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立在廊下,指尖摩挲著袖中那枚羊脂玉佩。玉質(zhì)溫涼,與掌心的熱度相抵,倒像極了今日撞進他懷里的女子——柔若無骨的身子,帶著幾分驚慌的香,偏生眼底又藏著未褪盡的倔強。他垂眸望著庭院里被晚風拂動的海棠,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太子被廢不過半月,八爺黨上躥下跳,連大阿哥都敢在朝上提“殺胤礽以絕后患”的昏話,倒忘了這金鑾殿上坐的,終究是他們那位多疑的阿瑪。
“主子,蘇培盛說前兒那批南珠已送到八王府了。”年羹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壓低的謹慎。胤禛轉(zhuǎn)身時,眼底的暗芒已斂得極深:“八爺愛廣施恩惠,由他去?!彼D了頓,將玉佩輕輕拋起又接住,“去回了吏部,就說本貝勒舊疾復發(fā),需得靜養(yǎng)三月?!蹦旮蛞徽骸翱?..如今正是...”“正是人人盯著的時候?!必范G打斷他,指節(jié)叩了叩廊柱,“你且看,本王若成了個貪酒好色的病秧子,那些想攀高枝的,自會轉(zhuǎn)投八爺門下;而真正的棋局,才要開始。”
柔則捏著信箋的手在發(fā)抖。燭火在銅鶴燭臺里噼啪炸響,映得“春風樓頭牌柳氏,賣身契,暗娼館”幾個字像淬了毒的針,扎得她眼眶生疼。阿蕪才十一歲,生得像朵未開的茉莉,前些日子還揪著她的裙角問“姐姐什么時候帶阿蕪去看荷花”——母親怎么下得去手?她望著鏡中自己今日穿的華美得刺眼的吉服上,那金線繡制的鳳凰紋樣,那正紅的底色,那珍珠瑪瑙的點綴,原來從入府那刻起,她就成了她們手里的棋子。柔則咬著牙脫下身上的吉服。
“格格可是要歇了?”小丫鬟捧著溫水進來,柔則忙將信箋塞進妝匣最底層,又用珠釵壓了壓。她望著鏡中自己泛白的唇色,突然想起四阿哥今日盯著她時的眼神——像狼盯著獵物,又像在看什么極有趣的玩物。她攥緊了帕子,帕角繡的并蒂蓮刺得掌心發(fā)疼。本想明日跟宜修辭行,可如今,阿蕪身家性命都在母親手中,母親也只是讓她待在雍王府不許回去。柔則心中焦急,卻也無可奈何。
后半夜的雨來得急。胤禛站在柔則院外的銀杏樹下,雨絲順著青瓦滴在他肩頭,洇開一片深色水痕。窗內(nèi)的燭火滅了又亮,映出女子來回踱步的影子。他摸出懷里那枚玉佩,想起白日里她撞過來時,這玉佩正從她衣襟里滑出——原是凝玉那老虔婆當年送給他額娘的,后來不知怎的到了柔則手里。他勾了勾唇,雨幕里的笑意帶著幾分森然:“蘇培盛,去回了側(cè)福晉,說爺今夜宿在擷芳閣?!?/p>
柔則剛吹滅燭火,就聽見院外傳來腳步聲。她縮在床角,看著門閂被人輕輕撥開。月光從窗紙破處漏進來,照見那道玄色身影,腰間的龍紋玉佩閃著冷光——正是白日里的四阿哥。“你...你要做什么?”她聲音發(fā)顫,卻強撐著坐直身子。胤禛解著腰間玉佩的動作一頓,借著月光看她泛白的臉,突然低笑出聲:“柔則格格不是最懂規(guī)矩么?”他一步一步逼近,玄色廣袖掃過妝臺,那只裝著信箋的妝匣“啪”地掉在地上,信箋散了一地。
柔則慌忙去撿,卻被胤禛先一步捏住手腕。他低頭掃過信箋上的字,指腹摩挲著她腕間的銀鐲:“凝玉姑姑的字,倒是半點沒變?!彼蝗桓┥恚粑鼟哌^她耳畔,“阿蕪...凝玉姑姑既然選擇用她來逼你,看來是那個一直在你身邊的小姑娘了?”胤禛眼前閃過那個小小年紀卻一臉老成的小丫頭,玩味一笑。
柔則渾身一僵,眼淚終于落下來:“我,我跟蕭將軍已經(jīng)婚約,四爺何必,何必……?!必范G望著她哭花的臉,喉結(jié)動了動,突然扣住她后頸將人拽到身前。柔則撞進他懷里的瞬間,他已低頭封住了她的唇。雨珠順著窗欞滲進來,打濕她鬢邊的珠花,卻掩不住唇齒間傳來的疼——他吻得極重,像要將白日里所有的隱忍與算計都碾碎在這一吻里,連她慌亂推拒的手按在他胸口,都被他攥住手腕反扣在身后。
他抵著她發(fā)顫的唇瓣低問,氣息灼熱得燙人,拇指摩挲著她被吻得泛紅的唇,“求爺?shù)脑?..”他突然咬了咬她下唇,疼得她輕哼出聲,“該用這樣的方式求?!?/p>
柔則眼淚糊了滿臉,卻掙不脫他鐵鉗般的桎梏。玄色衣袖掃過她腰肢時,她甚至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混著窗外雨聲,震得耳膜發(fā)疼。直到他終于松開她,她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攀住了他的衣襟,指節(jié)發(fā)白地攥著那團玄色錦緞。
“爺可以保阿蕪平安。”他望著她泛紅的眼尾,喉結(jié)動了動,指尖拂過她被吻亂的鬢發(fā),“但你得乖乖待在本王身邊——”他俯身在她耳邊低笑,“哪也不許去?!?/p>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青瓦上發(fā)出脆響。柔則望著他腰間那枚與自己今日所佩同款的玉佩,突然想起母親從前總說“烏拉那拉家的女兒,生來就是要做棋子的”。可此刻,她卻在四阿哥懷里,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或許,這枚棋子,要換個執(zhí)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