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盛夏最酷熱的時節(jié)，第一場大規(guī)?！皵偦伊茺u”開始試行。
引來的新鮮鹵水，被均勻地灌注入十個巨大的淺池中。灼熱的陽光毫無遮攔地照射在淺池的沙床上，熱浪蒸騰。鹵水在沙層中緩慢滲透、過濾，水分被烈日和干風迅速帶走。
一天、兩天……鹽工們每日在淺池邊巡視，眼神熱切。淺池中的鹵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濃縮，池底的沙層上，逐漸析出一層細密潔白的鹽霜！那鹽霜越來越厚，越來越晶瑩！
“出鹽了！真的出鹽了！” “老天爺！這鹽……好白！” “比咱們以前煮出來的好多了！”
當?shù)谄咛烨宄?，王鐵柱用木刮板小心翼翼地從沙床上刮起第一捧潔白如雪、顆粒均勻的食鹽時，整個鹽池工地徹底沸騰了！歡呼聲如同海嘯般席卷了荒涼的鹽堿灘！
那捧潔白的鹽，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澤，映照著鹽工們黝黑臉上滾燙的淚水和狂喜的笑容。幾個上了年紀的老鹽工，顫抖著雙手捧起鹽粒，湊到眼前仔細看著，渾濁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潔白的鹽粒上。
“成了！成了?。 贝尬臒拥寐曇舳荚诎l(fā)抖，他抓起一把鹽，又看向旁邊還在用傳統(tǒng)方法煎熬鹵水的小池。那邊產(chǎn)出的鹽，色澤灰黃，顆粒粗大，還夾雜著苦澀的雜質(zhì)。對比之下，淺池中刮出的鹽，潔白細膩，如同上好的雪花！
“汪大人！神了！真是神了！”崔文煥對著我，深深一揖到底，語氣充滿了由衷的敬佩。
吳典吏和那幾個工部差役，此刻早已目瞪口呆，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驚愕、難以置信、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他們看向我的眼神，再無半分輕蔑，只剩下徹底的服膺。
巨大的成就感和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淹沒了連日來的疲憊。看著鹽工們狂喜的淚水，看著陽光下那捧晶瑩的白鹽，一股酸澀直沖鼻尖，視線瞬間模糊了。
鹽池的成功，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波瀾迅速傳回京城。
當?shù)谝慌鷿嵃兹缪?、質(zhì)地均勻的“淋鹵鹽”作為貢品送入宮中時，引起的震動可想而知。慕容梟在御書房召見我，依舊是那張看不出喜怒的臉，但當他捻起一小撮潔白的鹽粒，仔細端詳時，那雙鷹隼般的眼眸深處，終于掠過了一絲難以掩飾的、名為“滿意”的光芒。
“鹽池之事，辦得不錯?！彼畔蔓}粒，語氣平淡，卻已是極高的評價，“工部郎中崔文煥，擢升一級。鹽場諸吏役，皆有賞賜。至于你……”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停頓片刻，“鹽政之弊，根深蒂固，非一日之功。京畿鹽池之法，當推行全國。此事，仍由你總攬，戶部、工部協(xié)同。另……”
他話鋒一轉(zhuǎn)：“國子監(jiān)祭酒屢次上書，言及國庫空虛，官學難繼，寒門子弟求學無門。此乃文脈凋敝之兆。朕觀你于鹽政之外，似有經(jīng)緯之才。官學之事，你也一并想想，擬個條陳上來。”
鹽政、官學……慕容梟的信任，或者說，他對我“價值”的利用，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擴展。我躬身領命，心中并無多少喜悅，只有沉甸甸的責任。權(quán)力越大，牽涉越深，前路便越是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