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一樣的人？
這句帶著魔鬼溫度的話，像一條冰冷的蛇，順著我的耳道，鉆進(jìn)了我的大腦。
我的恨，我的怨，我所有被壓抑在內(nèi)心最深處的、連我自己都不敢觸碰的黑暗，在這一刻，被他赤裸裸地翻了出來，攤在月光下。
是啊，我恨。
我恨王總那張油膩的臉，恨他把我當(dāng)狗一樣使喚。我恨那些搖著尾巴討好他的同事，也恨我自己，為什么不能像他們一樣，把脊梁骨抽掉，活得更輕松一點(diǎn)。
我的腦子里，那只名為“夜狼”的幻影，第一次沒有讓我感到恐懼。它甚至……發(fā)出了一聲低低的，表示贊同的嗚咽。
可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他。
在窗外那點(diǎn)微弱的月光下，我看到了老劉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燒起了兩團(tuán)鬼火。那不是被壓迫者的悲涼，也不是復(fù)仇者的決絕。
那是一種純粹的，享受著掌控別人生死的……快感。
他不是在替天行道。
他只是在用一套“正義”的說辭，來包裝自己那顆早已爛透了的、充滿反社會惡意的靈魂。
我們不一樣。
我心底那個懦弱的、習(xí)慣性退縮的自己，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
“你不是替天行道?！蔽衣犚娮约旱穆曇?，冰冷得像一塊鐵，“你只是在發(fā)泄你的無能?！?/p>
黑暗中，空氣凝固了。
老劉臉上的那種布道者般的光芒，瞬間熄滅。他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開始像劣質(zhì)的蠟像一樣扭曲、融化。
“你說……什么？”他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在摩擦。
“你恨那個胖子，為什么不去法院告他？你恨這個社會，為什么不去改變它？你不敢。你跟我一樣，是個只會躲在陰暗角落里，對著自己的影子發(fā)狠的懦夫。”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狠狠捅進(jìn)了他那脆弱的自尊里，“你殺人，不是因為你比他們強(qiáng)。恰恰是因為，你比他們……更無能?！?/p>
“吼——！”
一聲完全不屬于人類的嘶吼，從老劉的喉嚨深處炸開，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他身上那件偽裝成可憐人的外衣，在那一刻被徹底撕碎、焚燒，露出底下那具由仇恨和瘋狂澆筑而成的怪物。
黑暗中，一道寒光閃過。
那是一把不知道從哪抽出來的工具刀，刀刃上沾著暗沉的銹跡，帶著一股陳年鐵銹混著血腥的惡臭，對著我的脖子就捅了過來！
我全身的細(xì)胞都在尖叫！
大腦一片空白，身體的本能快于思考。我下意識地向后猛退，仗著對自家布局的肌肉記憶，轉(zhuǎn)身就撲進(jìn)了臥室。
“砰！”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甩上門，手腕一抖，反鎖的“咔噠”聲，是我這輩子聽過最悅耳的音樂。
下一秒。
“砰！”
一聲巨響，整扇薄薄的木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仿佛被一頭公牛迎面撞上。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迷了我的眼。
“小畜生！你敢說我無能？！”
老劉瘋狂的撞門聲和咒罵聲，像密集的鼓點(diǎn)，一下下敲在我脆弱的耳膜上，敲在我快要停跳的心臟上。
“你們這些坐在辦公室里的蛀蟲懂什么？！我是在替天行道！是在清理垃圾！清理你們這些社會的垃圾！”
“砰！砰！砰！”
門板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道道被蠻力撞擊出的慘白裂紋。
我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用盡全身的力氣頂住。門外是瘋狂的野獸，門內(nèi)是我自己那急促到幾乎要窒息的呼吸。
報警！
我哆嗦著手，從口袋里掏出那部一直攥著的備用手機(jī)。
因為冷汗，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根本劃不動，試了好幾次才解開鎖。
110。
我死死盯著那三個救命的數(shù)字，指尖懸在屏幕上，卻怎么也按不下去。
“1……2……0……”
我按錯了！
“該死！”我低吼一聲，手一滑，手機(jī)差點(diǎn)掉在地上。
我他媽能給屎山一樣的代碼精準(zhǔn)定位BUG，現(xiàn)在連三個數(shù)字都按不對？王總要是知道我這用戶體驗，怕不是要當(dāng)場把我優(yōu)化掉。
“砰——！”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我眼睜睜地看著門鎖的位置，那塊木頭，徹底向內(nèi)凹陷，爆出無數(shù)飛濺的木屑。
完了。
我絕望地看著手機(jī)屏幕，重新對準(zhǔn)那三個數(shù)字。
晚了。
我聽到了門軸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嘎吱”聲，像一個瀕死之人的呻吟。
它撐不了幾下了。
“砰！”
這一次，聲音不再是悶響。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金屬斷裂的哀鳴，門鎖的位置，炸了。
一個黑洞洞的豁口，出現(xiàn)在我眼前。
一只布滿血絲的、渾濁又瘋狂的眼睛，正從那個豁口，死死地，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