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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悼念日

隱秘的犯人 飛鳥 2013848 字 2024-06-05 16:4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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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真冷,一半心冷。看著這間四四方方像被利刃砍出了棱角的告別廳,

白楊覺得渾身上下都冷透了,連心跳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老白,也冷嗎?

白楊打量著告別廳正中雕了卷云紋的棺木,卻沒有勇氣去看棺木里躺著的父親。

父親體寒,往年秋天,他總是早早的穿上毛衣,可今年,秋風來得格外晚些,

父親把毛衣從衣柜里翻找出來,卻遲遲沒等到上身的機會。那天白楊特意請假回家,

本是打算趁父親生日去給他買件新毛衣的,可到了單元樓下,

卻看到了父親浸在積水中的尸體,還有那件洗的有些褪色的毛衣。老白,

以后就不需要穿毛衣了罷。忍不住往棺內(nèi)看了一眼,白楊淚如雨下,一陣顫栗。

“沒事兒吧。”一旁的周廣年上前扶住白楊,“不舒服就去休息室待會兒,等客人來了,

我叫你。”“沒關系,我沒事?!卑讞钗⑽Ⅻc頭,眉眼低垂?!肮治遥?/p>

不該逼你辦這個追悼會……”周廣年額頭一緊,低聲嘆了口氣,“可活一輩子,

來的時候熱熱鬧鬧的,臨了要走,就算安靜,總也要有個儀式吧。

默默無聞地干了一輩子獄警,一輩子都是為旁人指點迷津,到了了,不說是風風光光,

可該有的都得有。老白本就走得急,要再連個儀式都省了,那——”周廣年說著,

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話鋒驟轉(zhuǎn),“你也畢業(yè)了,不管以后還回不回前海,

多認識些人總還是有好處的。人這輩子事事無常,總也算不準自己以后的路程,刮風下雨,

閃電雷鳴,指不定就要從誰手中借傘,可要借傘前,總得先混個臉熟,人家才肯借你呀。

”“老白在的時候,這些事都有他給你操心張羅,現(xiàn)在他走了,

凡事都得你自己撐起來了,無論你愿不愿意。”周廣年說完,抬手拍了拍白楊的肩膀。

給白汝城辦追悼會是他極力主張的,他原本也是想著為白楊日后的工作鋪路,但現(xiàn)在看來,

自己似乎忽略了白楊的感受,把他逼迫得太緊了。白家老家遠在駱城,親戚本就不多,

也大都斷了聯(lián)系,父子倆從省城來前海市才兩年,在這邊相熟的朋友屈指可數(shù),

辦這么一場來客稀松的追悼會也著實有些難堪。何況,老白死得蹊蹺,

要這么眼睜睜的看著當了二十幾年警察的父親不明不白的下葬,憑誰也郁憤難平。

想到這,周廣年不禁愧悔。見周廣年面露愧意,白楊忙寬慰他?!爸苁?,我明白,

我都明白,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周廣年看了一眼白楊,壓低聲音,

“我知道你介意,老白的死確實有疑點,憑他的身手,任誰也不會相信他能失足墜樓。

可刑偵那邊已經(jīng)斷定了老白的死是個意外,而且還復核兩次,也出具了詳細的尸檢報告,

就算你心有不甘,也只能相信證據(jù)。而且,也必須相信證據(jù)。這事兒,就先讓它這么過去吧。

”先讓它這么過去?白楊一怔,沒再應聲。類似規(guī)勸的話,周廣年之前說過多次,

可這一次,白楊覺得最后這一句別有深意?!跋茸屗@么過去”,言外之意,等到日后,

還有下文么?白楊看了一眼周廣年,愈發(fā)覺得他那對滿是褶皺的眼窩凹陷得厲害,

眸底似無限深淵,讓人望而卻步。他突然想起老白生前經(jīng)常說起的一句話,

獄警是離真相最近的人,也是離犯罪最近的人。只是,白楊還不知道,

周廣年眼底的深淵究竟離哪邊更近,離哪邊更遠。

“有客到——”門口工作人員拖沓的長音和著悶雷一道劃破了告別廳的死寂。

白楊抬頭往門口看了一眼,半截身子驟然僵住。要等的人,總算出現(xiàn)了?!澳鞘钦l?

