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事房陰冷的天井里，死寂如同凝固的寒冰。唯有劉刀子那撕心裂肺、逐漸微弱下去的慘嚎，如同鈍刀刮骨，一下下切割著在場所有人的神經(jīng)。
“滋啦…滋滋…”
祁天運癱坐在冰冷潮濕、帶著深褐色污跡的石板上，褲襠位置殘留的恐怖灼熱感還未完全消退，一股皮肉焦糊的惡臭混合著凈事房固有的血腥藥味，彌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他整個人都是懵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如同要炸開一般。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劉刀子的手…怎么就…焦了？！
他下意識地、極其隱秘地收緊了大腿內(nèi)側(cè)的肌肉，感受著褲襠深處那塊緊貼著皮膚的、冰涼堅硬的碎片。是它？！是那塊從狗肚子里拉出來的、該死的碎片？！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和荒謬感席卷了他。這東西…不僅能烤燒餅，還能…烤人？！
“鬼…鬼??！妖法！！” 一個架著祁天運的小太監(jiān)終于從極度的驚駭中回過神，指著祁天運的褲襠，失聲尖叫，臉色慘白如紙，連連后退，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妖魔。
另一個小太監(jiān)也嚇得腿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空氣連連磕頭：“老天爺開眼！神明顯靈！不關(guān)我的事??！不關(guān)我的事！”
而事件的中心——申公禮，這位司禮監(jiān)掌印的心腹老太監(jiān)，此刻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原地。他那張布滿深刻皺紋、如同風(fēng)干橘子皮的白凈面皮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陰冷刻板和掌控一切的漠然，只剩下無法掩飾的、深入骨髓的驚駭！渾濁的三角眼死死地盯著祁天運的褲襠位置，瞳孔劇烈收縮，仿佛要穿透那層粗布，看清里面到底藏著何等恐怖之物！
劉刀子那只焦黑冒煙、皮開肉綻、散發(fā)著熟肉氣味的手臂，如同最刺眼的證據(jù)，狠狠地烙印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還有空氣中殘留的那一絲…雖然微弱，卻霸道絕倫、帶著煌煌天威般不容褻瀆的灼熱氣息！
這絕非尋常火焰！更非修士術(shù)法！劉刀子好歹也是凈事房的老手，練氣三層的修為雖然低微，但護體的本能反應(yīng)還是有的！可剛才那股力量，如同無視一切防御，直接作用在他的血肉神魂之上！快！狠！霸道！帶著一種…審判與懲戒的意味！
天譴！
只有這個解釋，才能勉強說得通！
難道…這小子的褲襠里…真藏著什么不得了的“神物”？或者…他本身就是某種邪祟禁忌的載體？否則怎會引來如此酷烈的“天罰”？申公禮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宮闈秘聞、邪魔傳說，越想越是心驚肉跳！他攏在寬大袖袍里的雙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感，卻絲毫無法壓下心頭的寒意。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這個在深宮內(nèi)苑沉浮半生、見慣陰謀詭譎的老太監(jiān)。他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是如此之近！剛才若是他親自去驗…那現(xiàn)在在地上打滾哀嚎、眼看就要不行的，就是他自己了！
“申…申爺爺…救我…救我啊…” 劉刀子蜷縮在地上，聲音嘶啞微弱，那只焦黑的手臂無力地抽搐著，眼神渙散，充滿了對生命的絕望祈求。
申公禮猛地一個激靈，從驚駭中強行拉回一絲理智。他看都沒看地上垂死的劉刀子，渾濁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鉤子，重新死死鎖定了癱坐在地、同樣面無人色的祁天運。
