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帶著身后那群臨時拼湊起來的兵，走下了師部所在的山頭。
夜風吹過，帶著濃重的血腥味，讓剛剛燃起的士氣又冷卻了幾分。
他身后跟著三百多人，來自不同的連隊，不同的營，甚至還有師部伙房的伙夫。
這些人臉上都寫著麻木和疲憊，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門，有的人甚至只有一把大刀。
彈藥更是少得可憐。
蘇葉粗略估算了一下，平均下來，每個人身上恐怕連三發(fā)子彈都湊不齊。
這就是他的獨立營，一支由殘兵敗將組成的隊伍，卻要去啃一塊硬骨頭。
“營長，咱們就這么沖上去？”
劉老大一瘸一拐地跟在蘇葉身邊，憂心忡忡。
他剛才被蘇葉的氣勢所感染，但冷靜下來，才覺得這個任務實在太過艱難。
“沖上去是送死。”
蘇葉的回答很直接。
他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著這群臨時湊起來的部下。
“所有人，把身上所有的子彈、手榴彈，全部交上來，集中管理?！?/p>
這個命令一出，隊伍里頓時起了一陣騷動。
子彈就是命，把槍和子彈交出去，跟把命交出去沒什么區(qū)別。
“憑什么？這是老子從鬼子身上繳來的！”
一個滿臉胡茬的老兵油子抱著自己的槍，一臉警惕。
“就是，槍在自己手里才安心?！?/p>
附和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
蘇葉沒有解釋，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
他的視線掃過每一個人，那平靜的表情下，似乎藏著一股讓人心悸的力量。
“都他娘的干什么？營長的話就是命令！誰不交，就是違抗軍令！”
張大虎往前一步，瞪著眼珠子吼道。
張大虎的威懾有點作用，但還不足以讓所有人信服。
蘇葉抬了抬手，制止了張大虎。
他走到那個帶頭的老兵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周大炮。”
老兵梗著脖子。
“好，周大炮?！?/p>
“你的槍法很好？”
蘇葉點點頭。
“那是，咱當年在劉大帥手底下，也是有名的神槍手?！?/p>
周大炮頗為自得。
“那我問你，你現(xiàn)在槍里有幾發(fā)子彈？”
“三發(fā)?！?/p>
“好，三發(fā)子彈?！?/p>
蘇葉伸出三根手指。
“你告訴我，用這三發(fā)子彈，你能保證打死幾個鬼子？一個，還是兩個？”
周大炮被問住了，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夜間作戰(zhàn)，視線受阻，能打中就不錯了，還保證打死幾個？
蘇葉又轉向其他人：
“你們呢？你們誰能保證，自己手里的子彈，能換掉一個鬼子？”
人群一片沉默。
“我告訴你們?！?/p>
蘇葉的聲音陡然提高。
“把子彈分散在你們手里，是浪費！是拿弟兄們的命開玩笑！
只有把子彈集中起來，交給槍法最好的人，用在最關鍵的時候，才能發(fā)揮最大的作用！”
“今晚，我們不是去跟鬼子拼命，是去偷襲！去要他們的命！”
“我需要一支精銳的突擊隊，需要神槍手，需要敢死隊！”
“你們的子彈，將會交給他們，由他們?yōu)槲覀兯洪_鬼子的防線！”
“而你們，任務同樣重要，你們要負責制造混亂，負責策應，
負責在我們得手之后，用刺刀和石頭，把那個山頭搶回來！”
蘇葉的話，像是一把錘子，一下下敲在眾人的心上。
他們第一次聽到這樣分配任務的打法。
周大炮臉上的不服氣漸漸褪去，換上了一絲思索。
蘇葉不再多說，他把之前從一個犧牲的弟兄身上解下一個彈藥包，放在地上。
“我只說一次，愿意跟著我打勝仗的，把子彈放進來。
不愿意的，現(xiàn)在可以離開，我絕不阻攔?！?/p>
說完，他便轉過身，開始觀察遠處那座黑漆漆的山頭，不再看任何人。
隊伍里安靜得可怕，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
過了許久，一個年輕的士兵猶豫著走了上來，將自己槍里僅有的兩發(fā)子彈退了出來，輕輕放進了彈藥包。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劉老大嘆了口氣，也走了上來，把自己的子彈交了出來。
張大虎更是二話不說，把繳獲的機槍彈盤都貢獻了出來。
最后，連那個周大炮，也磨磨蹭蹭地走過來，不情不愿地把三發(fā)子彈丟了進去，嘴里還嘀咕著：
“老子倒要看看，你個毛頭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樣?！?/p>
很快，彈藥包就變得沉甸甸的。
蘇葉滿意地點點頭。