”白楊問周廣年?!芭?,市公安局刑偵處副處長魏海升,

這次案子的后續(xù)復核工作就是他負責的。怎么,你認識他?”“不認識。

”白楊搖了搖頭。在此之前,他確實不認識魏海升,

但魏海升這張臉卻深深烙進了白楊的腦子里。白楊清楚的記得,在父親墜樓現(xiàn)場,

這張臉就躲在圍觀的人群中。當天不過頭發(fā)絲細的雨水,魏海升是人群中唯一一個打傘的,

而且還是一把女式遮陽傘。出于一名情報人員的職業(yè)習慣,白楊曾特意觀察過他,

兩人的目光甚至有過短暫的交匯,白楊記得,魏海升當時戴著一副金邊眼鏡,

穿了一身和氣質(zhì)極為不搭的藍色工裝服,在與白楊目光交匯后匆匆離開了現(xiàn)場。“節(jié)哀。

”就在白楊兩眼緊盯著魏海升不放的時候,一個英挺的身影突兀的擋在了白楊身前,

把白楊的視野遮住了大半。白楊回過神來,這才認出,

來人是住在同一單元那位常年不著家的鄰居。算起來,住在船廠大院這兩年,

白楊總共也就見了他三次,今天算第四次。印象中,他總在深夜出現(xiàn),胡子拉碴,一臉倦色,

肩膀上總搭著一件黑色皮夾克。不過今天與以往不同,他應該是特意裝扮過的,刮了胡子,

換了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裝,眉眼間透露出淡淡的冷傲,看著精神十足?!昂镁貌灰?,

長高了,也結(jié)實了?!币姲讞顭o話,來人顧自說著?!爸x謝你能來。”白楊應聲,

木訥地沖對方點點頭。他原本就不善交際,加之不知道來人的姓名,更不知如何寒暄,

只盼著對方能盡快從自己眼前挪開。按說,兩家本沒什么交情,連話也沒說過整句,

對方貌似不應該出現(xiàn)在今天這個場合的。可對方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還主動拉起了白楊的手,用力握緊?!肮?jié)哀,不要多想,也別為難自己,多多保重,

注意安全?!眮砣烁┥韲诟腊讞睢W⒁獍踩?,這是什么意思?是提醒么,還是警告?

白楊不解,抬起頭來看向?qū)Ψ?,下意識抽手卻發(fā)覺對方攥住了自己的手腕。

大學參軍入伍,白楊好歹也拿過連隊大比武的冠軍,如今被人輕易擒住手腕動彈不得,

自然心中不平?!澳恪卑讞罴t了眼?!皼]幫上忙,實在抱歉?!辈坏劝讞畎l(fā)作,

對方及時松手,當即轉(zhuǎn)身離開,向還在門口處打電話的魏海升快步迎了過去。

他和魏海升是一路的?白楊心下一緊。烏云壓頂?shù)母鎰e廳,又陰冷了兩分。

“風平是個厚道人,老白案件的第二次復核就是他向魏海升提出的,

按說這不是他千島大隊的案子,輪不上他插手,可最后還是他找人來做了第二次尸檢,

出具了最終的尸檢報告?!敝軓V年低聲說著,一陣冷氣嗆入口鼻,不禁輕咳了兩聲。

“風平?”白楊蹙眉,總覺得這名字是在什么地方聽過,

好像是父親活著的時候在家里提過,又好像是聽別的什么人說過,

又或者既從父親那里聽到過,又在什么旁的地方聽說過??傊@個名字并不陌生。

“也正因為風平插手,我才勸你接受這個結(jié)果。風平為人剛正,不是個敷衍了事的人,

他辦過的案子,從來不出任何錯漏,

整個前海市刑偵系統(tǒng)中能真正做到破案率百分之百、錯漏為零的,除他之外再沒有第二人。

”“從無錯漏?”白楊多少有些不屑。他不否認風平滲透進骨子里的那股正氣,

可要將這人的形象和破案率百分之百的神探聯(lián)系到一起,白楊總覺得有些違和。何況,

白楊深信父親之死另有內(nèi)情,這神探竟以意外死亡結(jié)案,也就配不上這“神探”二字了。

“節(jié)哀?!背林氐某橐暣驍嗔税讞畹乃季w,白楊定了定神,

這才發(fā)覺魏海升已經(jīng)到了自己近前,風平也不知什么時候跟在了魏海升身側(cè),

面無表情地攙著魏海升的胳膊。白楊下意識地往二人身下掃了一眼,

這才發(fā)現(xiàn)魏海升的右腳受了傷,腳踝處還纏著被泥水濺污的繃帶?!爸x謝。

”白楊沖魏海升點頭致意?!岸际邱槼抢相l(xiāng),咱們不用這么客氣,

我和你父親也是老同事、老交情了,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要是早知道你有意從警,

我一定會幫忙的,就是一句話的小事,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我會盡量幫你的。

”魏海升說著,抬手拍了拍白楊的肩膀,力道十足。白楊被魏海升拍得一愣,

正要回答的時候,卻被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搶斷了?!皩Σ黄?,打擾了,

家屬能跟我過來一下嗎?”冰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白楊稍稍側(cè)轉(zhuǎn)了身子,

正對上一張面無血色的國字臉。國字臉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他告訴白楊,

焚化設備出了故障正在搶修,原定于上午十點的火葬無法進行,

國字臉建議白楊換去其他殯儀館,或者將尸體暫放停尸房,等設備修復后火葬。

白楊沒有猶豫,當即選擇了后者,因為他知道,前海市的火葬場唯此一家。


更新時間:2024-06-05 16:46: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