殺了他？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一股更深的忌憚壓了下去。萬一…萬一再引來“天譴”呢？萬一他真是某種“不祥”的化身，死在這里會引發(fā)更大的災(zāi)禍呢？
留著他？
可這來歷不明、身懷詭異、甚至能引來“天譴”的小子，絕對是個天大的麻煩！燙手山芋！
短短幾息之間，申公禮的內(nèi)心經(jīng)歷了驚濤駭浪般的掙扎?？謶帧⒇澙?、算計、以及那絲根植于宦官骨髓深處、對神秘未知力量的敬畏，瘋狂交織碰撞。
最終，一個極其冒險、卻又帶著巨大誘惑力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纏繞住他的心神——控制他！利用他！如果這小子身上真有什么“神物”或者秘密…那若能將其掌握在手中…這潑天的機緣…或許能讓他申公禮，甚至是他背后的申公豹公公，在內(nèi)廷的地位更上一層樓！甚至…窺見那更高層次的風(fēng)景？
至于風(fēng)險…只要不直接觸碰那“禁忌”之處，小心行事，或許…可行？而且，這小子看起來，似乎也無法完全控制那股力量？剛才明顯也是被嚇傻了的樣子。
申公禮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了幾下，強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僵硬無比的笑容，那笑容里混雜著殘留的驚悸和一絲重新燃起的、更加陰冷的貪婪。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卻依舊帶著無法完全抑制的顫抖：
“呵…呵呵…” 幾聲干澀的笑聲打破了死寂，“看來…‘小康子公公’…果然…非同凡響啊?！?他刻意加重了“公公”二字，眼神如同毒蛇般在祁天運慘白的臉上逡巡。
祁天運被這陰冷的目光看得渾身發(fā)毛，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申公禮不再看他，轉(zhuǎn)向那兩個嚇得魂不附體的小太監(jiān)，聲音陡然轉(zhuǎn)厲，恢復(fù)了慣有的陰狠：“都愣著干什么？！廢物！還不快把劉刀子這沒用的東西抬下去！找個僻靜地方…‘處理’干凈！今日之事，誰敢泄露半個字出去…” 他陰森的目光掃過兩人，“咱家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聽明白了嗎？！”
“明…明白！申爺爺！” 兩個小太監(jiān)如同被鞭子抽中，渾身一顫，連滾爬爬地架起已經(jīng)氣息奄奄、眼神渙散的劉刀子，拖死狗般朝著凈事房最深處、那專門處理“廢棄物”的陰暗角落踉蹌而去。劉刀子那微弱的呻吟，很快消失在沉重的門扉之后，再無一絲聲息。
處理掉一個無足輕重的“劉刀子”，如同拂去一粒塵埃。申公禮再次將目光投向祁天運，那眼神已經(jīng)重新變得幽深難測，只是深處殘留的一絲驚悸，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
“小康子…” 申公禮的聲音放緩，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溫和”，“受驚了吧？別怕。咱家…信你了?！?他頓了頓，三角眼瞇起，如同評估一件奇貨，“既然是‘自己人’，又受了這般‘神眷’…咱家自然不會虧待你?！?/p>
祁天運的心臟依舊狂跳，但聽到“信你了”三個字，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股劫后余生的虛脫感瞬間席卷全身，讓他幾乎又要癱軟下去。
“不過嘛…” 申公禮話鋒一轉(zhuǎn)，聲音又冷了下來，“你擅闖宮禁，驚擾外廷禁衛(wèi)，還惹出這等…‘神異’之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祁天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念你初入宮闈，懵懂無知，又是…‘身負異稟’…” 申公禮似乎在斟酌著用詞，眼神閃爍，“咱家給你指條明路。百藝監(jiān)那邊，正缺個手腳麻利、有點眼力勁兒的雜役。你就去那兒，跟著李管事，好好學(xué)規(guī)矩，戴罪立功！”
