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三樓鼎沸的喧囂，如同隔著厚重的毛玻璃傳來，模糊而遙遠。楊浩僵硬地坐在油膩的連成一排的塑料座椅上，周圍全是熟悉的嬉笑怒罵、碗筷碰撞、以及于某人那夸張的“異姓兄弟”宣言，但這些聲音仿佛被一層無形的隔膜阻擋，無法真正觸及他的靈魂。他感覺自己流落在一片孤島上，周圍是洶涌卻無法淹沒他的、奄奄一息的海水。而孤島之下，是冰冷、粘稠、無聲蔓延的黑暗深淵。
那股巨大的、冰涼的無力感并未隨時間流逝而消退，反而像某種活物，盤踞在他的靈魂深處，汲取著他的全部光和熱。另一邊，李昂成還在拍著胸脯讓楊浩放心今晚上的葡萄糖管夠，于某人則唾沫橫飛地規(guī)劃著今晚上醫(yī)務(wù)室一日游的必玩項目。他們的熱情如此真實，如此……正常?？烧沁@種“正?！?，此刻卻像一把鈍刀，反復(fù)拉扯著楊浩緊繃的神經(jīng)。
“我……沒事。” 楊浩終于從干澀的喉嚨里擠出三個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強行撐起沉重的身體，避開李昂成伸過來想攙扶的手，“就是……有點累?；匕嗯繒壕秃昧??！?他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生怕那里面映照出自己此刻如同驚弓之鳥的狼狽，或者更糟——又讓他無端想起那頂該死的烏鴉禮帽。
他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食堂角落那片虛假的“熱鬧”，將李昂成“狗哥為你花錢”的呼喊和于某人“兄弟情深義重”的挽留拋在身后。下樓的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剛剛凝固的瀝青表面，帶著一種粘滯的阻力。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鞋底——凈白色的瓷磚反射著慘白的燈光，干干凈凈，什么也沒有。沒有污跡，沒有粘稠物。但那踩踏深淵的惡心觸感，卻頑固地殘留在神經(jīng)末梢，如同一種植入骨髓的頑固錯覺。
通往教學(xué)樓的道路被路燈切割成明暗相間的條塊。學(xué)生們?nèi)齼蓛傻刈咧?，談?wù)撝鳂I(yè)、球賽、或是某個明星的八卦。楊浩混在人群中，卻感覺自己是透明的，與這鮮活的世界格格不入。他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又異常脆弱。晚風吹過懸鈴木肥厚的葉片，沙沙聲像是無數(shù)細小的爪子在撓刮著耳膜；遠處傳來東邊老教學(xué)樓里的美術(shù)班教室裝修的沉悶敲擊聲，“咚…咚…咚…”，每一聲都像是沉重的鼓槌，精準地敲打在他心臟最脆弱的瓣膜上，帶著一種不祥的、機械般的、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節(jié)奏。
咚…咚…咚…
這聲音…似乎帶著某種冰冷的韻律？楊浩皺了皺眉，強壓下心頭翻涌的煩躁，下意識地朝美術(shù)班所在的那棟舊樓望去。那棟樓隱在高大的梧桐樹后，只有幾扇窗戶透出零星的光，如同瀕死野獸的眼睛，大部分區(qū)域都籠罩在濃得化不開的陰影里。白天飛揚的灰塵在夜色中看不真切，但那持續(xù)不斷的敲擊聲，卻固執(zhí)地穿透空氣，鉆進他的腦子里，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金屬疲勞感。
這么晚了還在加班嗎？加班費給的挺多??！荒謬的念頭荒謬地滑過腦海。
就在他目光掃過舊樓側(cè)面那片最濃重陰影的剎那——
滋啦——！
一陣極其短暫、卻尖銳得如同用碎玻璃刮擦黑板、又混合著金屬扭曲斷裂的恐怖噪音！毫無征兆地在他大腦灰質(zhì)的最核心處爆裂開來！比辦公室那次更短促，卻更清晰、更惡毒！帶著一種冰冷的、足以撕裂靈魂的質(zhì)感！
楊浩猛地頓住腳步，身體瞬間僵硬如冰雕！冷汗如同冰冷的蛇，瞬間爬滿脊背！他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噪音并非來自外界。它像是某種…惡意的召喚？或者…末日的倒計時？
