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板隔絕了客廳的光線，林星背靠著門，心臟還在“咚咚咚”地擂鼓，震得他耳膜發(fā)麻。胳膊上被顧凜抓過的地方，那點溫?zé)岷土Φ肋€沒散干凈，混著胃藥帶來的暖意，像兩股麻繩在他心里擰巴。
他……他蹲下來了？
他……他給他拿藥？
他……他還把他拽起來了？
操！林星甩了甩頭，想把腦子里那個蹲在他面前、臉色冷硬卻做著最不“顧凜”事情的影子甩出去。不可能！肯定是顧凜怕他死在這兒，嫌麻煩！對！一定是這樣！大佬哪會真關(guān)心他這種小蝦米死活？
可……那碗泡面呢？那聲“別哭了”呢？
林星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把自己摔進被子里。胃里舒服多了，藥效上來，暖融融的。他閉上眼，強迫自己睡覺?？深檮C那張繃緊的下頜線、那雙沉得看不清情緒的眼睛，還有那個僵硬的背影，跟走馬燈似的在他眼前晃。
媽的！煩死了！
這一覺睡得比昨晚踏實點，噩夢少了，但夢里總有個冷著臉的男人，要么塞給他一碗面，要么蹲著遞藥瓶，醒來的時候，林星還有點懵。
客廳里靜悄悄的。書房門依舊緊閉。林星躡手躡腳地溜出去，餐桌上干干凈凈，沒有泡面碗。他松了口氣，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落落？呸！空落落個屁！他巴不得顧凜消失！
他給自己煮了碗白粥，熱乎乎地喝下去，胃里徹底舒坦了?？粗帐幨幍目蛷d，他第一次覺得這冰冷的“金籠子”，好像也沒那么……窒息了？那層無形的、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恐懼，似乎……薄了一點？
晚上開播前，林星對著鏡子照了半天。臉色還是有點白，但眼睛沒那么腫了。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里那點對書房門的條件反射般的恐懼。怕什么？顧凜要真想弄死他，早動手了！還能給他拿藥？說不定……大佬只是脾氣壞點，人……沒那么壞？
他坐到電腦前，開了直播。人數(shù)依舊火爆，彈幕刷著“顧總”、“大佬”。
林星努力忽略那些彈幕，清了清嗓子：“晚……晚上好……今天……唱首歡快的吧！”他選了首節(jié)奏感強的歌，聲音比前兩天穩(wěn)了不少，雖然還有點虛，但沒跑調(diào)。唱著唱著，他甚至跟著節(jié)奏輕輕晃了晃身體，緊繃的肩膀也松了下來。
唱著唱著，他口渴了。他猶豫了一下，眼角余光掃過緊閉的書房門，心里還是有點打鼓。但想到昨晚顧凜塞給他的那杯水……他咬咬牙，站起來去倒水。
沒動靜。
書房門縫依舊緊閉。
林星松了口氣，端著水杯回來，心里那點繃著的弦，好像松了一小扣。他繼續(xù)唱，狀態(tài)越來越好，臉上甚至帶出了一點久違的笑意。彈幕都在夸他狀態(tài)回來了。
唱完一首，他停下來喝水。目光掃過彈幕區(qū)，那個熟悉的ID【SilentGuardian】依舊掛在榜首，金光閃閃。沒有禮物，沒有彈幕，安安靜靜。
林星心里咯噔一下。大哥……不滿意？嫌他唱得不好？
他有點忐忑，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鼠標邊緣。要不要……問問？這個念頭冒出來，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以前他躲都來不及，現(xiàn)在居然想主動招惹？可……萬一呢？萬一大哥只是懶得說話呢？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對著麥克風(fēng)，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那個……SilentGuardian大哥……想聽什么歌嗎？”
彈幕瞬間炸鍋：
【哇！主播主動問大哥了！】
【大哥點歌！大哥點歌！】
【大哥快說話！別潛水了！】
林星緊張地盯著彈幕區(qū)，手心冒汗，心臟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他是不是瘋了？找死嗎？
幾秒鐘的沉默，像幾個世紀那么長。林星幾乎要放棄，準備自己隨便唱一首的時候——
一條彈幕，頂著那個金光閃閃的ID，平靜地飄過：
【昨天那首?！?/p>
昨天那首？林星愣住了。昨天他胃疼，唱得稀爛，跑調(diào)跑到姥姥家去了……大哥居然還想聽？這……是懲罰？還是……真喜歡？
他有點懵，但還是老老實實清了清嗓子：“好……好的……昨天那首……”
