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竄的箭矢,撕裂皮肉,洞穿骨骼的聲音,在蘇語寂的耳中被無限放大。
噗嗤!噗嗤!噗嗤!
一支,兩支,三支……數(shù)不清的冷箭,帶著大淵軍制的翎羽,狠狠釘入她的后背、腰腹、四肢......
滾燙的鮮血瞬間噴涌,染紅了身下冰冷的北梟荒原凍土。
“呃啊——!”她捂著劇痛的胸口,重重地跪倒在地面上,視野瞬間被血色模糊。
她拼盡全力回頭,望向那高高的,屬于大淵的城樓。
城樓上,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她青梅竹馬,“情深義重”的前未婚夫,承平侯世子——蕭樾。
他穿著銀亮的鎧甲,身若青松,劍眉星目間盡是少年意氣,曾是她心中頂天立地的英雄。
此刻,他手上正拿著軍中特有的強(qiáng)弩,牢牢地對準(zhǔn)了她的眉心
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冷漠,甚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fù)的輕松。
另一個,是龍袍加身的大淵皇帝——高讖。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渾濁的老眼里沒有絲毫憐憫,只有赤裸裸的厭棄。
“為…為什么……!”蘇語寂喉嚨里涌上腥甜的血沫,每一個字都撕心裂肺。
她為大淵假意和親,深入敵后,刺探軍情,九死一生傳遞出足以扭轉(zhuǎn)戰(zhàn)局的關(guān)鍵情報!
她甚至為了掩護(hù)蕭樾撤退,孤身引開北梟追兵,身陷囹圄!
她以為,他們是來接應(yīng)她的,她以為,她的犧牲能重振蘇氏門楣。
結(jié)果,迎接她的,是來自“自己人”的萬箭穿心!
“杳杳。”蕭樾的聲音透過凜冽的寒風(fēng)傳來,他親昵地喊著她的小字,吐出的字句卻清晰又殘忍,“你為大淵犧牲,是莫大的榮耀。只是……你活著回來,知曉太多,又落入敵手……皇家的體面,蕭家的清譽(yù),容不得半點(diǎn)閃失?!?/p>
另一邊,高讖的聲音同樣冰冷徹骨:“蘇氏女,朕念你蘇氏滿門忠烈,厚待于你,封你為昭陽郡主。然你被俘于北梟蠻族之手,貞節(jié)名聲已毀,更恐泄露我大淵機(jī)密。為社稷計,為保全你蘇家最后一點(diǎn)忠烈之名,你……安心去吧。你的犧牲,朕會昭告天下,予你哀榮。”
哀榮?!
蘇語寂胸口劇痛更甚, 臉色煞白,狠狠地瞪了蕭樾一眼,想笑,卻嘔出更多的血。
原來,她深入敵營的和親是“被俘”?
她拼死傳遞的情報成了“恐泄露機(jī)密”?
他們榨干了她最后的價值,還要用她的命,來成全他們的“清譽(yù)”和“大局”!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蕭樾……高讖……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她用盡最后的力氣嘶吼,刻骨的恨意幾乎凝成實質(zhì)。
意識沉入無邊黑暗前,她仿佛看到城樓上兩人嘴角那抹如出一轍的、令人作嘔的虛偽笑容......
——
“小姐!小姐!您醒醒!圣旨……宮里來圣旨了!”
急促的呼喚和搖晃,將蘇語寂從地獄般的冰冷與劇痛中猛地拽回!
她豁然睜開眼!
入目的不是染血的荒原,而是熟悉的、屬于她閨房的淡綠色帳頂。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玉簪花氣息,而非濃烈的血腥。
她猛地坐起,胸口劇烈起伏,仿佛那萬箭穿心的痛楚還未散去,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寢衣。
“小......小姐?”旁邊,是她前世忠心耿耿卻最終被她連累、慘死獄中的丫鬟——紫蘇。
蘇語寂有些怔忡,顫抖著伸手撫上紫蘇的臉,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竟......毫發(fā)無傷?
哈!這夢做得可真真切。
小丫頭見她臉色蒼白,兩眼發(fā)直,擔(dān)憂地問道,“小姐,可是哪兒不舒服?”
蘇語寂擺擺手,眼角余光瞥見紫檀木柜上放著的描金漆盒,呼吸一窒,“這盒子怎么在這?蕭樾拿過來的?”
紫蘇一臉茫然,“小姐,蕭世子三日前就已經(jīng)帶兵去往南境了?!?/p>
蘇語寂聞言,傻了眼。
“紫蘇?!彼穆曇羯硢〉脜柡?,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眼下是什么年景?”
紫蘇疑惑地看著一臉正色的蘇語寂,道:“景和年,三月初六”
景和年,三月初六?
她和蕭樾被賜婚的那一天。
蘇語寂心中一沉,問:“你剛剛說宮里來圣旨了?”
“是,是!常公公在前廳等著呢!小姐,您快更衣……”紫蘇忙應(yīng)道。
“更衣?”蘇語寂掀開錦被下床,赤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向妝鏡。
鏡中映出一張年輕、絕美卻毫無血色的臉。
蘇語寂微微側(cè)眸,目光死死釘在梳妝臺上的木匣子上。
前世……就是這道圣旨!
在她父兄戰(zhàn)死沙場、尸骨未寒之際,大淵帝高讖以“撫恤忠烈”為名,將她這個“孤女”封為“昭陽郡主”,同時……賜婚給承平侯世子蕭樾!
這看似天大的恩典,實則是將她牢牢綁在蕭家這艘船上,成為大淵帝高讖和蕭家日后用來安撫邊軍,甚至必要時推出去犧牲的棋子!更是她前世悲劇的開端!
她永遠(yuǎn)不會忘,他們是如何不顧自己的名節(jié),以蘇氏滿門忠烈的聲譽(yù)相要挾,逼她和北梟國和親,意圖拿到蒼溪峽谷全圖。
她更不會忘,他們利用價值耗盡后,對她痛下殺手時那副丑惡嘴臉。
“呵……”一聲極輕、極冷的笑,從蘇語寂蒼白的唇邊溢出。那笑聲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淬了毒的恨意和死寂的瘋狂。
回來了!
她蘇語寂,從地獄爬回來了!
“不急,讓那位公公……再多等一會兒。”
她拿起妝臺上最鋒利的一支金簪,緩緩插入發(fā)髻,嘴角勾起一抹妖異而決絕的弧度,“往后……就只有等死的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