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如同暴風(fēng)雨中心短暫的平靜,壓抑得令人窒息。
我和青杏被軟禁在這座守衛(wèi)森嚴(yán)的別院里,活動范圍僅限于小小的院落。每日飯菜有人送來,
衣物有人漿洗,卻無人與我們交談,也得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太傅府如何了?
父親怎么樣了?那本用命換來的賬冊又掀起了怎樣的波瀾?一切都被隔絕在高墻之外。
蕭徹沒有再出現(xiàn)。仿佛徹底遺忘了我們這兩個棋子。青杏整日惶惶不安,以淚洗面。
我則強(qiáng)迫自己保持冷靜,每日在院中緩慢踱步,活動這具依舊虛弱的身體,
同時梳理著混亂的思緒。蕭徹的狠辣、智謀、以及那洞悉一切的眼神,都讓我意識到,
想要在這個時代活下去,想要擺脫棋子的命運(yùn),就必須擁有自己的價值,或者說,
讓他看到更大的“利用價值”。次日清晨院門被推開,進(jìn)來的不是送飯的仆役,而是趙統(tǒng)領(lǐng)。
他依舊面無表情,聲音冷硬:“江小姐,殿下要見你。隨我來?!毙拿偷靥崃似饋怼?/p>
終于來了!我被帶到別院深處一間陳設(shè)清雅、燃著淡淡檀香的書房。蕭徹背對著門,
負(fù)手站在窗前,看著庭院里幾竿翠竹。他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肩部微微隆起,
顯然傷口包扎未愈,但身姿依舊挺拔如松。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zhuǎn)過身。幾日不見,
他瘦了些許,下頜線條更加冷硬,臉色依舊有些失血后的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如同淬煉過的寒星,沉淀著一種掌控全局的銳利和深不見底的疲憊。他看著我,
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審視或懷疑,而是一種全新的、帶著復(fù)雜探究的平靜?!白?/p>
”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我依言坐下,垂著眼,雙手交疊放在膝上,
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順從?!澳愀赣H,”蕭徹開口,聲音低沉平緩,聽不出情緒,“昨日,
已出詔獄。”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出詔獄?是釋放?還是……“那本賬冊,牽涉甚廣。
”他走到書案后坐下,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輕響,
“戶部侍郎周顯,工部主事錢貴…還有幾位封疆大吏的門人…一條線上的螞蚱。
”他語氣平淡,像是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小事,“證據(jù)確鑿,陛下震怒。該下獄的下獄,
該流放的流放。你父親,雖是被構(gòu)陷,但御下不嚴(yán)、失察之責(zé)難逃,罰俸一年,
閉門思過三月?!睉抑男模K于重重落下!雖然受了罰,但命保住了!官職也保住了!
這已是最好的結(jié)果!一股巨大的酸澀涌上鼻尖,我連忙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的水光。
“多謝…殿下…”聲音哽咽,真情實(shí)意。“不必謝我。”蕭徹打斷我,目光銳利起來,
落在我低垂的發(fā)頂,“要謝,就謝你自己。若非你‘偶然’發(fā)現(xiàn)那賬冊,本王縱有回天之力,
也難堵悠悠眾口。”他刻意加重了“偶然”二字。我身體微微一僵。書房內(nèi)陷入短暫的沉默。
只有他指尖敲擊桌面的篤篤聲,規(guī)律而清晰,像敲在人的心弦上。“江晚,
”他忽然喚我的名字,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本王一直很好奇。
那夜在北鎮(zhèn)撫司,你父親說唯有你能懂。錦繡莊中,你又是如何‘恰好’腹痛,
‘恰好’需要去茅房,‘恰好’經(jīng)過那供奉神龕的偏廳,又‘恰好’在生死關(guān)頭,
找到了那尊彌勒佛的機(jī)關(guān)?”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的探針,牢牢鎖住我的眼睛,
不容我有絲毫閃避:“告訴本王,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來了!最核心的試探!