“死亡…遺忘…” 那冰冷空洞的、如同從墳?zāi)估锱莱龅膲魢遥俅尾皇芸刂频鼗^意識表層。與之相伴的，是那股濃烈到令人窒息作嘔的混合氣息——陳年烈酒灼燒般的辛辣、新鮮鐵銹帶著銅臭的腥甜、以及一種…冰冷潮濕的、如同腐爛棺木深處散發(fā)出的、混雜著霉菌與甜膩腐敗物的塵埃惡臭！它們沒有現(xiàn)實的來源，卻如同實質(zhì)的污穢洪流，蠻橫地沖擊著他的嗅覺神經(jīng)，比上次更加清晰、更加粘稠地附著在感知上！
幻覺？不！這感覺真實得讓他胃袋痙攣，喉頭滾動著酸液！
他強忍著嘔吐的欲望，猛地抬頭，目光如同受驚的困獸，赤紅而狂亂地掃視四周！路燈下，學(xué)生們步履匆匆，談笑風生，沒有任何人表現(xiàn)出異樣。沒有人聽見那撕裂靈魂的噪音，沒有人聞到那地獄般的氣息。只有他。
又是這樣！只有他自己！就像是被整個世界徹底拋棄、隔離！
到底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崩潰了？！楊浩在無邊的恐懼中，一股無處發(fā)泄的、灼燒臟腑的暴怒猛地炸開！像壓抑已久的火山找到了宣泄口！憑什么？！憑什么只有他要承受這一切？！
一種比死亡更深的寒意，如同帶刺的冰藤，瞬間纏緊了他狂跳的心臟。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棟陰森的舊樓，壓抑著那股幾乎要沖破胸膛的毀滅性憤怒，幾乎是狂奔著沖進了自己班級所在的教學(xué)樓。
教室里的燈光亮得刺目。大部分同學(xué)已經(jīng)回來了，空氣中彌漫著粉筆灰、汗味和零食混合的熟悉氣息。楊浩低著頭，像一抹被狂風撕扯的游魂，踉蹌著飄到自己的座位，重重地坐下，把臉深深埋進臂彎里。冰冷的桌面貼著他發(fā)燙的額頭，帶來一絲微弱的、如同隔世的慰藉。他需要黑暗，需要絕對的死寂，需要將自己與這個“正?！钡昧钊俗鲊I的世界徹底隔絕。
下午六點二十多，零散的人群陸陸續(xù)續(xù)的回班了，快到晚讀的時間了。
“浩兒，還是不舒服嗎？” 后桌于某人那股帶著熟稔的關(guān)心聲響起，此刻卻像針一樣扎在楊浩緊繃的神經(jīng)上，“真不用我?guī)闳メt(yī)務(wù)室看看嗎？跟小張說一聲就是啦～”
楊浩沒理他，只是把臉埋得更深，仿佛要將自己溺斃在臂彎的黑暗里。
“嘖，你生氣了？好好好，下次我不胡說八道了，行不行？” 于某人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帶著點“哥倆好”的意味，“跟你說個正經(jīng)的，老女人…好像有點不對?！?/p>
楊浩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趙珂？她怎么了？
“我東西落日語班了?；貋眄樎啡ツ玫臅r候看見，” 于某人神秘兮兮地說，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門虛掩著，我往里瞄了一眼。嚯！你是沒看見，她那臉色，嘖嘖，白得跟剛刷的墻似的！一點血色都沒有！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桌子，空的！手攥得死緊，指關(guān)節(jié)都發(fā)白了，青筋都爆出來了！我叫她‘趙老師’，她眼皮都沒抬一下，跟…跟魂兒被抽走了似的！看樣子確實被你氣的夠嗆？還是…” 于某人頓了頓，聲音更低，帶著點莫名的寒意，“…還是說…她碰到什么事了？”
楊浩的心猛地一沉！趙珂…也出問題了？是因為…辦公室里的那陣雜音和幻覺？還是因為…那個鴉人？！他猛地想起趙珂探向他額頭時，那冰涼卻帶著真實溫度的手指。她會不會…也看見了？！
就在這時，晚自習的預(yù)備鈴尖銳地響起，如同喪鐘般打斷了于某人的八卦。
“安靜！安靜！都回座位！” 班長晏錦旗站起來維持秩序。
于某人無語地翻了翻白眼，悻悻地回到位置上坐好，話題戛然而止。
楊浩抬起頭，目光下意識地、帶著一絲不祥的預(yù)感投向門口。進來的不是班主任張雅茹，而是隔壁班的代理老師，一個總是笑瞇瞇、沒什么存在感的中年男人。
“同學(xué)們，小張老師…呃，這段時間有點事，以后就由我來代班了?！?代課老師推了推眼鏡，語氣努力維持輕松，但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困惑和…強烈的不安？
小張不在？她也碰見了什么事嘛？楊浩的心沉到了谷底。這樣的巧合，像冰冷的鐵鏈，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勒得他喘不過氣。一種冰冷滑膩的不祥預(yù)感，如同毒蛇，驟然纏緊了他的脖頸，越收越緊。
