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忍辱負重
青陽城的雪落得又急又密,不過半日,雜役院的破屋頂就積了厚厚一層,風刮過檐角,嗚嗚咽咽的,像誰在哭。
江寒從柴房出來時,指尖還沾著樟柴的碎屑。剛運轉(zhuǎn)完一輪"噬靈"功法,丹田處的暖流還沒散盡,混著身上的寒氣,倒生出種奇異的暖涼交織的感覺。他摸了摸胸口的墨玉,玉面溫溫的——這幾日修煉,墨玉總像塊活物,靈氣逆脈時它便涼一分,以痛養(yǎng)氣時它又暖一分,倒幫他穩(wěn)住了不少暴烈的氣息。
回到破屋,他解開系在腰間的舊棉衣。這是老管家臨終前塞給他的,棉絮早就板結(jié)得像塊硬紙板,袖口磨破了邊,他用麻線粗粗縫過,針腳歪歪扭扭的??删褪沁@件棉衣,去年冬天幫他擋住了不少風雪。
他正想把棉衣疊好塞進床底的木箱——那是老管家留下的唯一木箱,他用來藏帛書和幾件貼身物事——"哐當"一聲,破木門被人踹得直晃。
江浩帶著兩個跟班堵在門口,嘴里呼出的白氣混著酒氣,三角眼掃過屋里,最后落在江寒手里的棉衣上,嗤笑一聲:"喲,雜役就是雜役,穿件破爛還當個寶。"
江寒把棉衣往身后藏了藏,指尖觸到木箱蓋,那里壓著用油紙包好的帛書。他不動聲色地往木箱挪了半步,沉聲道:"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這野種死了沒?"江浩晃晃悠悠走進來,靴底帶進來的雪水在地上洇出黑痕,"前幾日聽說你在禁地帶了東西回來?怎么,想靠偷來的破爛翻身?"
江寒心頭一緊,面上卻沒露分毫:"浩哥說笑了,我連禁地的邊都不敢靠近。"
"不敢?"江浩猛地伸手,一把搶過江寒身后的棉衣,抖了抖,棉絮從破洞掉出來,像團灰霧,"我看你膽子大得很!不過也是,沒膽子怎么敢學你那死鬼爹,偷偷摸摸搞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話像冰錐扎進心口。江寒的手攥緊了木箱邊緣,指節(jié)泛白——父親的名字,是他的逆鱗。
"把棉衣還我。"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還你?"江浩把棉衣扔給身后的跟班,跟班接過來,故意往地上踩了踩,"一件破棉絮,也配讓你這沒靈根的雜役穿?我家狗窩都比這暖和。"
"那是老管家留的。"江寒的喉結(jié)滾了滾,眼底的寒意幾乎要凝成冰。
"老管家?"江浩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突然抬腳,狠狠踹在江寒肚子上,"一個死了的老東西,也配在我面前提?你真以為你還是當年那個能跟在江明屁股后面的小少爺?"
江寒被踹得撞在木箱上,箱蓋"啪"地彈開,露出里面的油紙包。他心頭一緊,下意識用身體擋住——幸好江浩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沒瞧見那油紙包的異樣。
兩個跟班撲上來,拳頭雨點似的落在他背上、胳膊上。江寒蜷縮著身子,死死護住木箱,后背的舊傷被打裂,血順著破衣滲出來,混著雪水,又冷又黏。
他沒還手,甚至沒吭聲。
不是不敢,是不能。
柴房里的帛書還等著他研讀,丹田處的暖流還需要日日溫養(yǎng),逆脈行功的第二重關(guān)竅他才摸到點邊......他不能在這里跟這群蠢貨耗。
江浩見他不反抗,打得更沒勁了,踹了他最后一腳,啐道:"廢物就是廢物,打都不敢還手。"他指了指地上的跟班,"把這破棉絮扔去喂狗,我倒要看看,這野種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
跟班獰笑著,拎著沾滿泥雪的棉衣走了。江浩臨走時,又狠狠瞪了江寒一眼:"別以為偷偷摸摸搞些小動作就能翻身,在江家,你這輩子都只能是條狗。"
門被摔得震天響,屋里終于靜了。
江寒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緩過勁。他撐起身子,第一時間去看木箱——油紙包還好端端地壓在干草下,沒被發(fā)現(xiàn)。他松了口氣,后背的劇痛卻潮水般涌來,混著屋里鉆進來的寒風,凍得他牙齒打顫。
沒有棉衣,這屋子根本擋不住風雪。雜役院的西北角,去年冬天就凍死過一個老頭,尸體僵得像塊冰。
江寒扶著墻站起來,走到墻角,抱過一堆用來鋪床的干草。干草硬得像鐵絲,扎得皮膚生疼,可裹在身上,總比沒有強。他縮在墻角,北風從門縫鉆進來,刮在臉上像刀割。
不能就這么凍死。
他閉上眼睛,摸出胸口的墨玉。冰涼的玉面貼著滾燙的皮膚,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些。
"以痛養(yǎng)氣......"他低聲念著,開始調(diào)動身體里的痛感——后背被打的鈍痛,皮膚被寒風刮的刺痛,干草扎進傷口的銳痛......他試著把這些痛一點點往丹田聚,像用篩子篩沙,把散碎的痛都攏成一團。
起初很難,痛感像調(diào)皮的螞蚱,東跳西竄。但他想起腦海里新增的注解:"痛為氣之引,亂則散,聚則凝。"他試著用意念牽著那些痛感,慢慢往丹田收。
不知過了多久,丹田處竟真的泛起一絲熱意。
很淡,像點燃的火星,風一吹就搖搖欲墜。但江寒心頭一喜——這是"噬靈"功法的妙用!它不僅能噬取外物靈氣,竟還能將自身的痛苦煉化成暖源!
他趕緊引導那絲熱意,順著逆脈路線緩緩游走。熱流流過被打腫的后背,那里的疼痛竟減輕了些;流過凍得發(fā)僵的四肢,麻木感也散了些。更奇妙的是,隨著熱流運轉(zhuǎn),空氣中那些微弱的靈氣,竟被墨玉引著,絲絲縷縷地鉆進來,融進那絲熱意里。
熱流漸漸壯實了些,像條細小的火龍,在經(jīng)脈里慢慢游弋。江寒不再覺得冷了,甚至后背的傷口都泛起些微癢——那是氣血在緩慢修復的征兆。
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嘴角勾起抹極淡的笑。
江浩說得對,現(xiàn)在的他還翻不了身。可他有"噬靈"功法,有父親留下的墨玉,有這口不肯認輸?shù)臍狻?/p>
這個冬天會很難熬,江家的欺辱也絕不會少。但他不怕。
痛能養(yǎng)氣,辱能礪心。
他閉上眼睛,任由那絲熱流在體內(nèi)緩緩流轉(zhuǎn)。木箱里的帛書、胸口的墨玉、身上的傷痕,都在訴說著同一個信念——
忍過這個冬天,總有春暖花開的那天。到那時,他會讓所有欺辱過他的人知道,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而他這株在泥里掙扎的野草,終將長成參天木。
風雪還在窗外呼嘯,破屋里的少年卻已沉入修煉的寂靜。丹田處的暖流,是寒夜里最亮的星,也是他忍辱負重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