百藝監(jiān)？雜役？
祁天運愣了一下，隨即心中涌起狂喜！不是凈事房！不是水牢！是干活的地方！只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只要能活命，讓他去掏糞坑他都愿意！
“謝…謝申公公再造之恩！謝申公公！” 祁天運連忙掙扎著爬起來，也顧不上褲襠里那要命的碎片還硌得慌，撲倒在地，咚咚咚地磕起了響頭。動作幅度一大，牽動了剛才被禁衛(wèi)扭傷的胳膊和摔傷的地方，疼得他齜牙咧嘴，但臉上卻努力擠出最卑微、最感激涕零的表情。
申公禮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磕頭，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這小子，夠識相，也夠能忍。他揮了揮袖子，像趕蒼蠅一樣：“行了，起來吧。這身腌臜，成何體統(tǒng)？小順子！”
“奴才在！” 剛才開門的那個麻木中年太監(jiān)不知何時又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了，垂手侍立。
“帶他去后面，找身干凈合身的雜役衣服換上。再打盆水，讓他把身上這身晦氣洗干凈！” 申公禮吩咐道，又特意加重語氣補充了一句，“記住，是‘洗干凈’！尤其是…不該碰的地方，別手賤！”
小順子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顫，顯然也知道了剛才的“慘案”，看向祁天運褲襠的眼神充滿了深深的恐懼和忌憚，頭垂得更低了：“奴才…奴才明白！” 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
很快，祁天運被小順子帶到凈事房后院一間堆放雜物的偏房。這里條件簡陋，只有一個大木桶和幾桶冰冷的井水。小順子丟給他一套灰色的、漿洗得發(fā)硬、還帶著淡淡霉味的雜役太監(jiān)服，便如同躲避瘟疫般，飛快地退了出去，緊緊關(guān)上了門。
祁天運長長地、顫抖地吁出一口氣，渾身脫力般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此刻被冷風(fēng)一吹，刺骨的冰涼。他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解開褲帶，將手探入褲襠深處。
指尖觸碰到了那塊冰涼、堅硬、帶著棱角的碎片。它安靜地躺在那里，仿佛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從未發(fā)生。祁天運將它掏了出來，借著從破窗欞透進來的微光仔細打量。
這塊碎片非金非玉的材質(zhì)在昏暗光線下泛著一種內(nèi)斂的、如同深淵般的暗金色澤。表面那些繁復(fù)古老、蘊含著混沌氣息的紋路，仿佛在緩緩流動，又像是凝固的星圖。入手冰涼沉重，但仔細感受，似乎能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如同沉睡巨獸心跳般的脈動，與他混沌靈根深處產(chǎn)生著若有若無的共鳴。
“媽的…你到底是個什么鬼東西…” 祁天運低聲咒罵，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恐懼、好奇、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絕境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依賴。剛才若不是這碎片突然發(fā)威，他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成了劉刀子刀下的“新鮮材料”了！這東西雖然邪門，但似乎…只會在別人惡意觸碰他“要害”時才爆發(fā)？而且…好像認主？
