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耀和岑通并肩坐在斑駁的木椅上，將案情細(xì)細(xì)道來。岑通從褪色的煙盒里抽出一支卷煙，用火柴點燃，深吸一口后，緩緩?fù)鲁鰺熑Γ?鄭山、鄭錦、王瞎子、岑小夏這四人里，鄭錦手無縛雞之力，王瞎子瘦得皮包骨，岑小夏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瞧瞧他們那體格，跟虎背熊腰、練過武的陶玉蘭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下此狠手的兇手。倒是鄭山，脾氣大，力氣大，再加上搜出了兇器，說他不是兇手，怕是誰也不信。"
岑飛虎斜倚在椅子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扶手，假意沉吟道："只是他至今還未招供啊。"
"所長不必?fù)?dān)憂，" 常耀站起身來，雙手交疊在胸前，指節(jié)被他扳得嘎嘎作響，得意笑道："別看鄭山生得人高馬大，稍作詢問，保他全盤招供。"
楚潯洲坐在角落，聽著他們毫無遮掩的對話，—— 這些人竟絲毫不避諱他這個副手，分明就是要屈打成招。
岑飛虎眼角瞥過楚潯洲，想到今時不同往日，一來這次的案件過大，二來對楚潯洲這個人還不知底細(xì)，可千萬別被他賣了，說道："咱們辦案可不能如此草率。楚兄弟，你對這案情可有什么見解？"
楚潯洲將挺直脊背，目光掃過屋內(nèi)眾人，正色道："如今人頭尚未尋到，始終是案件的一大破綻。有些無頭案，兇手是為了隱匿死者身份，可陶玉蘭身材壯碩，異于尋常的女子，特征如此明顯，顯然不是為了隱藏身份。所以，當(dāng)務(wù)之急是弄清楚兇手為何要割下死者的頭顱？這背后必定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屋內(nèi)一時陷入死寂，西梅鎮(zhèn)雖說不大，平日里坑蒙拐騙、打架斗毆的事時有發(fā)生，但這般兇殘的兇殺案卻著實少見。岑飛虎摩挲著下巴上的絡(luò)腮胡子，額頭上的皺紋擰成了疙瘩；常耀倚著窗臺，眼神閃爍；岑通則又點燃一支煙，裊裊煙霧模糊了眾人凝重的面容。
"我知道！" 常耀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打破了寂靜，"說不定是因為打賭！平日里咱們喝酒賭錢，不也常說 ' 輸了就把頭摘下來給你當(dāng)球踢 ' 嗎？說不定陶玉蘭就跟人打過這樣的賭，結(jié)果輸了，對方一怒之下......"
岑飛虎的臉?biāo)查g黑得像鍋底："你是認(rèn)真的？"
常耀縮了縮脖子，訕訕地?fù)狭藫项^："開個玩笑，當(dāng)我沒說。"
這時，岑通神神秘秘地湊近，壓低聲音道："我倒是想到了血滴子！前清時候，大內(nèi)密探有這么一種暗器，能在幾十步外取人首級。陶玉蘭這般強(qiáng)壯，又有武藝傍身，普通兇手根本近不了她的身，怕是只有用血滴子這樣的奇物，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割了她的頭。"
眾人皆知血滴子不過是江湖傳說，據(jù)聞是個精鐵打造的罩子，邊緣布滿倒刺，扔出去便能如活物般罩住人頭，內(nèi)部機(jī)關(guān)一動，數(shù)十把利刃彈出，輕松便能割下頭顱。雖說評書先生講得天花亂墜，茶樓里聽客們也聽得津津有味，可誰也沒真正見過，只當(dāng)是個茶余飯后的談資。
岑飛虎眉頭緊皺，再次將目光投向楚潯洲："楚兄弟可有什么高見？"
楚潯洲站起身來，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皮鞋踏在木地板上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沉思片刻后，他停下腳步，目光堅定："割頭的緣由，我一時也想不明白。不過有兩處線索倒是值得一查：其一，陶玉蘭是在陶家村附近的河邊遇害，陶家村是她的娘家，那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她的娘家人或許能從一些生活細(xì)節(jié)里，提供些有用的線索；其二，咱們至今并不確定割頭是否就是陶玉蘭的真正死因，尸體上說不定還藏著其他致命傷。依我看，有必要請縣警察所派經(jīng)驗豐富的驗尸官來仔細(xì)檢驗尸體，哪怕是一絲細(xì)微的傷痕，都可能成為破案的關(guān)鍵。"
岑通掐滅煙頭，接過話茬："陶玉蘭娘家的情況，我今早倒是問過。她母親早逝，父親前年也因病過世了，哥哥在上海謀事，常年不回家，一年到頭也難得見上一面。如今陶家村就只有她嫂子張氏和七歲大的小侄子守著祖屋過日子。張氏本就是個柔弱膽小的農(nóng)村婦人，聽聞陶玉蘭的死訊，當(dāng)場就癱坐在地，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上午村長已經(jīng)托鎮(zhèn)上跑運輸?shù)睦侠?，順路捎信去上海給她哥哥。"
岑飛虎身為所長，猛地一拍桌子，"搜人頭的事不能停，通知老許，讓陶廣多派些人手，擴(kuò)大搜查范圍，河邊、蘆葦蕩、廢棄屋子，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馬上派人拍電報給縣警所，請縣里的忤作來詳細(xì)檢驗尸體，務(wù)必查出真相。"
楚潯洲補(bǔ)充道："另外，我打算再次提審鄭山、鄭錦等嫌疑人，反復(fù)問詢之下，說不定能問出些新東西。如今案情重大，也不必再隱瞞，不如勞煩常兄和岑兄分別在鎮(zhèn)上和陶家村走訪，或能有所發(fā)現(xiàn)。"
眾人商議已定，正準(zhǔn)備分頭行動，岑飛虎叫住了他們。他換上一副熱情的笑臉，拍了拍楚潯洲的肩膀："工作要緊，飯也不能不吃，今晚我做東，在望月樓為楚兄弟洗塵，那里的紅燒魚和女兒紅可是一絕，楚兄弟可一定要賞光。"
楚潯洲剛到西梅鎮(zhèn)，就在茶館里聽說了這起駭人聽聞的無頭案，連家門都沒進(jìn)，就直接來警所報到了。原本打算審?fù)晗右扇司突刈嫖菘赐幌聫男】粗L大的老管家，可岑飛虎這般盛情，推辭反倒顯得矯情，只好微笑應(yīng)下。
岑飛虎又轉(zhuǎn)頭對常耀和岑通說："你們倆晚上收工后，叫上老許，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