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囊般的空間里,那首被扭曲的催眠曲,如同無形的毒素,滲透進每一寸空氣。
【永恒慈母】正式降臨。
它的形態(tài)在不斷變幻。上一秒,還是白院長那張被放大到占據(jù)半個空間的慈祥巨臉,溫柔地注視著陳默;下一秒,又瞬間坍縮、重組成一座由無數(shù)白胖嬰兒手臂糾纏、揮舞而成的蠕動肉山。
但最詭異的是,每一只手臂的掌心都長著一張孩子的臉,那些臉上都掛著幸福的笑容,嘴里不斷地呼喚著"媽媽"。而在肉山的頂端,一張巨大的女性面孔緩緩浮現(xiàn),正是白院長的臉,但被放大了數(shù)十倍,眼中燃燒著病態(tài)的母愛。
唯一不變的,是那首在空間中反復(fù)回蕩的、令人心智錯亂的歌謠。
"背叛……我的……好孩子……"
"回到……媽媽的……懷抱里……"
"永遠……不要……長大……"
每一個音符都像是活物,在空氣中扭曲著,鉆進陳默的耳朵,試圖改寫他的認知。
"我回你媽的!"
陳默被這詭異的場景徹底激怒,理智的弦?guī)缀醣罃?。他對白院長的憎恨,對這偽神的憤怒,對丫丫和孩子們遭遇的同情,所有激烈的情緒在這一刻盡數(shù)化為燃料,瘋狂地灌入胸口的引魂燈!
青黑色的光焰暴漲,凝聚成一道前所未有的、仿佛能撕裂夜空的怒龍,咆哮著射向那座手臂構(gòu)成的肉山!
然而,恐怖的一幕發(fā)生了。
面對這至強一擊,怪物不閃不避,反而像一位真正的母親面對孩子的任性,欣慰地張開了"懷抱"。那些手臂自動分開,為青黑色的光柱讓出一條通道。
青黑色的光柱毫無阻礙地沒入它體內(nèi),沒有爆炸,沒有傷害,甚至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
相反,在吸收了這股龐大的負面情緒后,【永恒慈母】的形態(tài)變得更加凝實,那首催眠曲也愈發(fā)清晰。構(gòu)成它身體的無數(shù)手臂之上,竟然又長出了更多、更粗壯的新手臂,每一只新手臂的掌心都多了一張陳默的臉,正在痛苦地扭曲著。
怪物發(fā)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那聲音如同母親在哄睡孩子:"謝謝你的禮物,我的孩子。憤怒讓你更加可愛了。"
"蠢貨!"七爺驚駭欲絕的聲音在陳默腦中炸響,"它以強烈的情緒為食!你的恨意是它的大補之物!住手!快住手!"
但七爺?shù)穆曇糁羞€帶著更深的恐懼:"這不是普通的情緒吞噬...它在把你的憤怒轉(zhuǎn)化為對它的依賴!你看你胸口!"
陳默低頭一看,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自己胸前的皮膚上,正在緩緩浮現(xiàn)出一個復(fù)雜的印記——那是一個母親抱著孩子的圖案,而且這個印記還在發(fā)光,散發(fā)著溫暖的感覺。
陳默的心,瞬間沉入冰窖。
攻擊,只會讓它更強。而且,他正在被同化。
就在他愣神的剎那,貓鼠游戲開始了。怪物不再等待,它要開始"安撫"這個不聽話的孩子。
無數(shù)半透明的、散發(fā)著詭異暖意的觸手,從四面八方的血肉墻壁上生出,緩緩地、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母愛",向陳默包圍而來。這些觸手的表面閃爍著柔和的光芒,看起來就像是母親伸出的手臂。
陳默立刻向左側(cè)翻滾躲避。
一條觸手輕柔地擦過了他的右腿。
沒有疼痛,沒有冰冷,反而是一陣酥麻的暖意,如同冬日里泡進溫水般舒適。但緊接著,陳默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他的右腿一軟,竟完全不聽使喚地,自己跪了下去!