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心頭稍定。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咬著牙，再次將這塊散發(fā)著暗金光澤、帶著冰冷觸感的碎片，小心翼翼地塞回了褲襠深處最隱蔽的地方。這一次，他特意用布條將它緊緊綁在了大腿內(nèi)側(cè)，確保不會輕易滑落。那冰涼的觸感緊貼著皮膚，帶來一種奇異的、帶著風(fēng)險的安全感。
他不敢再耽擱，忍著冰冷刺骨的井水，草草擦洗掉身上的污泥、汗水和那股深入骨髓的惡臭。換上那身灰色的雜役服。衣服寬大不合身，散發(fā)著一股陳舊的霉味和廉價皂角的味道，但至少，不再像個乞丐了。
當(dāng)他再次走出偏房時，小順子已經(jīng)等在門外，看到他出來，眼神依舊躲閃，保持著三步以上的距離，仿佛他身上帶著瘟疫。“跟…跟我來。” 小順子聲音干澀地說道，轉(zhuǎn)身在前面帶路，腳步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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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藝監(jiān)的位置在仙宮外廷的西北角，遠離核心宮殿群，環(huán)境相對嘈雜。這里由幾座巨大的、如同倉庫般的連排建筑組成，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駁雜的氣息：金屬熔煉的灼熱、靈木切削的清香、礦石的土腥、符紙朱砂的微澀、以及丹藥煉制失敗時散發(fā)的古怪焦糊味。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那么蚵?、嗡嗡的靈力驅(qū)動聲、還有匠人管事們或呵斥或討論的喧嘩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忙碌而充滿煙火氣的氛圍。
小順子將祁天運帶到一座掛著“百工坊”牌匾的大殿門口，對一個正在門口指手畫腳、唾沫橫飛的瘦高中年太監(jiān)低聲說了幾句，便如同完成了燙手山芋的交接，頭也不回地匆匆離開了。
那瘦高中年太監(jiān)轉(zhuǎn)過身，上下打量著祁天運。此人約莫四十上下，面皮蠟黃，尖嘴猴腮，一雙老鼠眼滴溜溜亂轉(zhuǎn)，透著精明和刻薄。他穿著深藍色的管事太監(jiān)服色，腰間掛著一串鑰匙和一塊象征身份的銅牌?？吹狡钐爝\身上那身嶄新的灰色雜役服（相對而言），以及臉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驚惶和疲憊，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不屑。
“你就是申公公塞過來的那個‘小康子’？” 李管事的聲音又尖又細，帶著濃濃的官腔和毫不掩飾的審視，“哼，看著就笨手笨腳的！百藝監(jiān)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混飯吃的地方！咱家李有才，是這‘百工坊’的管事！在這里，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一切，都得聽咱家的！懂嗎？”
“懂！懂！小的明白！李管事您以后就是小的的天！小的定當(dāng)盡心盡力，唯李管事馬首是瞻！” 祁天運立刻點頭哈腰，臉上堆滿了市井小人物特有的諂媚笑容，語氣卑微到了極點。這套察言觀色、溜須拍馬的本事，在醉仙樓時早已練得爐火純青。他知道，在這種地方，像李有才這種底層小管事，最吃這一套。
果然，李有才那蠟黃的臉上閃過一絲受用，雖然依舊板著，但語氣緩和了一絲：“哼，算你還有點眼力勁兒。跟我來！”
李有才背著手，邁著八字步，帶著祁天運走進了喧鬧的百工坊大殿。
大殿內(nèi)部空間極大，被劃分成不同的區(qū)域。左邊是冶煉區(qū)，巨大的火爐散發(fā)著灼人的熱浪，赤膊的匠人揮汗如雨，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厍么蛑t的金屬胚子，火星四濺。右邊是木工區(qū)，鋸木聲刺耳，刨花飛舞，空氣中彌漫著松木的清香。中間區(qū)域則擺放著長條桌案，一些匠人正伏案繪制著復(fù)雜的符文草圖，或是小心翼翼地處理著各種材料?？諝庵谢祀s著汗味、金屬味、木屑味和各種靈材的古怪氣味。
