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
一根粗壯的、斷裂的房梁斜壓著腰部以下，大半身子埋在磚石瓦礫之中。昂貴的西裝早已破爛不堪，沾滿了泥污和暗紅的血跡。他臉上沒有
一絲血色，嘴唇干裂，那雙總是透著掌控和冷漠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只剩下渙散和一種巨大的、近乎空洞的絕望。
他正試圖用手推開身上的重壓，但每一次微弱的用力，只會(huì)讓他痛苦地抽搐，嘴角溢出更多的血沫。
他看到我轉(zhuǎn)過頭，目光艱難地聚焦在我臉上。那眼神復(fù)雜得令人窒息——有震驚，有無法理解的困惑，有瀕死的恐懼，還有一絲……仿佛看著某種同類的、詭異的憐憫。
“鏡子……”他嘶啞地開口，聲音氣若游絲，每一個(gè)字都耗盡全力，“……碎了……”
我沉默地看著他，胸口那道被子鏡劃開的傷口和其下的鳳凰紋身灼痛著，提醒著我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不是噩夢(mèng)。
“契約……”他繼續(xù)說著，眼神開始有些渙散，“……沒有……結(jié)束……”
他的目光落在我染血的胸口，那里，鳳凰的紋路在冰冷的雨水中似乎依舊散發(fā)著微弱的、不祥的熱度。
“……它……轉(zhuǎn)移了……”他猛地咳嗽起來，鮮血從嘴角涌出，“詛咒……蘇氏之血……標(biāo)記……你……逃不掉……”
我的心沉入冰窖。最后一絲僥幸徹底粉碎。
那個(gè)蒼老的詛咒，是真的。
往生鏡碎了，但契約的詛咒并沒有消失，而是以另一種更可怕的方式，烙印在了我的血脈里。
“為……什么……”我聽到自己干澀嘶啞的聲音，像砂紙摩擦，“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蘇家……”
陸景琛渙散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像是嘲弄，又像是悲哀。
“……孽……債……”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吐出幾個(gè)詞，“……蘇……姑奶奶……的……媒介……血脈……最……契合……容器……”
又是那個(gè)助紂為虐的蘇家先祖！她的血脈，成了我們世代悲劇的源頭！
巨大的恨意和無力感幾乎要將我吞噬。
“怎么……終結(jié)它……”我掙扎著問出最關(guān)鍵的問題，身體因?yàn)楹浜褪а_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告訴我……陸景琛……怎么才能真正結(jié)束這一切！”
他看著我，嘴角似乎想勾起一個(gè)嘲諷的弧度，卻最終變成了痛苦的抽搐。
“……不知……道……”他眼神中的光芒在快速流逝，“歷代……都想……找不到……真正……方法……或許……根本……沒有……”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聽不見。
“……子鏡……呢……”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回光返照般亮起一絲急切，“那……守護(hù)……或許……”
子鏡？那面染血后爆發(fā)出力量、擊碎往生鏡的小鏡子？
我下意識(shí)地在身邊的廢墟中摸索，冰冷的手指劃過碎木和石塊，卻一無所獲。它不見了。或許被埋在了更深處，或許在爆炸中徹底損毀。
陸景琛眼中的那點(diǎn)光芒熄滅了，徹底被灰暗的絕望覆蓋。
“……完了……”他喃喃自語，目光開始失焦，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都……完了……‘它’……會(huì)……找到……新的……方式……蘇醒……所有……相關(guān)……的人……都……逃不掉……”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最終歸于寂靜。
只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茍延殘喘著一口氣。
雨，還在下。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廢墟，沖刷著他的臉，混合著血水，流入身下的泥濘。
我們就這樣躺在廢墟里，一個(gè)瀕死，一個(gè)重傷，被共同的詛咒捆綁，卻又是彼此最恨的仇敵。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下來，只有雨聲沙沙。
不。
不是完全寂靜。
我猛地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
一種極其細(xì)微的、濕漉漉的……腳步聲。
啪嗒……啪嗒……
像是光腳踩在濕冷泥濘里的聲音，正從廢墟的邊緣，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靠近。
我的心臟驟然收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我艱難地轉(zhuǎn)動(dòng)眼珠，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在一片斷裂的墻垣后面，一個(gè)穿著紅色裙子、渾身濕透的小小身影，緩緩地走了出來。
正是那個(gè)之前在老宅門口看到的、沒有臉的女孩！
雨水打在她空白的臉上，順著平滑的曲線流下。她停在不遠(yuǎn)處，那只蒼白的小手再次抬起，指向了我。
然后，她的手指，緩緩地移動(dòng)，最終指向了我身邊廢墟的某個(gè)角落。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半掩在碎磚下，露出了一角暗紅色的皮革。
是那本……筆記本！那本記錄著陸家罪孽和某位先祖絕望警告的筆記本！
紅衣女孩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晃動(dòng)起來，最終悄然消散在雨幕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