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重重坐回那張寬大的紫檀木椅上，他抬起眼，那雙銳利眸子，此刻緊緊鎖定了周衍，聲音低沉，
“說說吧，朕……該如何做？”
周衍整理一下衣服，緩緩開口道，“圣上，改變不是一蹴而就的，首先就需要廢除海禁政策?！?/p>
“廢除海禁？！”朱元璋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他放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
但帝王的自控力瞬間將這股情緒壓了下去，臉上恢復成深潭般的平靜，他身體微微前傾，語氣帶著審視和質(zhì)疑，
“說說看，為何要解這海禁？朕倒覺得這海禁甚好！沿海百姓免受倭寇海盜滋擾，朝廷也能專心對付北元這心腹大患。此乃國策根本！”
周衍沒有立刻爭辯。他心念微動，從系統(tǒng)空間取出手機，他指尖輕點，熟練地打開了抖音視頻，遞給了朱元璋。
畫面上，巨大的風帆戰(zhàn)艦劈波斬浪，陌生的旗幟插上遙遠的大陸，滿載著香料、金銀和異域珍寶的商船絡(luò)繹不絕……
荷蘭的東印度公司、葡萄牙的武裝商船、西班牙的殖民船隊，一幕幕西方大航海時代血腥而壯闊的殖民掠奪景象，清晰地呈現(xiàn)在朱元璋眼前。
影像結(jié)束，書房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朱元璋臉上的平靜終于被徹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震撼。
他死死盯著那已經(jīng)暗下去的屏幕，聲音帶著一絲干澀，
“這些……這些海外蠻荒之地……竟也如此……富饒？” “天朝上國”的固有認知，在此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自然如此，圣上！”
“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先破除天朝上國的思想，才能更好的進行改變！”周衍平靜的說道。
“這……”朱元璋的遲疑如同實質(zhì)。他內(nèi)心的天平劇烈搖晃。
一邊是讓國家強大、避免后世慘劇的渴望，這渴望在看過那些影像后變得無比熾熱。
另一邊卻是自己親手制定的“祖制”，是維系帝國穩(wěn)定的根基，更是無數(shù)朝臣奉為圭臬的國策。
觸碰它，無異于動搖國本！他緊抿著嘴唇，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
周衍敏銳地捕捉到了朱元璋的動搖，立刻趁熱打鐵，拋出更具誘惑力的解決方案，
“圣上！海禁初衷，無非是防范倭寇海盜之患。若直接將那倭寇的源頭，東瀛島國，徹底蕩平！禍根既除，海禁自然再無存在必要！”
“蕩平東瀛？”朱元璋從沉思中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但隨即被現(xiàn)實的考量覆蓋。
他緩緩搖頭，帝王思維中的成本效益分析占據(jù)了上風，
“勞師遠征，跨海擊夷，耗費錢糧巨萬，士卒折損無數(shù)。那不過是一蕞爾小國，地瘠民貧，縱然打下，所得幾何？怕是得不償失！”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固有的務(wù)實，甚至是一絲輕蔑。
周衍心中暗急，這老朱頭的頑固遠超預期！他幾乎要按捺不住，強行壓下心頭那點煩躁。
不行，必須祭出殺手锏了！他深吸一口氣，用一種近乎神秘的語調(diào)，壓低聲音道，
“圣上有所不知！那東瀛小國，看似貧瘠，但他們卻蘊藏著一座開采不盡的銀山！”
“銀山？開采不盡？”朱元璋果然一愣，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純粹的驚愕，甚至帶著一絲荒謬感。
“是的！此山名為石見銀山！”周衍再次亮出手機。屏幕上展示的是關(guān)于石見銀山的詳細圖文資料，巔峰時期產(chǎn)量占據(jù)當時全球白銀總產(chǎn)量的三分之一！
“三……三成？！”朱元璋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微微前傾，幾乎要撲到那小小的屏幕上。