他唱了起來。這次沒胃疼，狀態(tài)也好，唱得比昨天好多了。他一邊唱，一邊忍不住瞟彈幕區(qū)。大哥沒再說話，也沒送禮物，就安靜地掛著。
唱完，林星心里有點沒底。他小心翼翼地問：“大哥……還……還行嗎？”
彈幕區(qū)：
【主播唱得超好！】
【大哥肯定滿意！】
【大哥不說話就是默認！】
林星看著那些彈幕，心里七上八下。默認？顧凜會默認？
就在這時——
“叮！咚！”
一艘“銀河帆船”砸下！
林星眼睛一亮！大哥送禮物了！沒罵他！那就是……滿意了？
他心里那點懸著的石頭，“噗通”一聲落了地。一股莫名的、小小的雀躍感涌上來，讓他嘴角忍不住往上翹了翹，聲音都輕快了幾分：“謝謝！謝謝SilentGuardian大哥的帆船！謝謝大哥！”
下播的時候，林星感覺渾身輕松了不少。他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關(guān)了電腦，伸了個懶腰。一回頭，愣住了。
顧凜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書房門口，正看著他。手里端著一杯水，面無表情。
林星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剛放松的身體又繃緊了。他下意識地站直，像個被老師抓包的學(xué)生，結(jié)結(jié)巴巴：“顧……顧先生……”
顧凜沒說話，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兩秒，然后移開，走到客廳的飲水機旁，給自己的杯子續(xù)水。動作自然，好像剛才只是恰好出來倒水。
林星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心里那點小雀躍還沒散干凈，膽子莫名其妙就大了點。他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顧先生……您……您吃晚飯了嗎？”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操！多什么嘴！大佬吃沒吃飯關(guān)你屁事！
顧凜倒水的動作頓了一下，沒回頭，聲音冷硬：“不餓。”
林星“哦”了一聲，不敢再問。他磨磨蹭蹭地往自己房間挪，心里有點懊惱。叫你嘴欠！
就在他快要挪到房門口的時候，顧凜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沒什么起伏，硬邦邦的：
“廚房?！?/p>
“有面?！?/p>
“自己煮?！?/p>
林星腳步一頓，猛地回頭！
顧凜已經(jīng)端著水杯，轉(zhuǎn)身往書房走了。只留給他一個冷漠挺拔的背影。
廚房有面？自己煮？
林星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顧凜關(guān)上書房門。心里那點懊惱，瞬間被一種更復(fù)雜的情緒取代——像是一顆小石子投進死水潭，漾開了一圈漣漪。
廚房里，果然放著一包新的方便面，還是紅燒牛肉味的。旁邊還有幾根火腿腸。
林星看著那包面，又看看緊閉的書房門，腦子里亂糟糟的。是怕他又餓出胃?。窟€是……只是順手？或者……是昨晚那碗面的延續(xù)？
他拿起那包面，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包裝袋。冰冷的塑料觸感，卻好像帶著點……說不清的暖意？他拆開包裝，燒水，煮面。熱氣騰騰的面香彌漫開來，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冰冷的廚房一角。他端著碗，坐在空蕩蕩的餐廳里，吸溜著面條。
這一次，沒混著眼淚。
他吃著吃著，忍不住抬頭，看向書房緊閉的門。門縫底下透出一線暖黃色的燈光。顧凜應(yīng)該還在里面。
林星低下頭，看著碗里飄著的油花，心里那堵厚厚的、名為恐懼和警惕的墻，好像……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一絲微弱的光，透了進來，帶著方便面的廉價香氣，暖得他鼻尖有點發(fā)酸。
他好像……真的……沒那么怕他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林星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甩甩頭，把最后一口面湯喝光，胃里和心里都暖乎乎的。
他看著廚房里剩下的那包面，一個更大膽、更荒謬的念頭突然冒了出來——顧凜……是不是也沒吃？