周末的晚自習沒有任課教師講課，一般是由班主任坐班的。
晚自習在一種莫名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中進行。代課老師只是讓大家自習，自己則坐在講臺上，顯得坐立不安，眼神頻頻飄向窗外——正是美術(shù)班舊樓的方向。窗外，那沉悶的敲擊聲依舊固執(zhí)地傳來，“咚…咚…咚…”，如同黑暗巨獸的心跳，敲打在每個人的神經(jīng)上。但似乎只有楊浩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聲音里透出的、越來越濃的…非人的惡意和…饑渴。
楊浩強迫自己攤開數(shù)學(xué)卷子，試圖用冰冷的公式和符號筑起堤壩，阻擋腦海中的驚濤駭浪。然而，那些數(shù)字和字母仿佛都在扭曲、跳動，變成模糊蠕動的蛆蟲。筆尖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瘋狂劃動，等他回過神，發(fā)現(xiàn)紙上竟歪歪扭扭地、如同被惡靈附體般勾勒出一個清晰的輪廓——一個戴著高頂禮帽的瘦長人形，肩膀上蹲踞著一只眼神怨毒的烏鴉！
他像被燒紅的烙鐵燙到一樣猛地丟開筆！心臟狂跳如擂鼓！
就在這時——
“啊——?。。。。?！”
一聲凄厲到撕裂夜空、帶著無盡恐懼和絕望的尖叫，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瞬間貫穿了晚自習死水般的沉悶寂靜！聲音的來源，帶著血肉模糊的質(zhì)感，正是從隔壁美術(shù)班的方向炸裂開來！
整個教室瞬間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油鍋，徹底炸開！學(xué)生們驚駭?shù)靥饋?，桌椅碰撞聲、倒抽冷氣聲、驚恐的詢問聲亂作一團！
“啥逼動靜？！”
“美術(shù)班！我糙美術(shù)班炸了嗎！”
“學(xué)校完蛋了？！明天不用上課了？！”
代課老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猛地站起來，聲音都變了調(diào)：“安靜！都待在教室別動！鎖好門！我…我去看看！”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出了教室門，背影倉惶。
不安如同致命的瘟疫，瞬間席卷了整個教室。學(xué)生們交頭接耳，臉上寫滿了茫然與興奮。楊浩的心卻沉入了冰封的深淵，那股冰冷的恐懼感再次攫緊了他，但更洶涌的，是那股被尖叫點燃的、混雜著恐懼的暴怒！他有一種刻骨的直覺——這尖叫，與那棟舊樓，與那持續(xù)不斷的敲擊聲，與那詭異的鴉人…絕對有關(guān)！血淋淋直接相關(guān)！
他再也坐不住了！一種混合著極致的恐懼和病態(tài)到極點的、想要撕碎一切的憤怒驅(qū)使著他！他猛地站起身，在身后于某人“浩兒你瘋啦？！”的驚愕尖叫中，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撞開桌椅，沖出了教室！
走廊里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其他班的學(xué)生也驚恐地探頭探腦。楊浩充耳不聞，他像一道復(fù)仇的黑影，貼著冰冷的墻壁，以驚人的速度穿過喧囂的走廊，沖下樓梯，翻過豎著紅旗的寂靜操場，如同撲向獵物的豹子，迅猛地沖到靠近美術(shù)班舊樓一側(cè)的窗戶下，將自己死死地貼在冰冷的墻壁上，劇烈地喘息著，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射向那棟不祥的建筑！
舊樓大部分隱沒在黑暗中，如同匍匐的巨獸。那凄厲的尖叫聲似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臟停跳的、絕對的死寂。然而，楊浩的瞳孔卻驟然收縮成針尖！
他看到了！清晰地看到了！