“都停停手！聽好了！” 李有才尖著嗓子喊道，聲音壓過了工坊的嘈雜。
匠人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落在了李有才和他身后那個穿著嶄新灰色雜役服、顯得格格不入的祁天運身上。目光中有好奇，有漠然，更多的是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這是新來的雜役，叫‘小康子’！” 李有才指著祁天運，聲音帶著施舍般的倨傲，“以后就負責(zé)打掃工坊、搬運材料、清洗工具這些粗活！你們誰需要人手，就叫他！不過都給我聽好了！” 他聲音陡然轉(zhuǎn)厲，三角眼掃過眾人，“這小子是戴罪之身！手腳要是不干凈，或者偷懶耍滑…哼！咱家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匠人們低聲應(yīng)和著，目光在祁天運身上掃了掃，便又低下頭，繼續(xù)手中的活計。沒人對一個新來的、被管事刻意貶低的雜役小太監(jiān)感興趣。
“你！” 李有才轉(zhuǎn)向祁天運，指著大殿角落一堆小山般、沾滿油污、金屬碎屑和不明污垢的廢棄工具和邊角料，還有旁邊幾個裝滿了渾濁臟水、飄著油花的大木桶，“今天的活兒，先把這些破爛玩意兒給咱家刷洗干凈！里里外外，不能有一點油星子！還有這地面，看見沒？油漬、碎屑、木渣！都給咱家清理干凈！要是讓咱家看到一點臟污…” 他冷笑一聲，掂了掂手里一根用來量尺寸的、油光锃亮的硬木戒尺，“仔細你的皮！”
祁天運看著那堆積如山的臟污工具和油膩膩的地面，頭皮一陣發(fā)麻。這工作量，別說一天，就是三天也干不完！這李有才，擺明了是要給他這個“空降戶”一個下馬威！
但他臉上不敢有絲毫表露，依舊堆著卑微的笑容：“是！是！李管事您放心！小的保證刷得干干凈凈，讓這地面能照出人影兒來！”
“哼！油嘴滑舌！” 李有才不屑地哼了一聲，背著手，邁著方步走到一旁專屬于他的、鋪著軟墊的太師椅上坐下，翹起二郎腿，端起一杯早已泡好的靈茶，悠閑地啜飲起來，一雙老鼠眼卻時不時地瞟向祁天運，如同監(jiān)工。
祁天運深吸一口氣，挽起寬大的袖子，走到那堆散發(fā)著混合惡臭的廢棄工具前。他先拿起一把銹跡斑斑、沾滿凝固油泥的大鐵鉗，試著用旁邊木桶里的臟水刷洗。冰冷的臟水混著油污，不僅沒能洗掉頑固的污垢，反而把手弄得又臟又滑，油膩膩的難受。
“嘖，蠢貨！” 李有才尖細的嘲諷聲適時傳來，“用旁邊那桶‘堿水’！連這都不懂？果然是廢物點心！”
祁天運忍著氣，看向旁邊一個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大桶，里面是渾濁的灰白色液體。他舀了一瓢，澆在鐵鉗上。這“堿水”去油污的效果確實強一些，但依舊費勁，而且那股刺鼻的味道熏得他眼睛發(fā)酸，手上皮膚也火辣辣的疼。照這個速度，干到天黑也洗不了幾件。
看著李有才那副看好戲的嘴臉，祁天運心中一股邪火直冒。他一邊機械地刷洗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掃視著周圍。突然，他的視線落在了冶煉區(qū)角落。
那里堆放著幾大袋廢棄的、顏色各異的礦渣粉末。其中一種灰白色的粉末，祁天運認得——那是提煉“寒鐵礦”后剩下的廢渣，在醉仙樓時，他見過有修士用這玩意兒去除廚房重油污的灶臺，效果奇佳，但刺激性也大，一般沒人用。旁邊還有幾個破損的陶罐，里面殘留著一些深綠色的、粘稠的汁液，散發(fā)著淡淡的草木腥氣。祁天運鼻子抽了抽，這是…處理“鐵線藤”時流出的汁液？這東西好像有潤滑和輕微腐蝕的效果？
一個極其大膽、堪稱瘋狂的念頭，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滋生。
“媽的…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總比被這老閹狗活活累死強！” 祁天運眼中閃過一絲豁出去的狠光。他趁著李有才低頭喝茶的瞬間，飛快地溜到冶煉區(qū)角落，用破陶碗舀了一大碗灰白色的寒鐵礦廢渣，又用另一個破碗刮了小半碗深綠色的鐵線藤汁液。
他回到清洗區(qū)，看著那桶渾濁刺鼻的“堿水”，咬了咬牙，將手里的礦渣粉末和粘稠汁液一股腦地倒了進去！然后抄起旁邊一根用來攪動熔爐的長鐵釬，拼命地攪拌起來！