這個想法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猶豫了幾秒，看著鍋里還剩下的熱水，又看了看那包面……鬼使神差地，他又拆開了一包面。
水開，下面，打蛋，放火腿腸。動作有點笨拙，但很認真。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加了蛋和火腿腸的方便面出鍋了。林星端著碗，站在書房門口，心臟又開始“咚咚咚”地狂跳。他深吸一口氣，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輕輕敲了敲門。
里面沒聲音。
林星等了幾秒，心一橫，擰開門把手，推開一條縫。
書房里，顧凜正坐在寬大的書桌后，對著電腦屏幕，眉頭微蹙，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著，側(cè)臉線條冷硬。聽到開門聲，他動作一頓，抬眸看了過來。眼神銳利，帶著被打擾的不悅。
林星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差點把碗扔了。他硬著頭皮，把碗往前遞了遞，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顧……顧先生……您……您也吃點吧？我……我多煮了一碗……”
顧凜的目光，從林星緊張得發(fā)白的臉，移到他手里那碗冒著熱氣的面上。面條上臥著一個溏心蛋，旁邊躺著幾片火腿腸，賣相……還行。
他眼神里的不悅凝固了一瞬，隨即被一種更深沉的、難以解讀的情緒取代。那情緒翻涌著，像是驚訝，又像是某種被強行按捺下去的……什么。他盯著那碗面，足足有三秒鐘沒說話。
林星被他看得渾身發(fā)毛，手都開始抖了，面湯差點灑出來。他后悔了！他一定是瘋了！大佬怎么會吃這種垃圾食品！他趕緊想縮回手：“對……對不起……我……”
“放著?！鳖檮C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聲音依舊低沉，沒什么溫度，但似乎……少了點剛才的冷硬？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沙啞？
林星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顧凜已經(jīng)移開了目光，重新看向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敲了一下，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但他沒再繼續(xù)打字，只是維持著那個姿勢，下頜線依舊緊繃著，只是眼神似乎……不再那么銳利地聚焦在屏幕上。
林星反應(yīng)過來，趕緊把碗放在書桌空著的角落，動作輕得像放炸彈。他不敢再看顧凜，低著頭，飛快地說了一句：“那……那您趁熱吃……”然后逃也似的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書房里，重新恢復(fù)了安靜。
顧凜的目光，從屏幕上移開，落在了那碗冒著熱氣的面上。氤氳的水汽模糊了碗沿，帶著一股廉價的、卻異常濃郁的香氣，固執(zhí)地鉆進他的鼻腔。
他盯著那碗面，眼神復(fù)雜。那里面翻涌的情緒，連他自己都難以分辨。是意外？是……一絲被冒犯的不悅？還是……一種極其陌生的、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的感覺？
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溫?zé)岬耐氡?。那溫度透過指尖傳來，帶著一種……他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的、屬于食物的煙火氣。
他拿起筷子，動作有些生疏。挑起一筷子面條，吹了吹，送進嘴里。
味道……很普通。甚至有點咸。是他平時絕不會碰的食物。
但他沒有放下筷子。
他慢慢地吃著，一口，又一口。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冷硬的眉眼，也似乎……融化了他眼底深處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冰。
書房外，林星背靠著墻壁，捂著還在狂跳的心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好像……真的……沒那么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