在舊樓側(cè)面，一處被高大梧桐樹陰影完全吞噬的、本應(yīng)是堅實墻壁的地方，空氣…在劇烈地、病態(tài)地扭曲！光線在那里發(fā)生了怪誕的折射和撕裂，仿佛空間本身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揉皺、撕開！那里呈現(xiàn)出一個向內(nèi)塌陷的、如同潰爛傷口般不規(guī)則的漩渦！漩渦的中心，是吞噬一切光線的、絕對虛無的黑暗，深不見底，散發(fā)著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寒意！更讓他頭皮炸裂、血液倒流的是，那漩渦的邊緣，如同活物般，在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褻瀆生命的韻律…擴張和收縮！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混雜著濃重鐵銹、腐敗塵埃和…某種無法形容的、如同腐爛內(nèi)臟混合蜂蜜的甜膩惡臭的氣息，正從那扭曲的、呼吸著的黑暗漩渦中，絲絲縷縷地、貪婪地滲透出來！
深淵的裂縫！它真的存在！就在這里！在現(xiàn)實的血肉之中！而且…它是活的！它在呼吸著這個世界的絕望！
就在楊浩被這超越想象的恐怖景象釘在原地，渾身血液幾乎凍結(jié)，連憤怒都被瞬間冰封的剎那——
“嗒?！?/p>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喪鐘敲響般清晰無比的硬物敲擊聲，在他身后不足一米的地方響起。聲音的來源，仿佛就在他后頸的皮膚上！
楊浩的呼吸瞬間停止！全身的寒毛根根倒豎！他如同生銹的傀儡，帶著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一寸寸地、極其僵硬地轉(zhuǎn)過頭顱。
昏暗的走廊燈光邊緣，濃重的陰影里，那個戴著烏鴉高禮帽的身影，不知何時，如同從地獄最深處滲出的墨汁，悄無聲息地再次凝聚成形！它就站在那里，帽檐壓得極低，遮住了所有可能的表情，只留下一片吞噬光線的陰影。那頂禮帽上，烏鴉雕塑暗紅色的玻璃眼珠，在昏暗中閃爍著毫無溫度、純粹惡意的光澤，正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同時，那兩點暗紅，也如同深淵的坐標，牢牢地鎖定著窗外那個扭曲的、呼吸著的黑暗漩渦！
這一次，沒有聲音直接鑿入腦海。但楊浩的靈魂深處，卻無比清晰地共鳴到了一種冰冷的、充滿戲謔與殘忍的意念，如同億萬根冰針，直接刺入他的意識核心：
“來玩?zhèn)€游戲吧?！蹦且饽畈⒎茄?，而是冰冷的宣判?！耙?guī)則很簡單：每三天，我會‘落幕’一位你的同學(xué)。阻止我？或者…看著他們凋零?！?/p>
血紅的眼睛在陰影中仿佛燃燒起來，帶著一種施舍般的惡意：“作為開局的‘善意’，我會回答你的一個‘問題’?！?/p>
“你跟……你爹……說你媽呢！”壓抑了一整晚的、混雜著恐懼與無處發(fā)泄的屈辱的暴怒，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瞬間沖垮了楊浩最后一絲理智！恐懼？去他媽的恐懼！他受夠了！他他媽的不是獵物！你個鳥人又算是什么東西！憤怒燃燒了整個世界。這怒火，就是他此刻對抗這操蛋世界的唯一武器！他嘶吼著，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撕裂變調(diào)，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猛地向前撲去！緊握的拳頭，帶著他全部的憤怒、恐懼和不甘，狠狠地、毫無花哨地砸向那陰影中鴉人的面門！
“砰！”
拳頭結(jié)結(jié)實實地擊中了……一片虛無！那種觸感，并非擊中血肉或?qū)嶓w，而是如同打進了粘稠冰冷、急速旋轉(zhuǎn)的瀝青漩渦！巨大的反作用力讓楊浩手腕劇痛，身體失衡前沖！
緊接著，那鴉人的身影，如同被石子擊中的渾濁水影，呈現(xiàn)出一陣劇烈的、信號不良電視畫面般的高頻模糊與晃動！禮帽、黑袍、烏鴉雕塑的邊緣都在瘋狂閃爍、撕裂、分解！在楊浩驚怒交加的目光中，它瞬間崩解、消散在走廊濃得化不開的陰影之中，速度之快仿佛從未存在！
只有它消失之前的、那嘶啞扭曲、仿佛金屬摩擦般、充滿了無盡嘲弄的尖利笑聲，如同跗骨之蛆，依舊在冰冷的空氣中瘋狂回蕩、穿刺著楊浩的耳膜和靈魂：
“哈…哈哈……與死亡為伍吧！蠢貨！記住，死亡最終呈現(xiàn)的……不過是一個人活著時最真實的……樣貌！”
