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偉,一個在公司混了三年的老油條。
我們部門,一個藏龍臥虎的養(yǎng)老圣地。
大家每天上班的樂趣,就是琢磨中午吃什么,以及怎么把活兒甩給新來的倒霉蛋。
直到程見來了。
她是個實習生,看著文文靜靜,說話細聲細氣,戴個黑框眼鏡,人畜無害得像只小兔子。
我們都以為,新的“飯票”和“背鍋俠”到賬了。
結果,這只兔子,是食肉的。
她用最溫和的語氣,說著最扎心的話。
她用最專業(yè)的流程,干著最離譜的事。
道德綁架?她能把你的道德按在地上摩擦。
倚老賣老?她能讓你體驗什么叫長江后浪推前浪。
畫餅充饑?她能當場給你烙個真的,然后問你付不付錢。
她不吵,不鬧,不生氣,只是平靜地看著你,然后精準地捅出那一刀。
整個部門,從上到下,被她一個人攪得天翻地覆。
我們這才明白,有的人來實習,是真的來“學習”的。
學習怎么把我們這群傻X,收拾得服服帖帖。
我叫張偉,工號9527,在星??萍际袌霾扛闪巳?。說好聽點是資深員工,說難聽點,就是老油條。我們這個部門,風水挺好,特別養(yǎng)人。啥樣的人呢?不想升職,不想發(fā)財,就想安安穩(wěn)穩(wěn)混到退休的人。
部門老大王總,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發(fā)際線比他的業(yè)績高,開會時長比他的方案長。他最擅長的事,就是把老板畫的餅,原封不動地轉(zhuǎn)述給我們,中間還能偷工減料,摳掉兩顆芝麻。
部門里還有幾位大神。李姐,四十歲,口頭禪是“我家里孩子……”、“我這腰不行……”,反正只要有活兒,她渾身都是毛病。老劉,財務出身,摳門摳到骨子里,聚餐永遠“忘帶錢包”,下午茶永遠“剛好上廁所”。還有剛畢業(yè)一年的小美,業(yè)務能力約等于零,但特別會給王總的朋友圈點贊,每天“王總英明”、“王總辛苦了”掛在嘴邊,堪稱部門的氣氛組組長。
而我,張偉,就是這群神仙里最普通的一個。我的生存法則很簡單:不主動攬活,不輕易得罪人,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我負責在邊上喊加油。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直到那天上午,王總領著一個姑娘走了進來。
“來來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新來的實習生,程見?!蓖蹩傂Φ孟穸渚栈?,“小程剛畢業(yè),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大家以后多帶帶她?!?/p>
我們一群人抬起頭,像動物園里的猴子看新來的飼養(yǎng)員。
那姑娘叫程見。個子不高,一米六出頭,穿著最簡單的白恤牛仔褲,背著個雙肩包。皮膚很白,戴一副黑框眼鏡,頭發(fā)扎成馬尾,臉上沒什么表情,看起來有點呆呆的。
“大家好,我叫程見,請多指教?!彼穆曇舨淮?,有點軟,聽著就沒什么攻擊性。
李姐第一個湊了上去,熱情得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閨女。“哎呀,小程是吧?長得真水靈。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問姐,姐什么都教你。”她一邊說,一邊順手把桌上一疊待整理的報銷單推了推,方向正好是程見未來的工位。
我心里“呵”了一聲。來了。李姐的“傳幫帶”絕技,第一招就是傳授工作。這疊破爛單子,她自己磨嘰了一周了。
程見眨了眨眼,扶了一下眼鏡,很認真地看著李姐:“謝謝李姐。不過王總說,我前兩周主要是熟悉公司業(yè)務和產(chǎn)品線,暫時不接觸具體的項目和報銷流程?!?/p>
李姐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自然:“哎呀,這不沖突嘛。整理單子也能熟悉業(yè)務嘛,對不對?就當幫姐個忙?!?/p>
程見點點頭,沒再說話,走到空位上,開始開電腦,插網(wǎng)線。那樣子,乖巧得不行。
李姐以為她默認了,臉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還對我擠了擠眼。
我低下頭,假裝沒看見。心里想,又一個倒霉蛋。這個部門,就是個新人粉碎機。你越是好說話,活兒就越是多。你幫了第一次,就有第一百次。
一上午,程見都在看公司的資料,偶爾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李姐那疊單子,就孤零零地躺在她桌角,她一眼都沒多看。
中午吃飯,老劉照例開始組織:“今天吃點好的?去吃那家新開的酸菜魚?”
大家紛紛響應。到了店里,點完菜,老劉清了清嗓子:“哎呀,今天來得急,錢包落辦公室了。誰先墊一下,我回去就轉(zhuǎn)?!?/p>
又是這招。我們幾個老員工都習慣了,互相看看,沒人接話。這錢墊了,就跟肉包子打狗一樣,有去無回。
老劉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新來的程見身上。
“小程,你剛發(fā)實習工資吧?要不你先……”
程見正低頭喝茶,聞言抬起頭,看著老劉,很平靜地說:“劉哥,我們AA制是嗎?人均大概多少錢?”
老劉一愣:“呃……大概七八十吧。”
“好的?!背桃婞c點頭,從錢包里拿出一百塊錢,遞給服務員,“我的那份先放您這,多退少補。我吃完就先走了,下午還有個產(chǎn)品文檔要看?!?/p>
她說完,就真的低頭開始吃飯,一句話不多說。
整個飯桌,氣氛瞬間就凝固了。老劉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比那鍋里的酸菜還難看。我們幾個,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肚子疼。
我看著身邊這個安安靜靜吃飯的姑娘,突然覺得,這潭死水,好像被扔進來一顆小石子。
不,可能不是石子。
是一顆深水炸彈。
這只新來的兔子,看著白白軟軟,人畜無害。
但她的牙,好像有點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