“喂！你干什么？！” 李有才被這動靜驚動，放下茶杯，尖聲呵斥道，“讓你干活！你瞎搗鼓什么？！”
“回…回管事！小的…小的看這堿水效果不太行，加點料試試…” 祁天運頭也不抬，一邊用力攪拌，一邊飛快地解釋。他心里也七上八下，不知道這胡亂混合的東西會變成什么樣。
灰白色的礦渣粉末、深綠色的粘稠汁液、渾濁的灰白色堿水…三種東西在祁天運的瘋狂攪拌下迅速混合！桶里的液體開始劇烈地冒泡！咕嘟咕嘟作響！顏色迅速變成了詭異的墨綠色！一股更加刺鼻、帶著強烈腐蝕性氣味的白煙猛地升騰而起！
“哎喲！我的眼睛！” 離得稍近的一個匠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濃煙和白霧熏得眼淚直流，連連后退。
“咳咳咳…這小子在搞什么鬼？！” “有毒吧？！” 其他匠人也紛紛掩住口鼻，驚疑不定地看著那桶翻滾冒泡的墨綠色液體和煙霧中手忙腳亂的祁天運。
李有才更是氣得跳腳，抓起戒尺就沖了過來：“混賬東西！你敢在百藝監(jiān)放毒？！看咱家不打死你！”
祁天運也被這劇烈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差點把鐵釬扔了。但就在濃煙稍散，他看向桶里時，眼睛猛地一亮！
只見那桶墨綠色的液體停止了劇烈反應(yīng)，變成了一種略顯粘稠的、如同翡翠般的深綠色糊狀物！雖然氣味依舊刺鼻，但那股濃煙已經(jīng)消失。
他顧不得許多，也顧不上李有才沖過來的戒尺，飛快地抓起剛才那把沾滿油泥的大鐵鉗，往桶里一浸，然后撈出來！
神奇的一幕發(fā)生了！
只見那凝固了不知多久、堅硬如石的厚重油泥污垢，在接觸到那深綠色糊狀物的瞬間，竟如同烈日下的積雪般，迅速消融瓦解！發(fā)出輕微的“嗤嗤”聲！祁天運只是用手在鉗子上隨意抹了幾下，原本烏黑油膩的鐵鉗，竟然露出了大片的金屬本色！雖然還有一些殘留的銹跡，但那頑固的油污，竟然被清洗掉了八成以上！效果比之前的堿水強了十倍不止！
“這…這？！” 舉著戒尺沖到一半的李有才，猛地剎住了腳步，一雙老鼠眼瞪得溜圓，死死地盯著祁天運手中那把瞬間變得“干凈”許多的鐵鉗，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周圍的匠人們也紛紛圍了過來，看著那桶還在冒著絲絲白氣的深綠色糊狀物，再看看祁天運手中光潔的鐵鉗，發(fā)出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
“天！這…這是什么？”
“去污這么猛？！”
“寒鐵礦渣？鐵線藤汁？堿水？這…這混一起能有這效果？！”
祁天運自己也驚呆了！他原本只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想試試能不能增強點去污效果，好少挨點打罵，卻萬萬沒想到，效果竟然如此霸道！這玩意兒…簡直是他那“不靠譜發(fā)明手札”里最成功的杰作了！雖然味道沖了點…
他強壓下心中的狂喜和驚異，臉上重新堆起卑微討好的笑容，對著目瞪口呆的李有才點頭哈腰：“李…李管事您看…小的…小的胡亂琢磨的，好像…好像有點用？您說這…這算不算…把東西刷干凈了？”
李有才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看看那把光潔的鐵鉗，又看看桶里那深綠色的、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糊狀物，再看看祁天運那張帶著討好、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狡黠的臉…一股極其復(fù)雜的感覺涌上心頭。
這小子…是走了狗屎運？還是…真有點歪門邪道的本事？
他蠟黃的臉上陰晴不定，最終，那根高舉的戒尺，慢慢地放了下來。他冷哼一聲，努力維持著管事的威嚴(yán)，但語氣卻不由自主地緩和了一絲，甚至還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哼！算你小子瞎貓碰上死耗子！還愣著干什么？！趕緊用你這‘歪門邪道’的玩意兒，把剩下的都給我刷干凈！還有這地面！要是刷不干凈，看咱家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