巨大的壓力瞬間籠罩下來。書房內(nèi)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他的眼神太銳利,
仿佛能洞穿一切謊言。我不能再像上次那樣用簡單的“茫然”搪塞過去。我深吸一口氣,
強(qiáng)迫自己抬起頭,迎上他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秘密的眼眸。這一次,我沒有閃躲,
眼神中帶著劫后余生的疲憊,一絲殘留的驚懼,還有幾分被逼到角落的無奈和豁出去的坦誠。
“殿下明鑒?!蔽业穆曇魩е唤z沙啞,努力維持著平穩(wěn),“那夜獄中,父親神智昏沉,
言語支離破碎,只反復(fù)念叨‘錦繡莊’、‘佛像’、‘笑面佛’幾個詞,語焉不詳。
我當(dāng)時只覺他是病急亂投醫(yī),心中悲戚,卻不敢深想,更不敢對殿下言明。
” 這是真話的一部分?!爸劣谀且乖阱\繡莊…”我頓了頓,
臉上浮現(xiàn)出真實(shí)的、混雜著恐懼和困惑的表情,“腹痛是真,慌亂中想去茅房也是真。
經(jīng)過那偏廳門口時…說來殿下或許不信…” 我微微蹙眉,眼神放空,
仿佛在努力回憶一個不可思議的瞬間,“我…我好像看到那尊彌勒佛像…對我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古怪,很…刺眼。我當(dāng)時本就腹痛難忍,心神恍惚,被那笑容一驚,腳下不穩(wěn),
門口…慌亂中手碰到了佛像的肚子…也不知怎么…就…就扭開了…” 我將超自然現(xiàn)象引入,
真真假假,將“發(fā)現(xiàn)”歸結(jié)于巧合、驚嚇和意外觸碰。這在篤信鬼神的古代,
反而比任何精妙的推理都更容易讓人接受,
尤其是當(dāng)它發(fā)生在一個“身負(fù)宿慧”又被道士“預(yù)言”過的病弱女子身上。說完,
我垂下眼睫,雙手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身體微微顫抖,
像一個被自己的離奇經(jīng)歷嚇壞了的、不知所措的弱女子。書房內(nèi)陷入了更長的沉默。
蕭徹指尖敲擊桌面的聲音,不疾不徐,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我能感覺到他那銳利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我臉上,帶著審視和研判。時間仿佛被拉長了無數(shù)倍,
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終于,那敲擊聲停了下來?!昂?。
”一聲極輕的、辨不清情緒的低笑從他喉間逸出?!靶撬夼R凡?宿慧通幽?”他緩緩說道,
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特的、仿佛在重新掂量什么的分量,“云虛子那老道,
倒也不全是胡言亂語?!彼酒鹕恚@過書案,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濃重的陰影,
將我完全籠罩。那股屬于上位者的、混合著淡淡血腥味和檀香的氣息,
帶著強(qiáng)烈的壓迫感撲面而來。他伸出手,并非觸碰,只是用那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
虛虛地點(diǎn)了點(diǎn)我的眉心。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江晚,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烙印,“記住你今日的話。也記住你的‘價值’。
”他收回手,目光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明,有審視,有警告,有掌控的滿足,
甚至還有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或許都未曾察覺的興味。“江府圍禁已解。稍后,
會有人送你們回去?!彼D(zhuǎn)過身,重新走向窗前,只留下一個疏離冷硬的背影,“好自為之。
”走出書房,春日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指尖依舊是冰涼的。
蕭徹最后那句話,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套在了我的脖子上?!坝涀∧愕膬r值”——我活著,
有用,是因?yàn)槲夷腔恼Q不經(jīng)的“宿慧”和“偶然”的運(yùn)氣。一旦失去這份“價值”,
或者讓他覺得不再可控,下場可以預(yù)見?;氐教蹈畷r,府門前森嚴(yán)的甲士果然已經(jīng)撤去。
門房看到我和青杏,激動得老淚縱橫。府內(nèi)氣氛依舊壓抑,但那種瀕臨絕境的死寂已經(jīng)消散。
父親被罰閉門思過,雖未下獄,但身心遭受重創(chuàng),臥病在床,精神萎靡。
繼母柳氏對我態(tài)度依舊冷淡疏離,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日子似乎恢復(fù)了表面的平靜。我繼續(xù)扮演著病弱安靜的太傅府小姐,在聽雪軒養(yǎng)病。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心底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