笑聲漸歇，最后只余下那冰冷刺骨的注視感殘留的寒意，和窗外那無聲“呼吸”著的、如同世界潰爛傷口般的黑暗漩渦，如同兩把燒紅的、淬了神經(jīng)毒素的匕首，狠狠地、永久地楔入了楊浩的靈魂最深處！
噩夢…這令人作嘔的、以人命為籌碼的“游戲”…才剛剛拉開它血腥的帷幕！
而走廊的另一頭，隱約傳來了代課老師驚慌失措到變形的呼喊和紛亂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正朝著美術(shù)班那發(fā)出死亡尖嘯的方向亡命奔去。沒有人注意到，在舊樓冰冷墻壁的陰影下，那個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的少年，正背靠著粗糙的墻磚緩緩滑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眼神空洞地望著那扇無聲洞開的……深淵之扉。
楊浩背靠著舊教學(xué)樓外冰冷粗糙的磚墻，身體一點點滑落，最終蜷坐在冰冷骯臟的地上。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帶著灼燒般的疼痛和鐵銹般的腥甜，不是來自肺部，而是靈魂深處的烙印在灼痛。手腕的劇痛提醒著他方才搏向虛無的愚蠢，鴉人那尖利、扭曲、飽含無盡嘲弄的笑聲仍在顱骨內(nèi)瘋狂回蕩，像是無數(shù)冰冷的鋼針反復(fù)刺穿著他的神經(jīng)。
“與死亡為伍吧！蠢貨！”
“記住，死亡最終呈現(xiàn)的……不過是一個人活著時最真實的……樣貌！”
冰冷的宣判如同惡毒的詛咒，伴隨著窗外那鼓動聲的“呼吸”、扭曲而深邃的黑暗漩渦，深深地、不容拒絕地楔進了他意識的基底。那并非單純的空間撕裂，它更像一張蠕動的、擁有饑餓意志的深淵之口，貪婪地覬覦著這個脆弱的世界。甜膩的腐敗惡臭絲絲縷縷滲透進來，即使緊閉口鼻，那氣味也頑固地附著在他的嗅覺記憶里，比化學(xué)武器更為粘稠，令人作嘔。
他不是獵物。
他不是獵物嗎？
那該死的鴉人輕蔑地單方面宣告了“游戲”，而他甚至沒能碰到對方的衣角，像個對著空氣揮舞的瘋子。無盡的屈辱感和冰冷的恐懼絞纏在一起，幾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楊浩？！楊浩！你他媽瘋了嗎？！跑那么快干嘛！美術(shù)班那邊出什么事了？！” 于某人氣喘吁吁、神色匆匆地追了過來，身后還跟著一臉驚魂未定的陳言和付行。幾人沖到近前，立刻被蜷縮在墻角的楊浩和他那死人般慘白的臉色、劇烈顫抖的身體嚇到了。
“我…我草…”陳言推了推滑落的眼鏡，小眼睛里滿是驚恐，看著楊浩仿佛看到了鬼，“浩兒…你這是…真撞邪了？！那叫聲…”他下意識地扭頭從美術(shù)班舊樓那黑洞洞的入口掃視過去，卻什么都沒看到。
這里明明什么都沒有？那把楊浩這一個大小伙子嚇成這樣的原因就很清楚了。這鬼地方肯定是有鬼！
陳言雙手抱著肩膀，無端感受到了寒冷，牙齒和身子止不住地打顫。
于某人小心翼翼地蹲下，想拍楊浩的肩：“浩兒？說話！別嚇人！剛那聲叫…好像是…” 他聲音發(fā)緊，猶豫著不敢確認。
楊浩猛地抬起頭，血絲密布的眼睛死死釘在于某人臉上，那眼神里的混亂、暴戾和深不見底的恐懼嚇得于某人一個哆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趙珂…”楊浩的喉嚨里擠出兩個嘶啞到變調(diào)的音節(jié)，像瀕死的野獸在低吼。目光轉(zhuǎn)向窗外那片死寂的黑影，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抓撓著地面粗糙的沙礫?！凹饨小撬欢ā撬蔀榱恕f人的第一個目標…” 最后兩個字帶著冰冷的顫音，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空氣里。
“鴉人？什…什么鴉人？”付行狐疑地皺眉，下意識地跟著楊浩的目光看向窗外那片陰影籠罩的區(qū)域。昏暗的路燈光線只能勉強勾勒出舊樓的輪廓，其余部分則完全被深沉的夜色和濃密梧桐的枝葉遮蔽。
那無聲呼吸的黑暗漩渦？只有楊浩能“看見”的深淵裂痕？對其他人而言，那里只有一片尋常的、甚至有些寂靜過分的黑暗。
“媽的…楊浩！你給我清醒點！什么鴨人鳥人的！趙老師她…”于某人看著楊浩這副樣子，又急又怕，聲音提高了幾度，試圖把話題拉回現(xiàn)實。