更可怕的是,他的右腿傳來了一種奇異的滿足感,仿佛跪下才是最自然、最舒適的姿態(tài)。
一個溫柔卻冰冷到極致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好孩子,不要亂跑,會摔倒的。跪下來,讓媽媽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陳默驚駭欲絕。他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右腿不是受傷了,而是"它自己"被那股規(guī)則所說服,認為跪在母親面前才是正確的行為,不想再"叛逆"地站起來反抗了!
他只能靠著僅存的左腿和腰腹力量,在濕滑的肉膜上強行拖動著半跪的身體,姿態(tài)狼狽不堪,向后艱難挪動。
但這只是開始。
他的每一次閃避,都被此地的規(guī)則定義為"孩子的淘氣"。隨著被越來越多的觸手擦碰到,他的身體正在大面積地"背叛"他。
一條觸手拂過他的左臂,他手中緊握的引魂燈"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手臂無力地垂下,拒絕再拿起那件"危險的玩具"。他的左臂傳來了一種輕松感,仿佛終于放下了沉重的負擔(dān)。
另一條觸手撫過他的后頸,他的脖子便不受控制地緩緩低下,擺出一個"認錯"的姿態(tài)。同時,他的心中涌起一陣愧疚感,覺得自己確實做錯了什么,應(yīng)該向"母親"道歉。
甚至連他的眼皮都開始變得沉重,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耳邊不斷催促他"乖乖睡覺,媽媽會保護你的"。
與此同時,環(huán)境的壓迫也達到了頂點。那些在走廊里夢游的孩子們,不知何時已經(jīng)圍了上來。他們臉上帶著幸福而空洞的微笑,手拉著手,形成一道不斷收縮的人墻,口中用毫無起伏的語調(diào),機械地念叨著:
"回家吧……"
"媽媽在等你……"
"不要再淘氣了……"
"我們都很快樂……"
"你也會很快樂的……"
更詭異的是,這些孩子的眼中開始流淌著一種金色的液體,那液體滴在地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音,腐蝕出一個個小洞。但他們的表情依然幸福,仿佛這種腐蝕是一種恩賜。
血肉化的墻壁劇烈蠕動、收緊,整個空間變得越來越小。陳默被逼到了角落,退無可退。那些墻壁上的眼睛都在注視著他,眨動的頻率越來越快,仿佛在催眠。
他感覺自己的意志正在被一點點磨滅。對林晚兒的思念與執(zhí)念都在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想要徹底放棄抵抗,投入怪物懷抱的"孺慕之情"。
一個聲音在他心中響起,那是他自己的聲音,但語調(diào)卻變得溫順而依賴:"也許...也許它說得對...也許我真的需要一個母親...也許反抗是錯誤的..."
要……結(jié)束了嗎……
就在他意識即將沉淪的瞬間,最后的危機降臨。
一條由上百只手臂糾纏而成的巨大主觸手,從怪物本體延伸出來,緩緩地、不容拒絕地,向著陳默的頭頂按了下來。那片陰影,帶著"慈愛"的終極審判,要將他徹底"擁入懷中"。
這條主觸手與其他觸手不同,它的表面覆蓋著一層類似羊水的透明液體,散發(fā)著子宮般的溫暖氣息。觸手的末端不是手掌,而是一個巨大的、張開的子宮口,里面是一片溫暖的紅色空間。
陳默全身僵硬,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片陰影將自己完全籠罩。他甚至開始期待那種被包裹的感覺,期待回到母親的子宮中,永遠不用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
也就在這時,他胸口皮膚之下的引魂燈,那縷屬于林晚兒的、沉寂已久的殘魂,似乎感受到了宿主即將被徹底抹除的極致威脅,本能地爆發(fā)出了一股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zhì)與情緒的守護之光!