我不再僅僅是那個被動卷入風(fēng)暴的異世孤魂。我開始有意識地收集信息。借著身體“好轉(zhuǎn)”,
在府中花園“散步”的機(jī)會,留意下人們的閑談;借著給父親“侍疾”,
從父親偶爾清醒時含混不清的囈語和碧梧謹(jǐn)慎的轉(zhuǎn)述中,拼湊朝堂的動向。我知道,
蕭徹因揭發(fā)貪墨大案、肅清朝綱有功,深得帝心,風(fēng)頭一時無兩。
而之前呼聲最高的三皇子蕭恒,因門人被牽連,勢力受挫,沉寂了許多。奪嫡的天平,
正悄然向蕭徹傾斜。我也知道,那本染血的賬冊,只是撕開了巨大冰山的一角。朝堂之下,
暗流洶涌,遠(yuǎn)未平息。蕭徹將我放回江府,絕非仁慈,而是讓我這枚“偶然”發(fā)光的棋子,
暫時隱于暗處,等待下一次落子的時機(jī)。時間在表面的寧靜下悄然滑入盛夏。蟬鳴聒噪,
綠蔭濃重。這一日,宮中突然降下懿旨:皇后娘娘于三日后在御苑舉辦賞荷宴,
遍邀京中三品以上官員的適齡閨秀入宮赴宴。太傅府,自然在受邀之列。而“病愈”的江晚,
也赫然在名單之上。接到旨意時,繼母柳氏的臉色變幻不定。她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的庶妹江晴,年方十四,正是待字閨中的好年紀(jì),對這次能攀附權(quán)貴的機(jī)會翹首以盼。
而我這個“病秧子”嫡女的出現(xiàn),無疑會分走關(guān)注,甚至可能“沖撞貴人”。
“晚兒身子剛好些,御苑人多嘈雜,萬一再累著了可怎么好?不如……”柳氏試圖婉拒。
“母親不必憂心?!蔽曳畔率种欣C了一半的帕子,抬起眼,迎上柳氏審視的目光,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順而恭謹(jǐn)?shù)奈⑿?,“女兒身子已無大礙?;屎竽锬锒鞯洌?/p>
若推辭不去,恐失了禮數(shù),也辜負(fù)了天家恩澤。女兒會小心行事,絕不給府中添亂。
” 我的語氣平和,態(tài)度卻異常堅(jiān)決。柳氏看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眼前的江晚,還是那個病弱怯懦的嫡女嗎?
蒼白依舊,但眉宇間那份沉靜,眼神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堅(jiān)定,讓她感到陌生,
甚至隱隱有些不安。最終,她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既然晚兒想去,那便去吧。
只是切記謹(jǐn)言慎行,莫要沖撞了貴人?!?她加重了“貴人”二字,意有所指。我垂眸,
溫順應(yīng)道:“女兒曉得?!庇焚p荷宴,皇后親設(shè)。這絕非簡單的風(fēng)雅聚會。
這是風(fēng)暴來臨前,各方勢力重新審視、衡量、站隊(duì)的關(guān)鍵場合。蕭徹剛剛崛起,
三皇子蕭恒蟄伏待機(jī),皇后態(tài)度曖昧……這潭渾水,我必須趟!只有深入其中,
才能看清棋局,才能找到破局之機(jī),才能……擺脫棋子的命運(yùn)!赴宴那日,天氣晴好。
御苑內(nèi)碧波千頃,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水榭樓臺點(diǎn)綴其間,
絲竹管弦之聲悠揚(yáng)悅耳。衣香鬢影,環(huán)佩叮當(dāng),
京中最頂尖的貴女們?nèi)缤喝绽镒顙善G的花朵,盛裝出席,
暗地里卻較勁著家世、才藝和未來可能的歸宿。我穿著一身低調(diào)的藕荷色襦裙,發(fā)髻簡單,
只簪了一支素銀簪子。在滿園珠光寶氣、爭奇斗艷中,毫不起眼。
我刻意選了一個臨水偏僻的回廊角落坐下,安靜地看著滿池荷花,仿佛真的只是來賞景。
目光卻如同最精密的儀器,無聲地掃過全場?;屎蠖俗魑唬喝萑A貴,笑容得體,
眼神卻銳利如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下方。幾位高位妃嬪陪坐兩側(cè),言笑晏晏,暗藏機(jī)鋒。
貴女們?nèi)宄扇?。以戶部尚書之女王清漪為首的一群?/p>
簇?fù)碇晃簧碇Z黃宮裝、容色明艷的少女,那是三皇子蕭恒一母同胞的妹妹,榮昌公主。
她們談笑風(fēng)生,目光卻時不時飄向水榭另一側(cè)。水榭另一側(cè),臨水的欄桿邊,
一道玄色的身影負(fù)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孤峰。正是四皇子蕭徹。他身邊只跟著兩名親衛(wèi),
顯得格外孤高清冷。他并未參與任何人的寒暄,只是靜靜地看著滿池荷花,側(cè)臉線條冷硬,
仿佛自成一方世界。許多貴女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
帶著傾慕、敬畏和小心翼翼的打量。而三皇子蕭恒,則坐在皇后下首不遠(yuǎn)處的涼亭里,
與幾位宗室子弟和文臣談笑風(fēng)生,他面容俊雅,舉止溫文,一派謙和君子之風(fēng),
與蕭徹的冷峻形成鮮明對比。只是偶爾,當(dāng)他目光掃過蕭徹那孤絕的背影時,
眼底深處會掠過一絲極快、極冷的陰鷙??諝饫飶浡苫ǖ那逑悖矎浡鵁o形的硝煙。
我端起手邊一杯清茶,輕輕啜飲,掩飾著內(nèi)心的波瀾。這平靜水面下的暗涌,
比想象中更加洶涌?!皢?,這不是江太傅家的晚妹妹嗎?
