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汁,冰冷的風刀子般刮在臉上。我拉緊了兜帽,
將那張屬于夏暖的臉深深藏進陰影里,像個幽靈,在沉睡的城市街道上快速穿行。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一半是逃離樊籠的亢奮,一半是對未知前路的恐懼。
街燈昏黃的光線將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扭曲變形,如同我此刻混亂不堪的人生。
背包里那點可憐的現(xiàn)金和幾件小首飾,是我全部的家當,輕飄飄的,卻壓得我脊背生疼。
夏暖的身份證像一塊燒紅的烙鐵,貼在我的口袋里,時刻提醒著我竊賊的身份。
長途汽車站在城市的邊緣,破舊而空曠。凌晨的寒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和廢紙,
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售票窗口亮著慘白的光,里面一個中年女人正打著哈欠?!耙粡埰?,
去……臨溪鎮(zhèn)?!蔽覊旱吐曇?,報出地圖上隨意瞥見的一個南方小鎮(zhèn)名字,
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芭R溪?最早就五點半那班?!迸祟^也不抬,懶洋洋地說著,
手指在油膩的鍵盤上敲了幾下,“身份證?!蔽业闹讣庠诳诖矧榭s了一下,
冰涼的卡片觸感傳來。深吸一口氣,我用微微顫抖的手指,將夏暖的身份證遞了過去。
女人接過,隨意掃了一眼照片,又抬起眼皮,
帶著點審視的目光在我兜帽下的臉上停留了幾秒。時間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后背。她會發(fā)現(xiàn)嗎?
發(fā)現(xiàn)照片和本人氣質(zhì)那微妙的不協(xié)調(diào)?
發(fā)現(xiàn)我這個“夏暖”眼神里藏不住的驚慌和屬于另一個靈魂的戾氣?“六十八塊五。
”女人終于收回目光,把身份證和一張皺巴巴的車票一起推了出來,語氣依舊懶散。
懸著的心猛地落回實處,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虛脫感。我慌忙掏出錢,數(shù)好遞過去,
抓起車票和身份證,像逃離犯罪現(xiàn)場一樣,迅速轉(zhuǎn)身,
縮進了候車大廳最角落、燈光最昏暗的塑料排椅里。
冰冷的塑料椅面透過薄薄的運動褲傳來寒意。我蜷縮著身體,把臉埋進臂彎,
試圖汲取一點可憐的溫暖和安全感。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候車廳里零星坐著幾個同樣等待早班車的旅人,面容疲憊,眼神麻木。
廣播里偶爾響起含糊不清的到站通知,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每一次腳步聲靠近,
每一次目光掃過,都讓我像驚弓之鳥般繃緊身體。我總覺得下一秒,
韓東旭那高大的身影就會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門口,帶著他那能凍結(jié)靈魂的冰冷眼神,
將我重新拖回那個令人窒息的牢籠。五點半。天色依舊灰蒙蒙的,像一塊洗不干凈的抹布。
開往臨溪鎮(zhèn)的老舊大巴喘著粗氣停在了站臺。我?guī)缀跏堑谝粋€沖了上去,
選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把自己蜷縮在角落里,臉轉(zhuǎn)向窗外,
用兜帽和窗框構(gòu)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引擎轟鳴,車身震動,緩緩駛離車站。
窗外熟悉的城市輪廓在熹微的晨光中一點點后退、模糊。
高樓、街道、熟悉的校門方向……所有承載著李焱和“夏暖”記憶的地方,
都被無情地拋在身后。走了。終于走了。緊繃的神經(jīng)在這一刻驟然松弛下來,
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憊和一種巨大的、空落落的茫然。像一根被拉得太久太緊的弦,
終于不堪重負地崩斷。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模糊了窗外飛逝的景色。我死死咬住嘴唇,
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只有肩膀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大巴車在高速公路上平穩(wěn)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