這是他重組部隊的第一步，建立絕對的指揮權。
“劉老大！”
“到！”
“你帶五十個人，作為佯攻隊。
任務是……”
“張大虎！”
“到！”
“你帶三十個槍法好的，作為火力支援隊。
任務是……”
“周大炮！”
“??？到！”
周大炮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名。
“你槍法好，我給你配十發(fā)子彈，你跟著火力支援隊，專門給我敲掉鬼子的機槍點，有沒有問題？”
“沒……沒問題！”
周大炮一聽有十發(fā)子彈，眼睛都亮了。
蘇葉有條不紊地分派著任務，將這三百多人分成了佯攻隊、火力支援隊、主攻隊和預備隊。
他的思路清晰，命令果斷，讓這些剛剛還是一盤散沙的潰兵，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那些原本還心存疑慮的老兵，此刻看蘇葉的表情也變了。
這個年輕人，不像是在胡鬧，他懂打仗。
就在蘇葉分配完任務，準備出發(fā)時，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側方的山林里，有一絲微弱的反光一閃而過。
那是金屬被月光照到的反光。
“趴下！”
蘇葉幾乎是憑著本能，發(fā)出一聲暴喝，同時將身邊的劉老大撲倒在地。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
“咻——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劃破夜空，子彈幾乎是擦著蘇葉的頭皮飛了過去，打在遠處的石頭上，迸出一點火星。
是鬼子的狙擊手！或者說是冷槍手！
他們竟然摸到這么近的地方來了！
所有人嚇出一身冷汗，紛紛尋找掩體。
“狗日的，在哪？”
張大虎端著機槍，緊張地四處掃視。
但山林里一片漆黑，根本找不到目標。
“別開槍，暴露位置！”
蘇葉壓低聲音命令道。
他趴在地上，冷靜地分析著剛才的彈道。
大概在兩點鐘方向，距離四百米左右。
這個距離，一般的步槍很難打得準，對方肯定是個高手，而且用的槍也絕對不差。
鬼子的冷槍手一擊不中，也潛伏了起來，不再開槍。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一支致命的毒牙，就藏在暗處，隨時準備咬他們一口。
隊伍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前進的腳步也被迫停下。
蘇葉從周大炮手里拿過那支帶瞄準鏡的步槍。
“營長，你……”
“別出聲?！?/p>
蘇葉檢查了一下槍械，從彈藥包里摸出五發(fā)子彈，壓進彈倉。
他沒有急著去尋找目標，而是脫下自己的軍帽，用刺刀尖挑著，慢慢地從掩體后面舉了起來。
這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引蛇出洞的法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那個鬼子狙擊手很沉得住氣，并沒有上當。
蘇葉心里冷笑，跟我比耐心？
他將帽子緩緩地左右移動，模仿人探頭觀察的動作。
終于，在帽子移動到一個小小的缺口時，對面的槍聲再次響起。
“砰！”
子彈精準地將蘇葉的軍帽打飛了出去。
就是現(xiàn)在！
在對方開槍的瞬間，槍口的火光暴露了他的位置！
蘇葉的身體像一張拉滿的弓，猛地從掩體后閃出，舉槍，瞄準，擊發(fā)！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快到極致。
“砰！”
槍聲在山谷間回蕩。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著遠處的山林。
過了十幾秒，山林里依舊一片死寂。
“打……打中了？”
張大虎不確定地問。
蘇葉沒有回答，他只是冷靜地拉動槍栓，將滾燙的彈殼退出。
他對自己這一槍有絕對的自信。
又等了足足五分鐘，確認再沒有危險后，蘇葉才站了起來。
“繼續(xù)前進！”
隊伍再次出發(fā)，但這一次，所有人心里的感覺都變了。
他們看著蘇葉的背影，那不再是一個毛頭小子，而是一個真正值得托付性命的將領。
“營長，這槍……還是你用吧，在你手里才是神器?！?/p>
周大炮更是心服口服，屁顛屁顛地跟上來，把那桿槍遞還給蘇葉。
蘇葉沒有拒絕，他知道，這把槍在接下來的戰(zhàn)斗中會起到關鍵作用。
很快，他們就摸到了目標山腳下。
蘇葉打了個手勢，隊伍停了下來。
他指著面前幾乎是九十度垂直的陡峭懸崖，對身邊幾個精干的士兵下達了今晚最瘋狂的一個命令。
“你們幾個，跟我從這里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