他的眼睛瞪得滾圓，呼吸驟然粗重起來。三成的世界白銀產(chǎn)量！那將是何等天文數(shù)字的財富？
足以填滿整個大明的國庫，支撐起他所能想象的任何宏圖偉業(yè)！剛才還覺得得不償失的念頭，瞬間被這赤裸裸的財富誘惑沖擊得粉碎！
“沒錯！圣上！”周衍果斷收起手機，斬斷那令人眩暈的畫面，聲音變得無比鄭重，
“所以，改變的第一步，解海禁，滅倭寇，占銀山！
唯有如此，后續(xù)所有強國之策，興工商、建船隊、擴武備、乃至遠航殖民，才有堅實的根基！”
朱元璋緩緩坐回椅子，胸膛依舊起伏，但眼中的迷茫已被一種極度銳利甚至帶著貪婪的光芒取代。
他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扶手，發(fā)出篤篤的輕響。
一個小國，卻坐擁如此潑天財富？這簡直是懷璧其罪！在他朱元璋的字典里，這等無主寶藏，就該由強者取之！
他朱元璋，要定了！
“嗯……”半晌，朱元璋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回應(yīng)，算是認可。
他抬起頭，臉上已恢復了幾分帝王的威嚴，
“周小友所言，朕已明了。不過，此等軍國大事，具體如何運籌帷幄，調(diào)兵遣將，確非兒戲，需從長計議，多方籌謀。”他看向周衍，語氣放緩。
“好了圣上，這些步驟實施起來還需要多重制定方案，我對軍事不熟，也無法更好的幫助你了！”周衍站起身子，微微一鞠躬。
朱元璋也站起身，臉上難得地露出幾分感激的笑容，
“哈哈，無妨！周小友今日一席話，如撥云見日，為朕和大明，點明了一條前所未有之路！僅此一點，已是功在千秋！”他走到周衍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輕。
“圣上過譽?！敝苎鼙３种Ь吹淖藨B(tài)，“若無其他吩咐，晚輩先行告退。我那幾位同伴尚在會同館等候?！?/p>
“好！周小友辛苦，早些回去歇息。”朱元璋頷首，隨即提高聲音朝門外喚道，
“來人！護送周公子安全返回會同館！不得有誤！”
看著周衍離去的背影，回想著自己剛剛見到的海上殖民還有日本的龐大銀山。朱元璋心緒不寧。
改變？
廢除海禁，無異于親手撕毀自己定下的“祖制”，必將引起軒然大波。
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祖宗成法的文官們，會如何群起而攻之？
不變？
周衍描述的那幅末世圖景，滿清鐵蹄下的山河破碎，異族屠刀下的尸山血海，列強炮口下的屈膝求和……想到自己親手締造的煌煌大明，最終竟落得如此下場，子孫后代淪為豬狗！
變，還是不變？
帝王的心被反復煎熬。一邊是祖宗法度的堅守，一邊是帝國命運的未來。
他背負著手，在巨大的書案前來回踱步，沉重的腳步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周衍跟隨著引路的太監(jiān)，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
朱元璋最后那番話里的野心和貪婪是對權(quán)力更進一步的渴望。
這讓周衍心中剛剛?cè)计饋碚冗@個時空華夏的心瞬間冷卻了許多。
“呵……”
“指望一個封建王朝的最高統(tǒng)治者，一個最大的地主頭子，去真心實意地發(fā)展搞殖民？
他看中的，不過是那些白銀和為了更好鞏固皇權(quán)罷了?！?/p>
他抬頭望了望天空，心情反而平靜下來，
“算了”
“我本來就是個導游，職責是帶著游客他們穿越時空，體驗不同世界的新奇，保證他們玩得開心和安全。
改變歷史？那不過是一時興起的念頭罷了。這個時代的明朝，是盛是衰，是走向殖民還是繼續(xù)封閉，終究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想到阿喆他們還在會同館等著，想到之前承諾的“夜游秦淮河”，周衍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搞那么沉重干嘛？今晚，帶他們?nèi)デ鼗春优希群刃【?，聽聽小曲兒，看看這六百年前的十里秦淮到底有多風流……這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