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董大媽的呼嚕聲隔著薄薄的土坯墻都震天響。
你屏住呼吸,踮著腳尖,像只偷油的小老鼠,悄無聲息地溜到了顧二狗那間屋子的門簾外。
輕輕掀開一條縫往里看。
屋里沒點燈,只有清冷的月光從破了一個洞的窗欞紙里斜斜漏進來一小片。
他剛脫了上半身的外褂,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松垮垮的坎肩,正背對著門,似乎準備躺下休息。
月光勾勒出少年略顯單薄卻已初顯輪廓的肩背線條,胳膊抬起時繃緊的肌肉在月色下泛著一層柔光,勻稱又結(jié)實,透著一種未經(jīng)雕琢的力量感。
嗯……
看著挺好摸的樣子……
你猛地掀簾子鉆了進去。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渾身一激靈,猛地轉(zhuǎn)過身來,看到是你,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臉上瞬間血色上涌,連脖子根都紅透了,在月光下跟刷了紅漆似的。
幾乎是本能地雙手護胸,雖然那坎肩其實遮得挺嚴實。
那副慌亂無措的樣子哪還有白天劈柴時的利落?純情得冒泡。
“你、你……怎么進來了?”他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帶著驚恐的嘶啞。
你裝模作樣地把手里的破褂子往前一遞,小嘴一癟,眼巴巴地望著他,聲音壓低卻足夠清晰,帶著濃濃的委屈:“二狗哥,怎么辦啊?!?/p>
“我把……我把媽給我的衣服弄破了,我不會縫……”
你故意抽了抽鼻子,聲音更可憐了:“媽要是知道了,明天肯定……肯定又要罵我了……”
月光下,你的眼睛努力擠出水光,效果拔群。
顧二狗臉上的紅潮還在翻涌,他看著那件破衣服,又看看你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眼神復雜地在你臉上停頓了幾秒,最終挫敗地嘆了口長氣。
那點羞惱和驚嚇似乎被一種混合著責任感和無奈的愧疚情緒壓了下去。
“唉……”他松開護著胸口的手,煩躁地抓了抓后頸,認命似的:“拿來吧?!?/p>
反正今晚他也不打算睡覺的,走之前花點時間幫你把衣服補了也行。
他沒直接讓你轉(zhuǎn)過去,而是自己先背過身,手忙腳亂地把剛脫下的外褂給重新套上了,扣子都系錯了一個。
你看著他,其實有點奇怪。
為什么下河摸魚可以脫光上半身,但是在房間里單穿一件坎肩都覺得不妥和羞澀。
他確保自己收拾妥當,才摸黑從墻角的破木盒里翻出一個針線包,又摸索著點亮了桌上那盞小油燈。
黃豆大小的昏黃燈火跳躍起來,勉強照亮了桌前那一小塊地方。
他皺著眉,瞇著眼,顯然油燈的光線對他這種用眼習慣的人來說還是暗了點,笨拙地捻著線頭試圖穿過針。
那根細針在他指間顯得格外不聽話,幾次都穿歪了。
他那雙拿慣了斧子、骨節(jié)分明的手,此刻捏著繡花針的動作僵硬而生疏,看著甚至有幾分滑稽。
你一點不客氣地拖過他床邊的板凳坐下,雙手托著腮幫子,借著那點昏黃的、不斷跳躍的光,津津有味地欣賞著他專注卻又不得要領(lǐng)的表情。
油燈的光在他年輕的臉龐上投下溫柔的陰影,額前垂下幾縷汗?jié)竦暮诎l(fā),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印出小小的扇形影子。
看著看著,你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樂了出來。
“笑什么?”他沒抬頭,還在跟那針線較勁,聲音悶悶的,帶著點被取笑的惱羞。
你歪著頭,笑容咧得更大了:“我笑……二狗哥以后啊,一定會是個很棒的丈夫!”
話音未落,他像被火燎了指尖,“嘶”地吸了口氣,手一抖,那根針差點戳到自己。
臉頰上的紅暈“騰”地一下又燒了起來,比剛才更甚,在昏黃的燈火下幾乎像個熟透的番茄。
他猛地抬起頭,慌亂地瞪了你一眼,眼神里卻沒有絲毫兇狠,只有窘迫和強裝的嚴厲。
“小孩子家家!胡說什么呢!”
他飛快地低下頭,死死盯著手里的破衣服,耳朵尖紅得要滴血,“我……我是你哥!”
“我不,”我立刻反駁,聲音帶著小女孩特有的執(zhí)拗,“二狗哥明明是我的小相公嘛!”
“媽帶我回來的時候就說好了呀,是給二狗哥當媳婦的呀!”你毫不臉紅地直指核心。
顧二狗捏著針的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泛白了。
他沒有再反駁你,只是沉默地低下頭,更加用力地對付起那條破口子。
油燈下,他眉宇間除了化不開的羞赧,一種沉甸甸的、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愧疚感,更深地籠罩了下來,連周圍的空氣都仿佛沉重了幾分。
他抿著唇,手指翻飛的動作因為這份隱忍的情緒而顯得有些急躁,針腳歪歪扭扭,但確實把那道大口子給勉強縫合了起來。
線頭打結(jié)時他用力一扯,差點把本就脆弱的布扯得更破。
最后,他剪斷線頭,把縫好的衣服抖開,皺著眉檢查了一下自己那慘不忍睹的手藝。
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遞給你:“好了。湊合穿吧……小心點別再刮了?!?/p>
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
你接過衣服,甜甜地說了聲“謝謝二狗哥”,心里卻在想:
這堪比大蜈蚣爬行軌跡的針腳,湊合穿?
得了吧,明天我就讓它“自然”的徹底破掉。
他站起身,吹滅了那盞耗了他不少燈油的小油燈。
月光重新占據(jù)了屋子。
他沒有讓你自己走,而是沉默著一直把你送到了你自己屋子的門口。
破舊的木門板前,只有清冷的月光和你們兩個人影。
他在黑暗中站了片刻,似乎在猶豫。
最終,他伸出手,有些遲疑地、很輕很輕地在你頭頂蓬亂的頭發(fā)上揉了一下。
粗糙的手指拂過發(fā)絲,帶著點不太熟練的溫柔。
他似乎想要交代什么。
但最后。
“……早點睡吧?!彼徽f了這么一句。
然后,他就轉(zhuǎn)身,很快地走進了旁邊自己屋子的黑暗里,輕輕放下了門簾。
一片寂靜。
你站在自己房間門口,摸著頭上那點殘留的觸感。
再回味著他剛才欲言又止的神情和頭上60的好感度。
你當然知道他想說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他想說的是:明天這個時候,他就不在這里了。
讓你和董大媽好好的。
他害怕的是:告訴你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