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得像一個精心布置的騙局。
“陸知行，你是不是覺得，把我關(guān)在這里，給我最好的治療，吃最好的東西，我就能忘記那五年？”
陸知遠(yuǎn)停下腳步，背對著他，聲音平靜得可怕。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我的身體好了，我就能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繼續(xù)做你那個溫順聽話的弟弟？”
“我不是……”陸知行想解釋，可話到嘴邊，卻又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他只是怕。
怕弟弟單薄的身體扛不住，怕他真的會死在哪個無人知曉的角落里。
可這些恐懼，在弟弟那雙空洞的眼睛面前，都成了自私的借口。
陸知遠(yuǎn)不再說話了。
他走到房間最角落的沙發(fā)上坐下，蜷縮起身體，將臉埋進(jìn)膝蓋里。
他把自己縮成一團(tuán)，像一只受了重傷，只想躲在自己的殼里，拒絕任何光亮和觸碰的刺猬。
房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陸知行站在門口，像一尊雕塑，一動不動。
他看著弟弟那個瘦削的、充滿戒備的背影，心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喘不過氣。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
錯得離譜。
他以為這是保護(hù)，可對知遠(yuǎn)來說，這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囚禁和羞辱。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張助理敲了敲門，在外面小聲地喊：“陸總，午餐準(zhǔn)備好了，都是按照二少爺?shù)目谖蹲龅??！?/p>
陸知行深吸了一口氣，啞聲回應(yīng)：“送上來。”
很快，傭人端著一個精致的托盤，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門。
托盤上，是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那盤油光锃亮，散發(fā)著酸甜香氣的糖醋排骨，擺在最中間，格外顯眼。
陸知行親自接過托盤，將門再次反鎖，然后端著它，小心翼翼地走到陸知遠(yuǎn)面前。
“知遠(yuǎn)，”他放低了聲音，近乎卑微地開口，“吃點東西，好不好？你昏迷了一天，什么都沒吃?！?/p>
沙發(fā)上的人，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見。
陸知行把托盤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食物的香氣瞬間在冰冷的空氣里彌漫開來。
“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我讓廚房……”
他的話還沒說完，陸知遠(yuǎn)終于動了。
他緩緩地抬起頭，那雙死寂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他看了一眼那盤排骨，又看了一眼陸知行。
然后，他站了起來。
在陸知行期盼的目光中，他端起了那個托盤。
陸知行心里一喜，以為他終于肯吃飯了。
然而，下一秒，陸知遠(yuǎn)卻端著托盤，徑直走向了房間自帶的洗手間。
陸知行愣住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從心底升起。
“知遠(yuǎn)，你……”
“嘩啦——”
一聲巨響。
所有的菜，連同精致的骨瓷盤子，被陸知遠(yuǎn)毫不留情地倒進(jìn)了馬桶里。
油膩的湯汁和米飯，混雜著肉塊，堵在小小的沖水口。
他面無表情地按下了沖水鍵。
馬桶發(fā)出巨大的轟鳴聲，奮力地想把那些東西吞下去，卻最終無力地回流，只留下一片狼藉。
整個房間，只剩下水流的嗚咽聲。
陸知行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凍住了。
他看著馬桶里那堆污穢的食物，又看著站在旁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的弟弟，心臟像是被人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
“為什么？”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干澀得不成樣子，“為什么要這樣？”
陸知遠(yuǎn)隨手將空托盤扔在地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刺耳的巨響。
他轉(zhuǎn)過身，那雙空洞的眼睛里，終于燃起了一點火苗，卻是淬了毒的、冰冷的火焰。
“因為，”他看著陸知行，一字一句，清晰無比，“里面的東西，都比你端來的干凈?！?/p>
一句話，讓陸知行瞬間面無人色。
陸知遠(yuǎn)卻像是嫌這把刀子捅得不夠深，他輕笑了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無盡的嘲諷和悲涼。
“陸總，你以為的補償，在我看來，就是最大的侮辱?！?/p>
他環(huán)視著這個華麗的牢籠，眼神里的瘋狂和毀滅欲，再也無法掩飾。
“你想把我關(guān)起來，是嗎？”
“好啊?！?/p>
他說著，突然轉(zhuǎn)身，幾步?jīng)_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
“砰！”
他抄起旁邊桌上那盞沉重的黃銅臺燈，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砸向了那面堅固的鋼化玻璃！
玻璃應(yīng)聲而裂，蛛網(wǎng)般的裂紋瞬間爬滿了整個窗面，卻沒有碎裂。
“知遠(yuǎn)！你干什么！”
陸知行被他這瘋狂的舉動嚇得魂飛魄散，想也不想就沖了過去。
陸知遠(yuǎn)卻像是沒聽見，舉起臺燈，又是一下，更狠，更決絕地砸了下去！
“砰——！”
這一次，玻璃終于承受不住，伴隨著一聲巨響，轟然碎裂！
無數(shù)玻璃碎片向內(nèi)飛濺，冰冷的風(fēng)瞬間倒灌進(jìn)來，卷起一地的狼藉。
“知遠(yuǎn)！”陸知行撕心裂肺地吼著，不顧飛濺的玻璃碎片，撲過去從身后死死地抱住了他。
“放開我！”陸知遠(yuǎn)在他懷里瘋狂地掙扎，手臂被鋒利的玻璃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瞬間涌了出來，染紅了他蒼白的手臂和陸知行的白襯衫。
“我不放！我死也不放！”陸知行把他抱得更緊，像是要將他揉進(jìn)自己的骨血里，他感受著懷里的人劇烈的顫抖，聲音里帶上了哭腔，“求你，知遠(yuǎn)，別這樣，別再傷害自己了……”
陸知遠(yuǎn)掙扎的力氣漸漸小了下去。
他停了下來，任由陸知行抱著，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手臂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正汩汩地往外冒。
他忽然笑了。
“陸知行，”他輕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種詭異的平靜，“你看。”
“這個籠子，也關(guān)不住我。”
“只要我想走，隨時都可以?！?/p>
說完，他猛地抬起手，用那只完好的手，撿起腳邊一塊最鋒利的玻璃碎片，毫不猶豫地對準(zhǔn)了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