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禁地傳說
江寒拖著一身傷回到雜役院時,日頭已過午時。王彪果然叉著腰在院門口堵著,見他回來,三角眼一吊,劈頭就罵:"喪門星!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跟你那死鬼爹一樣,死在外面喂狼了!"
這話像冰錐扎進江寒心口。他沒抬頭,只是將壓彎扁擔的三十擔柴重重頓在地上,沉聲道:"柴,夠數(shù)。"
王彪愣了愣,沒想到這滿身是傷的少年真能扛回來三十擔柴。他繞著柴堆轉(zhuǎn)了圈,踢了踢最上面的柴捆,見確實扎實,舉起的藤條終究沒落下,只是啐了口唾沫:"算你命硬!趕緊卸了柴去伙房,李伯等著人燒火呢!要是誤了前院的晚飯,我扒了你的皮!"
江寒沒應聲,默默卸柴。肩膀被扁擔磨破的地方滲著血,混著汗水凍成了冰碴,每動一下都像扯著筋。周圍雜役投來的目光里,同情藏著怯懦,漠然裹著自保,唯有幾個曾被他撞見偷偷藏過過冬口糧的少年,悄悄往他手里塞了半塊凍紅薯——那是他們能給出的最大善意。
他捏著紅薯,指尖冰涼,心里卻有絲微暖。
卸完柴,江寒提著水桶去井邊。冰面倒映出的少年,臉頰帶著木劍劃出的血痕,嘴唇青紫,破衣爛衫下的皮膚凍得像塊青石板。可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淬了雪的寒星。他掬起一捧冰水潑在臉上,刺骨的冷讓他更清醒——這副模樣,連自己都快認不出了,可父親江天雄當年在后山練劍的挺拔身影,總在他腦海里晃。
"天雄公子當年打水,從不用桶。"身后忽然傳來李伯的聲音。
江寒回頭,見李伯拄著拐杖站在井邊,手里還端著個粗瓷碗。老人渾濁的眼睛望著他,嘆了口氣:"他當年練氣五層時,就能用靈力引井水,一桶水穩(wěn)穩(wěn)當當懸在半空,連滴都不灑。"
江寒的心猛地一顫。父親的過往,他總是聽不夠。
"李伯,我爹他......"他想問什么,又不知從何開口。
李伯把碗遞給他:"先吃點東西。"碗里是熱粥,還埋著塊臘肉,油星浮在表面,香氣直往鼻腔里鉆。"這是前院剩下的,他們不愛吃肥的,我偷偷留的。"
江寒接過碗,指尖觸到碗壁的溫熱,眼眶忽然有些發(fā)潮。他低頭喝粥,臘肉的咸香混著米粥的暖意滑進喉嚨,熨帖著凍僵的五臟六腑。
李伯蹲在他身邊,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著老人臉上的皺紋:"你爹年輕時,性子烈得很。十七歲那年,為了搶一株雪靈芝給你娘補身子,單槍匹馬闖過黑風嶺,回來時渾身是血,卻把靈芝護得好好的。"
江寒握著碗的手緊了緊。母親江婉,這個名字他只在老管家和李伯口中聽過,像個遙遠的夢。
"他也去過禁地邊緣。"李伯忽然壓低聲音,往四周看了看,"就在他出事前半年,我撞見他在后山禁地結(jié)界外站著,手里攥著塊墨玉,對著結(jié)界發(fā)呆。我問他干啥,他只笑了笑,說'或許這里藏著能護著婉娘和孩子的東西'。"
江寒猛地抬頭,心臟狂跳起來。墨玉?父親當年也攥著墨玉?他下意識摸向胸口——那塊刻著"寒"字的墨玉正貼著心口,被體溫焐得溫熱。
"李伯,您說我爹他......他去禁地做什么?"
李伯搖了搖頭,眼神里帶著困惑:"不清楚。但他那天回來后,就把自己關在房里三天,出來時眼底帶著紅血絲,像是做了什么重大決定。沒過多久,就傳出他被神秘人追殺的消息......"
