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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宮鎖燈魂7 破宮
又是一個上元夜。
皇城內外,彩燈如晝,笙歌鼎沸,仿佛刻意要用這浮華的喧囂,掩蓋三年前那個雪夜的血腥與焦土。然而,宮墻之內,卻彌漫著一種異樣的死寂。巡守的羽林衛(wèi)盔甲鮮明,步履卻沉重,眼神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空氣中緊繃的弦,仿佛一觸即斷。
子時剛過,當最盛大的煙火在皇城上空炸開,將夜幕渲染得流光溢彩、人聲鼎沸達到頂點時——
“咻——!砰!”
一支裹著幽藍磷火的響箭,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帶著凄厲的尖嘯,自北面宮墻外驟然升起,在最高點猛烈炸開!那詭異的藍光,瞬間壓過了所有絢爛的煙花,將半個皇城映照得一片慘碧!
“敵襲——!??!”
宮墻上凄厲的示警聲剛剛響起,便被無數(shù)聲沉悶的、如同重錘擂擊宮門的“咚咚”巨響所淹沒!巨大的包鐵宮門在恐怖的撞擊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與此同時,宮墻各處陰影里,如同鬼魅般無聲地翻入無數(shù)道白色身影!他們動作迅捷如電,落地無聲,手中特制的短弩在幽藍磷火的映照下,噴射出密集的、淬著見血封喉劇毒的短矢!守城的羽林衛(wèi)如同被收割的麥子,成片倒下,慘叫被淹沒在宮門外更猛烈的撞擊和宮內驟然爆發(fā)的混亂喧囂中。
宮門,轟然洞開!
一騎當先,踏著破碎的宮門殘骸,裹挾著北地風雪的凜冽殺意,沖入這金碧輝煌的牢籠!蕭凜一身玄甲,肩頭落滿硝煙與寒霜,手中長槍如毒龍出洞,所向披靡。他身后,是沉默如冰、卻燃燒著復仇烈焰的影燈軍洪流,如同決堤的黑色怒濤,瞬間席卷了宮道!
殺戮,在燈火輝煌的殿宇樓閣間蔓延。昔日的王權象征,在復仇的刀鋒下顫抖、崩塌。
養(yǎng)心殿內,龍涎香依舊裊裊。皇帝穿著明黃的寢衣,獨自坐在寬大的龍椅上,手中緊握著一只小巧的九龍金杯,杯中殷紅的酒液微微晃動。殿外震天的喊殺聲越來越近,殿門被撞得砰砰作響,他卻恍若未聞。那張曾經威嚴的臉上,如今只剩下一種枯槁的死灰和一種近乎癲狂的平靜。
當沉重的殿門被一股巨力轟然撞開,蕭凜裹挾著血腥與寒氣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時,皇帝緩緩抬起了頭。渾濁的眼睛對上了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冰寒眼眸。
沒有質問,沒有求饒。
皇帝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極其古怪的笑容。他猛地舉起金杯,將杯中殷紅的液體一飲而盡!酒液入喉的瞬間,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臉色由死灰轉為一種詭異的青紫,眼球暴凸,大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幾息之間,便徹底癱軟在龍椅上,氣絕身亡。嘴角,蜿蜒流下一縷同樣暗沉發(fā)紫的血線。
蕭凜的目光在那具迅速失去溫度的龍袍尸體上停留了一瞬,冰冷無波,隨即轉身,大步踏出養(yǎng)心殿,朝著后宮最深處——重華殿的方向,如同索命的修羅般疾馳而去。
重華殿的大門緊閉著,隔絕了前廷的廝殺與喧囂,只有殿內一盞孤燈搖曳著昏黃的光。
殿門被粗暴地踹開,冰冷的夜風裹挾著血腥氣狂涌而入,瞬間吹熄了殿內唯一的光源。黑暗中,一道纖細的身影,靜靜地立在殿門通往內室的必經之路上。
是曦和。
她身上,竟穿著一襲刺目的大紅嫁衣!金線繡成的鳳凰在黑暗中依然隱約可見流光。墨發(fā)未綰,如瀑般垂落肩頭,襯得那張臉愈發(fā)蒼白如紙,毫無生氣。她的手中,沒有武器,只有一盞小小的、蒙塵的琉璃燈——正是三年前上元夜,他們一同放飛的“百年好合”燈的殘骸,只有半個燈罩,勉強被粘合在一起。
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擋在蕭凜通往內室、通往皇帝可能藏匿之處(在她以為)的路上?;鸸馀c殺戮映照在她空洞的眼底,激不起一絲漣漪。她抬起手,將那盞殘破的琉璃燈舉到身前,如同舉著一面無用的盾牌。
“讓開。”蕭凜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如同砂紙摩擦。
曦和沒有動,甚至沒有看他。她的目光穿透他,落在他身后那片被戰(zhàn)火映紅的夜空,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一種夢囈般的空洞:“你要殺了他嗎?”
“他該死?!笔拕C的回答冰冷如鐵。
“他是我父皇?!标睾偷穆曇粢琅f很輕,卻帶著一種固執(zhí)的絕望。
蕭凜的耐心終于耗盡。他猛地跨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帶著濃重的壓迫感瞬間將曦和籠罩。玄甲上尚未干涸的血跡在黑暗中散發(fā)出濃烈的鐵銹味。他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曦和纖細脆弱的脖頸,并非要扼殺,卻帶著一種粗暴的鉗制力量,強迫她抬起那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對上他燃燒著地獄之火、冰封著萬年寒潭的雙眼!
冰冷的鐵指捏著她精巧的下頜骨,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其捏碎。黑暗中,他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凌,一字一句,清晰地刺入曦和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曦和,從三年前雪夜大火燃起那一刻…”
他猛地將她拉近,鼻尖幾乎抵著她的鼻尖,灼熱帶著血腥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恨意和毀滅一切的瘋狂:
“…你,就早該隨我,一同下地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