就在這時！
“嗶嗶——嗶嗶嗶——?。?！”
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哨音毫無預(yù)兆地在寂靜的校園里炸響！是安保處特制的緊急集合哨！刺耳、高頻、帶著一種令人心臟驟停的恐慌感！緊接著，宿舍樓方向的應(yīng)急廣播喇叭發(fā)出刺耳的嘯叫，電流聲中，一個慌亂變調(diào)的聲音響起，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所有人注意！立即！回宿舍樓！禁止外出！禁止在教學(xué)區(qū)逗留！重復(fù)！所有人立即回宿舍！禁止在教學(xué)區(qū)逗留！發(fā)生緊急情況！執(zhí)行戒嚴！”
“我靠！”
“戒嚴？！真出大事了！”
“美術(shù)班…剛才那叫聲…見鬼！”
陳言、付行、于某人臉色瞬間煞白，安保處這如臨大敵的反應(yīng)證實了最壞的結(jié)果！所有的疑惑、爭執(zhí)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官方認證的恐慌徹底淹沒。他們幾乎是本能地，一人一邊架起仍在劇烈顫抖、眼神渙散的楊浩。
“快走！先回宿舍！”于某人也顧不上追問什么鴉人了，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
楊浩像一個被抽走關(guān)節(jié)的人偶，任由他們架著，踉蹌地匯入從各個教學(xué)樓方向涌出、如同受驚獸群般沖向宿舍樓方向的人流?？只湃缤瑢嵸|(zhì)的瘟疫在空氣中蔓延。沒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安保處那從未在夜間響起過的緊急集合哨和廣播里的“戒嚴”二字，足以點燃所有最壞的想象。
他被半拖半拽地挾裹在驚慌失措的人潮里，雙腳機械地踩踏著冰冷的地面。經(jīng)過那片舊樓陰影的瞬間，他艱難地、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執(zhí)著，扭頭望去——在那片常人眼中只有黑暗的區(qū)域里，那道如同世界潰爛傷口的“呼吸裂縫”依舊存在！它的邊緣扭曲、內(nèi)里深不見底，散發(fā)著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冰冷與污穢！更讓他心臟狂跳的是，在那漩渦般的黑暗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緩慢地…蠕動？
一股冰冷的惡寒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他猛地扭回頭，大口喘息，不敢再看。但那蠕動的陰影烙印卻清晰地刻在了他的視網(wǎng)膜上。
人流擁擠著沖進宿舍樓大門。刺鼻的汗味、焦急的詢問聲、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安保員拿著強力手電筒照射學(xué)生面孔檢查身份的吼叫聲…所有的聲音和混亂如同隔著厚重的海水傳來，模糊不清。楊浩麻木地被推進熟悉的宿舍門，背后沉重的木門“哐當”一聲鎖上，隔絕了外面的混亂。
到處都是燈火通明，宿舍里燈光慘白。六張上下鋪五張住人，逼仄的空間瞬間擠滿了回來的人，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平日里熟悉的室友們，此刻臉上都帶著無法褪去的驚懼和茫然。隔壁宿舍的安彭濤、侯寶樂、于某人、呂為也擠了過來，小小的宿舍頓時水泄不通。
“都說說！都說說！到底他媽怎么了？”
“有人看到美術(shù)班那邊出什么事了嗎？”
“趙老師…不會真出事了吧？”
“學(xué)校怎么突然戒嚴？連個通知都沒？”
疑問如同沸騰的氣泡，在壓抑的沉默中爆開。每個人都在急切地尋求答案，仿佛掌握了信息就能驅(qū)散那無形的恐懼。
付行靠在窗戶邊的桌子上，眉頭緊鎖：“不清楚。就看到代課老師跑過去了，那臉白的…然后廣播就響了。” 他的語氣比平時凝重許多。
于某人坐在楊浩的下鋪，下意識地遠離窗戶方向，眼神不自覺地瞟向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蜷在上鋪角落里的楊浩。他張了張嘴，最終沒把“鴉人”兩個字說出來。眼前楊浩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再加上今晚一連串的詭異…他第一次對楊浩下午的胡話產(chǎn)生了動搖。