后面的話,李伯沒說,但江寒已經(jīng)明白了。父親的死,或許和禁地有關?那些神秘人殺他,難道是為了禁地的秘密?
"孩子,你別多想。"李伯見他臉色發(fā)白,拍了拍他的肩,"禁地是個兇險地方。老輩人說,里面鎖著咱們江家一位先祖的遺物。"
江寒屏住呼吸。
"那位先祖,是江家唯一修到金丹期的大能。"李伯的聲音帶著敬畏,"聽說他當年靈根也不全,是后天硬生生補全的,修煉之路比誰都難。隕落前,他把畢生修煉心得和三件法寶封在禁地,說要留給'同歷苦寒,心有不屈'的后人。"
靈根不全?江寒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那位先祖,竟和自己一樣?
"可陣法厲害得很。"李伯嘆了口氣,"三十年前,有個旁系子弟硬闖,剛碰結(jié)界就被碾成了肉泥。十年前少族長帶著護身法寶去試,被震斷經(jīng)脈,修為倒退三層......你爹當年或許只是好奇,可千萬別學那些人沖動。"
江寒沒說話,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胸口的墨玉。父親出事前在禁地外發(fā)呆,手里攥著和他一樣的墨玉;先祖靈根不全卻成金丹大能;禁地藏著修煉心得和法寶,或許還有父親死亡的線索......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里交織,像一團越燒越旺的火。
傍晚,雜役們?nèi)ヮI晚飯時,伙房只剩他和李伯。殘月爬上墻頭,雪光映得院子發(fā)白。李伯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光跳在他臉上:"其實......老管家臨終前,托我給你帶句話。"
江寒猛地抬頭。
"他說,天雄公子留給你的不只是墨玉,還有句話——'禁地深處,寒玉為引'。"李伯看著他,眼神鄭重,"當時我不懂什么意思,現(xiàn)在想來,或許......"
"寒玉為引?"江寒攥緊墨玉,指尖泛白。他這墨玉,不就刻著"寒"字嗎?難道這就是父親說的"寒玉"?
李伯點了點頭:"老管家還說,天雄公子當年總念叨,說先祖留下的不是機緣,是'生路'。"
生路......江寒咀嚼著這兩個字。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忍辱偷生不是生路,查明父親死因、找到母親、掙脫這泥潭,才是生路。
幫李伯收拾完伙房,已是深夜。江寒走在回破屋的路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抬頭望向后山最深處——那里被濃黑籠罩,連月光都滲不進去,正是禁地所在。
據(jù)說那里有吃人的陣法,有金丹大能的遺物,有父親留下的線索,或許還有他唯一的生路。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的傷疤在月光下格外清晰。這雙手,今天還在演武場被人踩在腳下;可或許有一天,能憑著這雙手,推開禁地的門,握住父親沒說完的秘密,握住自己的命運。
回到破屋,江寒沒有睡。他坐在床沿,借著月光摩挲那塊墨玉。玉質(zhì)溫潤,刻著的"寒"字邊緣被磨得光滑,顯然被人常年攥在手里。是父親嗎?他當年攥著這玉站在禁地外時,心里想的是什么?是保護母親和他,還是對抗那些神秘人?
"禁地......"他低聲念著,眼底的光比窗外的殘月更亮。
他不知道自己何時才有足夠的力氣闖進去,也不知道里面等著他的是機緣還是死路。但此刻,那片藏著無數(shù)秘密的黑暗,成了他寒夜里唯一的星。
夜風吹過雜役院,破屋的窗紙輕輕作響。江寒將墨玉貼在眉心,仿佛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暖意,像父親隔著歲月傳來的力量。
總有一天,他會踏入那片禁地。
不為別的,只為那句"寒玉為引",為父親沒說完的話,為自己不能白白受的那些苦。
后山深處,禁地在黑暗中沉默著,仿佛早已等了他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