不成爺爺?shù)倪z愿,
自己還要葬身于此。就這樣僵持了大概能有十多分鐘,突然,它停下了腳步。
那雙在黑夜里發(fā)著綠光,兇芒畢露的眸子中突然升起一股濃郁的恐懼。隨后,
它發(fā)出一聲悲鳴,轉(zhuǎn)頭就跑。我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意識到了什么。緩緩轉(zhuǎn)過身,
我的身后是一棵形狀扭曲的枯樹。抬頭一看,樹枝上有四只烏鴉。正如爺爺所說,
一大三小,大的那只脖子上有一圈兒血紅色的毛。我看著它們,它們也看著我。
詭異的是,大的烏鴉是坐在樹上的。沒錯,它就像人一樣坐在樹上,
正上下打量著我。而那三只小的,則是被什么東西栓住腿,倒吊在樹上。
它們的身體瑟瑟發(fā)抖,好像十分害怕似的??梢钥隙ǖ氖牵鼈儾皇桥挛?。
既然如此,它們怕的,就只能是這只讓人覺得有些瘆人的大烏鴉了。墳就在樹下,
離我不遠(yuǎn)??晌铱倱?dān)心我趴下取墳頭土的時候,這大烏鴉會對我做些什么。
畢竟不管是這三只被倒吊在這里的小烏鴉還是剛才那只黑熊,都怕它怕的不行。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這大烏鴉竟然在此時發(fā)出一聲像極了嗤笑的啼叫。
我心頭有些發(fā)怵了??蔀榱藸敔敚抑荒苡仓^皮上前,去取墳頭土。
一邊取土,我一邊緊盯著這只大烏鴉,隨時提防著它。所幸的是,
它并沒有對我做什么,只是就這么看著我,一雙血紅的眼睛充滿了不詳。取完土裝好,
起身準(zhǔn)備離開。走的時候,我視線始終不敢離開這大烏鴉,一直用手電筒照著它。
打一開始,它就給我一種很危險的感覺。膽小也好,多心也好,
我總覺得自己不能掉以輕心??粗疫@么倒退著走,就這么消失在它的視線范圍內(nèi),
這大烏鴉竟然翹起了二郎腿,雙翅抱著自己的腿,又發(fā)出了一聲啼叫。這一次,
聽上去不再像是嗤笑,而是一種很怪誕的冷笑……我逃也似的下了山,心狂跳不已,
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但爺爺要的墳頭土和雞血我都弄到了,第一步總算是完成了。
出了村,再往前走一段兒,就是我跟爺爺走過很多次的那條路了。我不怎么進(jìn)村。
因?yàn)榇遄永锎蠖鄶?shù)人表面上對我們很熱情,實(shí)際上卻很忌憚我們,很畏懼我們。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偷偷跑去村子里玩,村里的那些小孩兒還拿石頭砸我。
小孩子下手沒輕重,要不是爺爺及時趕到,后果不堪設(shè)想。一想到爺爺,
我心頭又是一陣難過。我沿著大路一直往前走。走著走著,周圍突然起霧了。
如此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本就讓人覺得壓抑和恐懼,這突然彌漫開來的大霧,
更添了幾分未知和危險。即便有手電筒的光照著,能見度也相當(dāng)有限。
我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前進(jìn)。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不遠(yuǎn)處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人形的黑影。我嚇了一跳,停住了腳步。“哎,
這不是阿四嗎?這么晚了,你還在外面做什么?”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
這不是管村委會庫房的王爺爺么?我剛想應(yīng)聲,
突然想起爺爺?shù)亩冢郝飞嫌腥魏稳舜钤?,都不能回頭看,不能搭茬。再仔細(xì)一回憶,
一股涼意從心口蔓延至全身。如果沒記錯的話,王爺爺好像在上周就已經(jīng)去世了呀!
那送葬的隊(duì)伍還從我家門口路過呢。這么說來,眼前這個……我不敢往下細(xì)想,
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大步往前走。哪怕真是那些東西,我身上也有爺爺給的護(hù)身符,
它們不敢造次。只要我牢記爺爺?shù)脑?,不回頭,不搭腔,就什么事都不會有。“嘿,
你這孩子,長大了就沒禮貌了,見到王爺爺都不喊一聲?”我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
大步向前走,裝作聽不見。“你這小子,別再往前走了,這么晚了出村,
要是走丟了可沒人去尋你……我說別再往前走了,你聽不見嗎?!”說著說著,
“王爺爺”的語氣便得有些急躁和尖銳。
那聲音尖銳的開始有些不像是王爺爺了……我還是不理,就這么徑直往前走,
直至那聲音消失不見。這一路,前方總是出現(xiàn)這樣的黑影朝我搭話。
甚至有些還出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嚇壞了,可就是不回頭,也不搭茬。
這些黑影沒辦法進(jìn)一步對我做什么,只能放我離開。就這樣繼續(xù)往前走,
終于要走完這條路了。我憋著一股勁兒,一邊因?yàn)槠v而微微喘息著,
一邊用盡剩下的力氣朝前方跑去。眼看著就要到了的時候,
爺爺?shù)穆曇敉蝗粡穆放赃呿懫穑骸八耐?!你跑過頭了,爺爺在這兒呢!”我先是一愣,
而后下意識的想要回頭??删驮谶@時,
我手腕上爺爺親手給我戴上的桃木珠手鏈兒突然斷了??粗⒙湓诘厣系奶夷局椋?/p>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一陣后怕。真正走到這條路的盡頭時,霧散了。
在前方滿目瘡痍的空地上,我看見了令我無比悲傷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