就在這時，一陣喧嘩聲從樓下傳來。隱約能聽到安保員的命令聲：
“讓開！快讓開！”
“擔架！醫(yī)務(wù)處的擔架！”
宿舍里瞬間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像被掐住了脖子，眼珠不約而同地轉(zhuǎn)向了門上的玻璃小窗?？謶秩缤涞某彼查g漫過了心臟。
楊浩的身體猛地一僵！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他像一頭被驚醒的困獸，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床鋪上撲下來，不顧室友的阻攔，一把拉開了那扇緊閉的宿舍的門！
走廊里燈火通明，刺目的白光下，幾個人影正抬著一副深綠色的、覆蓋著白色床單的擔架，在安保員急促的口令和手電筒光束的指引下，快步朝著樓梯口走去！
走廊兩邊，幾乎所有宿舍的門都被拉開了縫隙，無數(shù)雙驚恐又充滿了窺探欲的眼睛如同潛伏在暗處的蠅群，死死地釘在那副無聲移動的擔架上！
楊浩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一股混雜著絕望、恐懼和最后一絲僥幸的狂亂力量驅(qū)使著他！他死死盯著擔架上垂落下來的一只手！蒼白、毫無生氣…那手指纖細修長，沾著一點…斑駁的、暗紅色的污跡！像干涸的顏料…或者…凝固的血？！
瞬間！
一股濃烈的、無法作假的腥甜鐵銹味！混雜著濃重松節(jié)油、丙烯顏料還有…那如同腐壞棺木深處散發(fā)出的甜膩腐敗氣息！如同狂潮般粗暴地淹沒了楊浩的鼻腔！
“嘔——！” 楊浩的胃袋猛地一陣翻江倒海的抽搐！生理性的強烈嘔吐欲讓他控制不住地彎下腰，干嘔出聲！與此同時，他的視線不可避免地掃過了擔架旁一個快步跟隨的身影——正是剛才沖過去的代課老師！他的臉像刷了一層白堊，嘴唇?jīng)]有絲毫血色，瞳孔渙散失焦，整個人像一具被無形絲線操控著的木偶，只有嘴巴還在無意識地翕動著，喃喃著無人能聽清的低語。而他身上那件嶄新的淺灰色外套袖口，赫然沾著一大片觸目驚心的、如同潑墨般暗紅色！
是他！是他第一個到達現(xiàn)場！
那只手…那件帶血的外套…那令人作嘔的腐敗鐵銹氣?。?！
繼美術(shù)班之后，寢室樓里也出事了？?。?/p>
那尖銳絕望的尖叫、那覆蓋白布的擔架、那濃郁作嘔的鐵銹腥甜混合腐敗塵埃的氣息、代課老師袖口那片刺目的暗紅、擔架下那只蒼白的手…這些碎片在楊浩混亂的、被極度恐懼和悲傷沖刷的大腦中瘋狂拼湊！一個他不愿相信、卻如同燒紅的烙鐵般灼痛的答案呼之欲出！
有人死了？??！這就是第一個“落幕”的人？
那只鴉人口中的“退場”…就是血淋淋的死亡？！
巨大的悲慟和冰冷的、足以凍結(jié)血液的恐懼感如同兩股絞索，死死纏住了楊浩的心臟！他張大了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視野瞬間被淚水模糊，又被更深的、源自“新世界”的徹骨寒意凍僵！
“楊浩？！”
“他怎么了？！”
室友們驚呼著扶住他劇烈搖晃的身體。
就在這時，擔架上，那塊覆蓋著尸體的白布，就在經(jīng)過楊浩門前走廊的那一瞬，一陣突如其來的穿堂風猛地吹過走廊！
嘩啦！
白布的一角被風掀起！
一只…一只同樣蒼白、卻明顯屬于男性的腳踝露了出來！皮膚泛著不健康的青色，腳踝處的襪子邊緣滲著干涸的暗紅污漬！
楊浩的悲傷猛地一滯！瞳孔驟然收縮！不是趙珂！這腳踝…這尺寸…絕對不是趙珂！
可那濃烈的鐵銹腥氣…那沾染代課老師袖口的血跡…那令人作嘔的腐敗味…
以及…那聲凄厲的尖叫——它并非女性的聲音？自己之前因為先入為主和恐懼，竟沒有仔細分辨？！
嗡——
楊浩的大腦一片空白！冰火兩重天的沖擊撕扯著他混亂的神經(jīng)！不是趙珂？那第一個“落幕”的人是誰？！擔架上的是誰？！為什么會有趙珂…或者說，沾染著她的…物品？！代課老師身上那股仿佛剛解剖過腐爛尸體的濃烈甜膩腐敗氣息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濃重地方口音、如同洪鐘般卻隱含暴躁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帶著絕對的權(quán)威，壓過了所有的低聲議論和擔架的移動聲：
