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銹跡斑斑的鐵欄桿承”T”字形警所的西側(cè)隔出了南北兩個監(jiān)室，王瞎子師徒被關(guān)在北側(cè)監(jiān)室，南側(cè)監(jiān)房里鎖著的正是鄭山。鄭山一見師徒倆跨進(jìn)監(jiān)室，跳起來撞得欄桿哐當(dāng)作響："你們兩個瞎子陷害老子！" 他毛茸茸的大手從欄桿間隙中伸出，指尖幾乎要勾到王瞎子的衣角。
師徒兩人急忙遠(yuǎn)遠(yuǎn)躲開，還好隔著鐵欄桿，鄭山夠不著，王瞎子喊道：“鄭山，你橫什么橫，你還欠著我們四個銅元沒有給呢？”
岑小夏小聲說：“師父，鄭山是不是兇手？”
王瞎子看了看鄭山，說道：“你看他山根，一根懸針紋貫穿，再看他的印堂，是不是有一股黑氣？山根有懸針，中年立不穩(wěn)，印堂黑氣盛，災(zāi)禍必臨門，凡印堂發(fā)黑的人，就算不是兇手也是倒霉蛋，咱們要離他遠(yuǎn)點。”他們聲音雖然說得小，也被鄭山隱約聽到了。
“啊啊啊，老子要撕了你們！”鄭山氣得抓住欄桿大力搖晃，晃得屋頂灰塵嗦嗦而落。午時出了太陽，室外陽光透過天窗斜射進(jìn)監(jiān)房，灰塵在陽光柱中好像小蟲飛動，鄭山背著光，岑小夏凝視良久也看不出鄭山的印堂哪里有黑氣。
這時一個幫役用警棍敲著鐵欄桿喝道：“鄭山，閉嘴！”他的身后跟著一個女子。這女子身材矮小瘦弱像個孩童，頭發(fā)枯黃，臉上蒼白沒有血色，她低著頭，左眼處下垂的一縷頭發(fā)蓋住了半邊臉龐。手里提著個用藍(lán)布罩著的竹籃。
警察對那女人說道：“鄭周氏，東西放下快點走吧?！?/p>
鄭周氏走近欄桿，輕聲說道：“相公，我給你送飯來了？”說著把竹籃放下，掀開罩布，籃中是一碗糙米飯，一碟青菜豆腐和一雙筷子。
鄭山隔著欄桿伸手揪住女人頭發(fā)，劈臉就是兩個耳光，“又是糙米和青菜豆腐，連塊肉都看不見，你是想餓死老子嗎？”
鄭周氏哭道：“你幾天沒殺豬了，家里的錢也都被你輸光了，這碗飯和青菜豆腐還是昨天向鄭老板借得錢才買到。”
她說的鄭老板就是鄭錦，兩家一個肉店一個布店，是隔壁鄰居。
鄭山一聽說跟鄭錦借錢，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踢在鄭周氏小腹上，把她踹倒在地，飯菜也被碰翻在地上，跟著又連踢幾腳，因為隔著欄桿只能踢到鄭周氏的小腿，喝罵道：“你個賤人，什么人不能借要去找鄭錦借，你是不是和鄭錦勾搭上了？”
鄭周氏癱坐在地上只是哭泣，頭發(fā)散開，露出左臉上一塊極大的紅色胎記。那胎記從左額向下直到左顴骨下，占據(jù)了大半個左臉，令她整個臉看上去十分可怖。
一邊幫役看不下去了，揮警棍對著鄭山的小腿就是兩棍，疼得鄭山吡牙咧嘴，卻也不敢再踢了。悻悻向鄭周氏喝道：“去，給老子送點酒和肉來?！?/p>
忽覺遠(yuǎn)處一道目光如刀一般盯著自己，只見離監(jiān)室不遠(yuǎn)的審訊室中，一個人正冷冷地看著他，目光怨毒冰冷。鄭山不由泛起一陣寒意。這個人身著長衫，小頭小臉小眼睛小鼻子薄嘴唇，鄭山認(rèn)得正是自己肉店隔壁布店的老板鄭錦。
鄭周氏向后移了兩步，離開鄭山可以踢到的范圍，默默收拾起碗碟，起身低頭走了出去。
王瞎子心想，“鄭山這天殺的，也太浪費了，有飯有菜還不知足，我們爺兒倆今天還沒吃飯呢?！睂︶∠膰@道：“人家常說惹了官非要吃牢飯，今日我們一老一小連牢飯都吃不上，睡覺吧，睡著了就不餓了?！?/p>
岑小夏緊了緊褲帶，兩人背靠背坐在監(jiān)室里的長凳上，準(zhǔn)備睡覺扛饑了。
剛閉上眼睛沒一會兒，看守監(jiān)室的幫役過來將師徒二人叫出來帶到審訊室。
審訊室里的桌子上擺著兩碗米飯兩碟菜。桌子后面坐著楚潯洲，岑小夏叫道：“楚大哥，你什么時候回國的？”
楚潯洲微笑指指桌上飯菜說：“先吃飯。”
這兩份飯菜此時在兩師徒眼中，不啻山珍海味，兩人也不客氣，一頓狼吞虎咽，風(fēng)卷殘云般把桌上飯菜消滅得干干凈凈。
楚潯洲這才說道：“我上個月回國，不過今早才到西梅鎮(zhèn)，小夏，上午你是怎么猜到鄭山丟失了殺豬刀？”
岑小夏說：“師父教的，師父說測字就是形測、音測、意測、拆字、加減筆、數(shù)理、象義這幾種方法，不過最重要是觸機，就是第一眼看的字想到什么就是什么，鄭山說鐵字的時候我想到鐵字拆開，所以就直說了?！?/p>
“這么巧嗎？如果沒有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就算我想放了你們，也很難自作主張?！?/p>
王瞎子說：“楚長官，小夏有時候就是運氣就是很好，有時候我也想不通道理，不過如果一定要理由，我們可以說早間路過鄭山的豬肉鋪時，看到案板上刀不見了?！?/p>
楚潯洲說：“可是據(jù)鄭山的供詞說，這幾天每天都去賭坊，已經(jīng)兩三天不宰豬了，今早也沒有開門。”
關(guān)于鄭山堵伯的供詞，之前已經(jīng)得到了證實，鎮(zhèn)上有個吉祥賭坊，據(jù)多人證實，鄭山一向堵伯上癮，昨夜一夜都在賭坊堵伯，中間雖然出去過幾趟，但都是片刻就回，完全不可能跑到五里外的陶家村去。
楚潯洲靠在椅子，想了一會兒，又問王瞎子，“鄭錦的供詞中說你曾去陶玉蘭家給她算過命？還說她近日有血光之災(zāi)？”
“是的，不過我沒有到陶玉蘭家里去，只是在街面上遇到，而且是陶玉蘭主動找我算的，這個純屬巧合啊?！蓖跸棺佑职炎约涸趺刺嫣沼裉m算命怎么教她解煞復(fù)述了一遍?！拔医趟馍肥且驗樗c鄭錦成婚多年無子，可沒有說她有血光之災(zāi)，鄭錦這是故意污蔑我。”
鄭錦的供詞中說到這個血光之災(zāi)，但他自己并沒有親耳聽到，而是陶玉蘭轉(zhuǎn)告鄭錦。楚潯洲心想：王瞎子沒有理由在這個上面撒謊，要么是鄭錦有意或無意說錯了，要么是陶玉蘭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