”一個帶著幾分刻薄笑意的聲音突兀地在身旁響起。我抬頭,
只見王清漪和榮昌公主帶著幾個貴女,不知何時走到了我所在的回廊。王清漪一身緋紅襦裙,
艷麗逼人,此刻正用一方錦帕掩著口鼻,仿佛我身上有什么難聞的氣味,
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挑釁。“聽說妹妹前些日子病得快不行了,
今日竟也能來赴宴?真是吉人天相啊?!彼首黧@訝,語氣里的嘲諷毫不掩飾。
周圍的貴女們發(fā)出一陣低低的嗤笑聲。榮昌公主也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玩物。“勞王姐姐掛心,不過是偶感風(fēng)寒,已無大礙?!蔽曳畔虏璞?,
站起身,微微屈膝行禮,聲音平靜無波,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溫順的笑意,
仿佛完全聽不出對方的惡意。“無大礙就好?!蓖跚邃糇呓徊?,
目光在我樸素的衣裙上掃過,鄙夷之色更濃,“只是妹妹這身打扮…也太素凈了些。
今日皇后娘娘設(shè)宴,貴人們都在,妹妹如此…豈不是顯得我們太傅府太過寒酸?知道的,
說妹妹是病弱體虛,受不得那金銀俗物;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傅府苛待嫡女呢!
”她的話句句帶刺,直指我失禮,更影射太傅府家教。周圍的嗤笑聲更大了。
一道道目光如同芒刺在背?!敖憬阊灾亓??!蔽姨痤^,直視著王清漪,
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婉,眼神卻沉靜如水,不起波瀾,“父親常教導(dǎo),女子之德,在品性端方,
不在衣飾奢華。今日赴宴,感念天恩,心懷敬畏,故不敢以浮華飾物喧賓奪主,
唯恐失了敬畏之心,沖撞了皇后娘娘與各位貴人?!?我搬出了江太傅清流的名頭,
更抬高了皇后,將她的指責(zé)巧妙地化解為“敬畏天家”,反襯她的咄咄逼人。
王清漪臉上的笑容一僵,顯然沒料到我會如此回應(yīng),還反將一軍。她張了張嘴,
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話反駁?!昂牵靡粋€‘品性端方’、‘心懷敬畏’。
”一個略帶慵懶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自身后響起。眾人一驚,紛紛回頭行禮:“參見四殿下!
”蕭徹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站在幾步開外。他依舊是那副冷峻的神情,
目光淡淡地掃過王清漪等人,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深邃難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江小姐此言,倒有幾分太傅清正之風(fēng)?!彼Z氣平淡,聽不出褒貶,但這句話本身,
已是對我剛才那番話的某種認(rèn)可,更是對王清漪等人無形的敲打。
王清漪等人臉色瞬間變得精彩紛呈,一陣紅一陣白,再不敢多言,連忙屈膝告退,匆匆離去。
回廊里只剩下我和蕭徹,還有幾步外他沉默的親衛(wèi)?!岸嘀x殿下解圍。”我垂下眼睫,
再次屈膝行禮?!敖鈬??”蕭徹走近一步,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荷風(fēng)拂來。
他微微俯身,聲音壓低,只有我能聽見,“本王只是好奇,你這‘心懷敬畏’之下,
藏的究竟是溫順的羊羔,還是…伺機(jī)而動的貍奴?”他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帶著一絲溫?zé)幔?/p>
話語卻如同冰錐,直刺心底!我猛地抬頭,撞進(jìn)他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中。
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他看出來了?他看出我平靜偽裝下的不甘和算計?“殿下說笑了。
”我強(qiáng)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茫然和惶恐,“臣女愚鈍,
只知循規(guī)蹈矩,不敢有絲毫逾越?!笔拸囟ǘǖ乜粗?,
那雙銳利的眼睛在我臉上停留了許久,像是要從我細(xì)微的表情變化中找出任何破綻。半晌,
他眼底那銳利的光芒似乎斂去了一些,化作一片深沉的、難以捉摸的幽暗。他直起身,
目光投向遠(yuǎn)處波光粼粼的湖面,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平淡:“是羊是貓,時間自會證明。
只是……”他頓了頓,側(cè)過頭,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冷漠和警告,
“這御苑的荷花開得再好,根下也是深不見底的淤泥。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fù)。好自為之。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zhuǎn)身,玄色的衣袂劃過一個冷硬的弧度,帶著親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