“讓開！都讓開！沒聽到戒嚴命令嗎？！所有人，立刻！馬上！回各自寢室！把門關(guān)好！不許出來！誰敢探頭探腦！小心記過處分！”
來者身材魁梧，穿著深藍色的西裝背心，里面是皺巴巴的襯衫，領(lǐng)帶歪斜。半禿的頭頂在走廊慘白的燈光下油光發(fā)亮，正是以嚴厲苛責、不擇手段聞名的副校長——張道峰。他身后跟著一個穿著西服一絲不茍的男人，是教導(dǎo)主任郭鑫。兩人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神銳利地掃過每一個宿舍門口。
看到這二人出現(xiàn)，尤其是張道峰那張布滿戾氣的臉，所有探出的腦袋都如同受驚的烏龜，瞬間縮回了宿舍，門被急切地關(guān)上，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門縫后粗重的喘息聲。
擔架沒有停留，迅速被抬下了樓梯，消失在通往底樓的黑暗中。那股濃烈的鐵銹和腐敗的混合氣味也隨著擔架的離開而淡去，只剩下消毒水和人體汗液的刺鼻味道彌漫在過道里。
張道峰黑著臉，如同巡視牢籠的典獄長，目光掃過每一扇緊閉的宿舍門。最終，他那雙布滿紅血絲、帶著濃重黑眼圈的銳利眼睛，停留在了楊浩宿舍的門上——更準確地說是停留在還未來得及完全關(guān)上、虛掩著的門縫。門縫后，是楊浩失魂落魄、涕淚橫流、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和凝固悲傷的臉，以及幾個臉上帶著同樣驚恐、攙扶著他的室友。
時間似乎凝固了一秒。張道峰那張刻薄陰鷙的臉上，眉頭擰成一個深刻的“川”字，嘴角向下撇著，顯出極度的不耐與審視。他看著楊浩臉上那未干的淚痕和過于激烈的反應(yīng)，那表情像是在看一只在錯誤地點、錯誤時間嚎叫的流浪狗，充滿了冰冷的厭煩。
但那表情只是一閃而過，快得像幻覺。隨即被更深的、仿佛要將一切知情人徹底碾碎的壓迫感取代。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狠狠砸在門后的每個人心上：
“關(guān)門?！?/p>
聲音冰冷，毫無情緒，像是在處理一件廢棄的雜物。
“管好你們自己的嘴。今晚看到的、聽到的…什么都不要說。不然…”
他沒說完，但那未盡之意，比任何具體的威脅都更加冰冷刺骨。
然后，他不再看他們一眼，轉(zhuǎn)身快步走向樓梯口，似乎要去處理這樁棘手的“麻煩”。郭鑫主任深深看了虛掩的宿舍門一眼，眼神復(fù)雜難辨，最終還是沉默地跟上了張道峰的步伐。
砰！
宿舍門在楊浩室友顫抖的手中被用力關(guān)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回響，如同敲響了喪鐘的余音。
宿舍內(nèi)重新陷入了一片凝固的死寂。燈光明亮，卻照不透壓在每個人心頭的巨大陰霾。擔架抬走的、血淋淋的死亡氣息仿佛還在空氣中縈繞。副校長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枷鎖，拷在了所有人的喉嚨上。
楊浩背靠著冰涼的門板，身體緩緩滑落，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緊緊閉上干澀刺痛的雙眼，身體無法抑制地細微顫抖著。室友們圍在他身邊，臉上也充滿了茫然、恐懼和后怕。
第一個“退場”的人究竟是誰？那張擔架上的亡者，又是誰？
代課老師袖口那片暗紅是什么？
那濃郁的、粘膩在空間里的腐敗鐵銹氣息……
還有趙珂老師呢？她詭異的呆滯是開始？還是那聲尖叫的回響？
這一切都和那個該死的鳥人有關(guān)嗎？我該怎么做？我能做什么？
無數(shù)的疑問像是劇毒的藤蔓，纏繞著楊浩的心肺，越收越緊。所有的線索都指向趙珂，所有的證據(jù)都在暗示她的遭遇與這場血案密不可分，然而擔架下蒼白的腳踝卻冰冷地昭示著——第一個被黑暗吞噬的，并非是她。
趙珂老師…趙珂老師…你究竟身在哪里？！
恐懼不再僅僅是情緒，它變成了一種粘稠的、帶著腐敗甜腥和冰冷鐵銹氣味的物理存在，沉甸甸地壓著宿舍里的每一個人。而楊浩知道，鴉人的“游戲”已然落下第一枚染血的棋子。
接下來，該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