這光芒并不耀眼,也毫無攻擊性,只是化作一層柔和的青色光暈,籠罩在陳默身體表面。但這光芒中蘊含著一種特殊的力量——那是林晚兒生前對這些孩子們的純真關(guān)愛,沒有占有,沒有控制,只有無私的守護。
這是最純粹的守護,與【永恒慈母】那種扭曲的占有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主觸手,終于按了下來,觸碰到了那層柔和的青光。
下一秒——
"滋——!"
一聲尖銳的、如同冰水潑在燒紅鐵塊上的聲音響起。
那條巨大的、無可匹敵的主觸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猛地一顫,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到一般,閃電般縮了回去!觸手表面出現(xiàn)了一道道裂痕,金色的液體從裂痕中滲出。
【永恒慈母】那由無數(shù)手臂構(gòu)成的巨大身軀,第一次停止了變化。它那不存在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近似于"困惑"與"不解"的表情,就像一個第一次被孩子拒絕的母親。
"不...不可能..."白院長的聲音從怪物體內(nèi)傳出,帶著震驚和憤怒,"沒有人能拒絕母愛...沒有人..."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陳默被動開啟的靈視,卻清晰地捕捉到了!
在主觸手受驚縮回的剎那,一條連接著觸手與空間最深處那個跳動肉瘤的、極細的能量絲線,因為劇烈的能量回流而短暫地顯形了!
那條絲線呈現(xiàn)出病態(tài)的粉紅色,上面還有著類似血管的紋理,正在瘋狂地跳動。更重要的是,陳默看到了整個空間的真相——無數(shù)條這樣的絲線從那個肉瘤中延伸出來,連接著每一個孩子,每一面墻壁,每一條觸手。
就是它!
陳默瞬間明白了一切!
他用盡最后的意志,在腦中對七爺狂熱地嘶吼道:
"它不是神!它是個提線木偶!那些線……那些線全都連著它的心臟——那個'偽神之種'!"
七爺?shù)穆曇粼诔良胖?,帶著一絲絕望中的癲狂,猛然炸響:
"沒錯!那是它的'規(guī)則發(fā)生器'!是它的中樞!但它被保護在整個空間的最中心,你要怎么過去?!你每一次移動都會被判定為叛逆!強行突進等于是在主動宣告你要自殺!"
陳默看向那個跳動的肉瘤,它現(xiàn)在距離自己至少有五十米的距離,中間還有無數(shù)條觸手和那些被控制的孩子在守護。而且,他現(xiàn)在連站起來都做不到。
"小子,聽著!"七爺?shù)穆曇糇兊们八从械膰烂C,"你只有一次機會!一次!"
"什么機會?"陳默在心中急切地問道。
"利用那個丫丫!"七爺快速說道,"她剛才說林晚兒留下了什么東西在她那里!如果我沒猜錯,那應(yīng)該是林晚兒的'真實意志'!在這個扭曲的空間里,只有最純粹的真實意志才能對抗這種規(guī)則畸變!"
陳默看向被觸手纏繞的丫丫,她現(xiàn)在奄奄一息,但眼中還有一絲清明。
"但是,"七爺?shù)穆曇魩е鴵?dān)憂,"你必須讓她主動釋放那股意志,而不是你去強行獲取。因為在這里,任何'強迫'的行為都會被判定為'不聽話',會讓你受到更嚴重的懲罰。"
陳默明白了。他必須說服丫丫,讓她自愿地釋放林晚兒留在她心中的東西。
但問題是,他現(xiàn)在連說話都困難,更別說移動到丫丫身邊了。
就在這時,【永恒慈母】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fù)過來,它的憤怒達到了頂點。所有的觸手開始瘋狂地舞動,空間中的催眠曲變得更加尖銳刺耳。
"不聽話的孩子...需要更嚴厲的教育..."
怪物的聲音變得冰冷而殘酷,那種虛假的慈愛終于露出了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