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間，他的目光掃過地上散落的東西。滾落的蔬菜，還有那個(gè)小小的、掉出來的油紙包。油紙散開了一角，露出里面兩條交織著深藍(lán)墨綠絲線、綴著白色貝殼的手鏈。那稚拙、廉價(jià)卻又帶著某種小心翼翼心意的物件，像一根針，狠狠刺進(jìn)他狂暴混亂的神經(jīng)。
他死死盯著那對(duì)手鏈，眼中的怒火燃燒到了極致，隨即又猛地熄滅，化為一片更深沉、更冰冷的絕望。他這樣的人，一個(gè)廢人，一個(gè)連自己情緒都無法控制、只能砸東西泄憤的瘋子，怎么配得上這樣干凈、這樣帶著期望的東西？
一股更強(qiáng)烈的自厭和毀滅欲涌上心頭。他不再掙扎抽手，而是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那只被林清冉握住的、無力的左手，狠狠甩向輪椅的扶手！
“呃啊——！”伴隨著一聲痛苦到極致的悶哼，他的左手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撞在堅(jiān)硬的金屬扶手上。劇烈的疼痛瞬間席卷了他，但也帶來了某種扭曲的、釋放般的快感。
“阿衡！”林清冉驚呼，心都要碎了。她看到他瞬間煞白的臉和額頭滾落的冷汗，知道他撞傷了。她想去查看他的手，卻被他右手猛地推開！
晏衡喘著粗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直直刺向她。他顫抖的右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毀滅一切的決絕，指向地上那對(duì)散落的手鏈，然后又指向門外，最后，那根手指，帶著無比的厭惡和否定，重重地、顫抖地指向他自己！
他的意思無比清晰：把那該死的、代表“情侶”期望的東西拿走！把他這個(gè)廢物趕出去！他不配！他不配擁有任何美好的東西，不配她的陪伴，不配活在這世上！
林清冉讀懂了他每一個(gè)動(dòng)作里的絕望和自毀。看著他因劇痛和憤怒而扭曲的臉，看著他指向自己時(shí)那深入骨髓的厭惡，看著他撞傷的手腕迅速泛起的紅腫……巨大的心痛和一種近乎憤怒的憐惜瞬間淹沒了她。
她沒有去撿手鏈，也沒有離開。
她反而更近一步，不顧他的推拒，再次伸出手，這一次，她不是去握他的手，而是直接、用力地、緊緊地抱住了他顫抖不止的身體！
她的擁抱帶著不容掙脫的力量，甚至帶著一絲顫抖的兇狠。
“晏衡！”她連名帶姓地叫他，聲音不高，卻像錘子一樣砸在他耳邊，帶著哭腔，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你聽著！我不管你現(xiàn)在多生氣，多恨自己！你砸東西也好，傷害自己也好，都改變不了一件事！”
她把臉埋在他冰涼的頸窩，滾燙的淚水瞬間濡濕了他的衣領(lǐng)，聲音悶悶的，卻字字清晰：
“你就是你！是我的阿衡！是那個(gè)在休息室里痛得快死掉也要保持體面的男人！是那個(gè)在云棲苑抽煙看著遠(yuǎn)山、讓我心疼得要命的男人！是那個(gè)答應(yīng)要帶我來江南水鄉(xiāng)的男人！”
她抱得更緊，仿佛要把他揉進(jìn)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滾燙的生命去溫暖他冰冷的絕望：
“你廢了也好，啞了也好，永遠(yuǎn)坐在這輪椅上也好，你都是晏衡！是我林清冉認(rèn)定了的人！你討厭自己，沒關(guān)系！但我喜歡！我就喜歡這樣的你！你砸一百個(gè)碗，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也休想把我推開！休想！”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卻異常兇狠地瞪著他近在咫尺的、寫滿震驚和痛苦的眼睛：
“那手鏈，你不喜歡，我就自己戴！戴一輩子！你想在這里發(fā)瘋，我陪著你！你想對(duì)著這河水吼，我替你吼！你想把自己撞死在這輪椅上——”她頓了一下，聲音哽咽得厲害，卻依舊執(zhí)拗，“也得先問問我答不答應(yīng)！晏衡，你給我聽好了，你這輩子，都別想甩開我林清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