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翻過了幾個山頭。只憑著一點模糊的方向感，和逃離的本能。
中午時分，我找到一條極細的山泉水，趴下去喝了個飽。又在水邊發(fā)現(xiàn)幾棵野莓叢，上面零星掛著些瘦小的、半青半紅的果子。也顧不得酸澀，全都摘下來吃了。
休息了一會兒，繼續(xù)走。
下午，天氣又陰了下來，雷聲在遠山滾動。又要下雨了。
我必須找個能避雨的地方。淋雨加上失溫，我會死在山里。
焦急地四處尋找，終于在一處陡坡下，發(fā)現(xiàn)一個凹陷進去的石縫，不大，但足夠我蜷縮進去。剛鉆進去，大雨就嘩啦啦地倒了下來。
外面瞬間成了白茫茫一片水幕。雷聲轟鳴。
我抱著膝蓋，縮在石縫最里面，聽著震耳欲聾的雨聲，心里一片空茫。爸媽現(xiàn)在在干什么？他們出發(fā)了嗎？走到哪里了？他們……真的會來嗎？
一種巨大的孤獨和不確定感包裹了我。甚至開始懷疑，昨天那個電話是不是我的幻覺。也許我早就死在了洪水里，現(xiàn)在的一切，不過是魂魄無意義的游蕩。
雨聲里，似乎夾雜了一點別的什么聲音。
像是……很多人的腳步聲？還有隱約的吆喝？
我渾身一僵，猛地屏住呼吸，側(cè)耳仔細聽。
聲音被大雨掩蓋，聽不真切，但確實是從山下傳來的，似乎正在往上走！
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
搜山的？！他們真的找來了？！
冷汗瞬間冒了出來。我死死攥緊柴刀，指甲摳進刀柄的木頭里。
聲音越來越近！能聽清是幾個男人的聲音，粗聲粗氣地喊著什么，像是在互相招呼，還有棍棒撥打草叢的嘩嘩聲。
完了。
石縫并不深，如果他們走到附近，很容易就會發(fā)現(xiàn)我！
跑？往哪里跑？外面大雨滂沱，山路滑得根本跑不動！而且一動，立刻就會暴露！
不跑，就是甕中捉鱉。
絕望瞬間攫緊了我。半年的囚禁，洪水的掙扎，一路的逃亡……難道都要在這里終結(jié)？
不行！絕不！
14
我眼睛血紅，盯著石縫外白茫茫的雨幕，握著柴刀的手指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如果他們發(fā)現(xiàn)我，那就拼了。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一個！
聲音更近了！幾乎就在坡下！
“媽的！這鬼天氣！搜個屁?。 币粋€聲音抱怨著。
“少廢話！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根生家可是出了錢的！”另一個聲音呵斥道。
根生！錢！
真的是來找我的！李根生家！他們家里還有人活著？還出了錢找我？！
巨大的恐懼和憤怒沖得我頭皮發(fā)麻。
“這大雨天的，那女人說不定早就凍死餓死在哪個山溝溝里了！”又一個聲音說。
“死了也得把骨頭找回去！快點！搜完這片下山！”
腳步聲和撥弄草叢的聲音就在附近響動。我的心跳聲大的自己都能聽見，幾乎要沖破胸膛。
他們離我藏身的石縫，可能只有十幾米，幾米！
我縮在最里面，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徹底屏住。雨水順著石壁流下來，滴在我頭上，冰冷。
時間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長。
“這邊沒有！”
“去那邊看看！”
腳步聲漸漸遠去，朝著另一個方向去了。
又過了很久，直到那些聲音徹底被雨聲淹沒，再也聽不見，我才猛地呼出那口憋了許久的氣，整個人虛脫般癱軟下來，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渾身都在發(fā)抖。
他們走了……暫時……
但危險并沒有解除。他們還在山上！而且知道我還活著，在搜捕我！
這里不能待了。必須立刻離開！
雨勢稍微小了一些，從傾盆大雨變成了中雨。我咬咬牙，從石縫里鉆出來，冷風一吹，凍得一個哆嗦。
顧不上許多，辨認了一下那些搜山人離開的相反方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再次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大山更深處鉆去。
恐懼給了我新的力氣。我不敢停，拼命地走，摔倒了就爬起來，手腳并用地爬，只想離那些人遠一點，再遠一點。
天色再次暗下來。雨終于停了。
我躲在一棵巨大的、根部空洞的老樹里面，抱著柴刀，警惕地聽著外面的動靜。一夜無眠，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我驚跳起來。
搜山的人沒有再出現(xiàn)。也許是因為天氣，也許是因為范圍太大。
天亮后，我繼續(xù)逃亡。像一只驚弓之鳥。
又走了兩天。吃的只有野果、苦澀的野菜根，喝的是山泉水。腳上的傷口潰爛得更厲害，身體虛弱得一陣風就能吹倒。但我靠著那點微弱的希望支撐著——我媽知道了，他們會來的。
必須走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