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氣氛凝重。
前來宣旨的內(nèi)侍監(jiān)總管常公公,端坐于上首,慢條斯理地品著茶,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屑和輕蔑。
蘇家父子戰(zhàn)死,門庭凋零,這所謂的“昭陽郡主”,不過是個空架子,賜婚給承平侯世子,已是天大的造化,竟敢讓他這位御前總管久等?
“蘇姑娘,身子可好些了?陛下的恩典,可是片刻耽誤不得。”常公公放下茶盞,聲音尖細,帶著施舍般的催促。
廳內(nèi)伺候的下人們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老管家阿福伯一臉憂色,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內(nèi)室珠簾輕響。
一襲素白衣裙的蘇語寂緩緩走了出來。她未施粉黛,長發(fā)只用一根簡單的簪子松松挽起,臉色依舊蒼白,但脊背挺得筆直,不見絲毫怯懦。
尤其那雙眼睛,溫煦動人,看得常公公心頭莫名一跳。
常公公心道:是個美人坯子,生的婀娜嬌麗,膚白貌美??上Я?,將門孤女,長得好看可不是什么好事。
蘇語寂緩緩走到常公公面前,行了一禮,“勞公公久等。”
她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
常公公定了定神,恢復(fù)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展開圣旨,扯著嗓子尖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忠烈之后蘇氏語寂,性行溫良,克嫻內(nèi)則……特封為昭陽郡主,賜婚于承平侯世子蕭樾……欽此!”
圣旨念畢,廳內(nèi)一片寂靜,等著蘇語寂感恩戴德地叩首接旨。
前世,她接到這道圣旨時,只覺得荒唐,孝期未過便被強賜婚姻,而自己卻無半分反抗之力。最終在蕭樾虛情假意的安撫和大淵帝高讖的的威壓 下,踏上那條不歸路。
而這一次——
蘇語寂低垂著頭,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陰影,掩蓋住眸中翻騰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滔天恨意。
她的手緊緊攥成了拳,指甲扎得她手掌生痛,才勉強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片刻后, 她緩緩抬起臉,出色的容顏蒼白脆弱,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惶和一絲……被皇恩“眷顧”的感激, 對著圣旨的方向,盈盈拜下。
“臣女……蘇語寂,叩謝陛下隆恩!”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極了被巨大“恩典”砸中而不知所措的弱女子。
蘇語寂緩緩伸出雙手,指尖微涼,穩(wěn)穩(wěn)地接過了那卷令她生厭的圣旨。
常公公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對嘛!
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除了感恩戴德地接受命運,還能如何?
他敷衍地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帶著人揚長而去,留下滿府心思各異的下人。
蘇語寂捧著圣旨,維持著叩拜的姿勢,目送常公公一行人離開。
待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門外,她才緩緩起身,臉色已然冷凝,轉(zhuǎn)身回了自己清冷的閨房。
房門關(guān)上,隔絕了所有窺探與關(guān)切的目光。
她臉上的柔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焦躁如火燒的扭曲恨意。
她看也沒看那卷圣旨,隨手將它像丟穢物一樣扔在冰冷的妝臺上。
目光掃過妝臺角落一個不起眼的紫檀木小盒,蘇語寂的瞳孔驟然一縮。
她顫抖著手打開盒子,里面靜靜躺著一枚殘缺的、刻著奇異紋路的玄鐵令牌,還有……半張泛黃的、繪制著復(fù)雜山脈水系的羊皮地圖。
上一世,她正是因為這半張蒼溪峽谷地形圖,最終命喪城門。
宇文屹……那個在北梟東宮初見時,曾對她這個來和親的‘敵國郡主’流露出罕見一絲探究與……一絲松動的男人。
他甚至默許她在寢宮范圍內(nèi)相對自由的活動,允許她翻閱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書卷。而她,卻利用這份疏忽,像最卑劣的竊賊,費盡心機,終于在一次夜探書閣時,找到了這半張被重重機關(guān)守護的蒼溪峽谷詳圖!
就在她以為終于能逃離這里,回到故國時......冰冷的劍鋒,悄無聲息地抵在了她的后心。
她永遠忘不了回頭時看到的那雙眼睛......
不!這一世,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恨意和血氣,將阿福伯和紫蘇還有幾個親近的家丁丫鬟叫到跟前。
“聽我說?!碧K語寂的目光掃過眾人,語氣平靜,卻愈發(fā)令人心悸,“大淵帝此次賜婚絕非善事,今日我蘇語寂是他口中忠烈之后,難保哪一天為了鞏固他的皇位就變成了叛臣之女。”
“那……那小姐的意思是……”阿福伯驚疑不定,聲音發(fā)顫。
“走!”蘇語寂斬釘截鐵,“立刻收拾細軟,只帶金銀細軟和貼身衣物!阿福伯,你將府中所有下人的賣身契都找出來,當場燒毀!半個時辰內(nèi),所有人必須離開蘇府!分散出城!愿意留下的,一律去南邊的云州,那里有我母親留下的一處隱秘田莊,地址阿福伯你知道。隱姓埋名,等我消息!”
“小姐,您呢?”紫蘇急急問道,已是帶了哭腔。
蘇語寂望向北方,那是北梟的方向,心頭倏然浮現(xiàn)一個念頭,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
“我?”她輕點眉心,嘴角勾起一抹森冷妖異的笑意。
“我要去……投奔‘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