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誣陷與棍棒
西院破敗的院子里，寒風(fēng)依舊凜冽。
沈炎只穿著單薄的里衣，雙腿分開與肩同寬，膝蓋微屈，正努力扎著馬步。豆大的汗珠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泥地上。大病初愈的身體虛弱不堪，雙腿如同灌了鉛般沉重，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痛楚。但他緊咬著牙關(guān)，眼神堅(jiān)定如鐵。
他知道，這副身體太弱了。在這虎狼環(huán)伺的沈府，沒有力量，連最基本的生存都難以保障。他必須盡快恢復(fù)，哪怕只是強(qiáng)健一絲一毫。
“呼……呼……”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忠伯裹著新棉襖，站在屋檐下，心疼地看著自家少爺，想勸他歇歇，卻又知道勸不住。
沈炎一邊抵抗著身體的極限，一邊在心中盤算著下一步。這沈府，絕非久留之地。等沈自明下朝回來，他就去攤牌！用那一百兩銀子，足夠在京都西城偏僻些的地方買個(gè)小院。搬出去，帶著忠伯一起。狀元樓那條路暫時(shí)不能走了，免得被沈府的人發(fā)現(xiàn)端倪。但賣詩這條路子已經(jīng)證明可行，只是需要更隱蔽的方式。另外，他腦中那些來自現(xiàn)代的知識，或許也能找到生財(cái)之道……必須盡快離開這個(gè)吃人的地方！
就在沈炎心思轉(zhuǎn)轉(zhuǎn)，汗水幾乎模糊視線時(shí)——
“砰！”一聲巨響，西院那本就搖搖欲墜的院門被人從外面狠狠踹開！
“沈炎！你個(gè)下賤胚子，給老子滾出來！”一聲囂張的怒吼響起。
只見沈睿和沈驍兄弟倆，帶著五六個(gè)手持棍棒、膀大腰圓的家丁，氣勢洶洶地沖了進(jìn)來，瞬間將小小的院子堵得水泄不通。沈驍臉上還帶著昨日被追趕的余悸和此刻的兇狠，沈睿則是一臉陰鷙，眼神如同毒蛇般鎖定在沈炎身上。
“你們想干什么？”沈炎緩緩收功站直，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眼神冰冷地看向來人。忠伯嚇得臉色發(fā)白，連忙一瘸一拐地?fù)踉谏蜓咨砬啊?/p>
“干什么？”沈睿冷笑一聲，上前一步，目光掃過沈炎身上那件雖舊但明顯是新?lián)Q的里衣（里面是昨天買的棉衣？），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和惡意，“我房里丟了五兩銀子！有人看見是你這賊骨頭偷偷溜進(jìn)去偷的！說！銀子藏哪兒了？”
赤裸裸的誣陷！
沈炎心中冷笑，面上卻異常平靜：“沈大公子，說話要講證據(jù)。我昨日才出過門，何時(shí)去過你的院子？我的銀子，是我自己憑本事賺來的?！?/p>
“憑本事？就憑你這廢物？”沈驍立刻跳了出來，指著沈炎的鼻子破口大罵，“你能有什么本事？偷雞摸狗的本事嗎？定是趁我們不在，溜進(jìn)大哥房里偷的！還敢狡辯！”他想起昨天被沈炎嚇得屁滾尿流，回去后被母親趙玉娥責(zé)罵，又被大哥沈睿嘲笑，心中那股邪火越燒越旺，今天就是來報(bào)仇的！
“跟他廢話什么！”沈睿眼中厲色一閃，他根本不在乎銀子是不是沈炎偷的，他就是要趁著父親還未下朝，好好教訓(xùn)這個(gè)不知天高地厚的賤種，最好把他新買的衣服扒光，讓他凍死在這個(gè)冬天！“給我搜！把他身上這件賊皮也給我扒下來！這種下賤東西，不配穿新衣！給我打！往死里打！讓他知道偷東西的下場！”
“是！”幾個(gè)家丁得了令，又仗著人多勢眾，獰笑著揮舞棍棒就沖了上來！
“少爺小心！”忠伯大急，不顧一切地?fù)渖先ハ胱钄r一個(gè)沖向沈炎的家丁，“住手！你們不能打四公子啊！”
“滾開！老瘸子！”沈驍見狀，飛起一腳狠狠踹在忠伯的腰眼上！
“??！”忠伯痛呼一聲，本就跛腳的他被踹得一個(gè)趔趄，重重摔倒在地，額頭磕在冰冷的石階上，瞬間流出血來。
“忠伯！”沈炎目眥欲裂！就在這分神的剎那，一根粗大的木棍帶著風(fēng)聲狠狠砸在他的后背上！
“噗！”沈炎只覺得一股劇痛傳來，喉頭一甜，眼前發(fā)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緊接著，雨點(diǎn)般的棍棒就落在了他身上！
“打！打死這偷東西的賊！”
“扒了他的衣服！看他還敢不敢穿！”
家丁們兇狠的叫罵和棍棒著肉的悶響交織在一起。
沈炎蜷縮著身體，護(hù)住頭部要害，劇痛如同潮水般襲來。他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眼中燃燒著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殺意！就在一個(gè)家丁試圖去扯他里衣時(shí)，沈炎猛地從地上抓起一根用來劈柴的、手臂粗細(xì)的短木棒，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掃向最近兩個(gè)家丁的小腿！
“咔嚓！”“啊！”兩聲脆響和慘叫同時(shí)響起！那兩個(gè)家丁猝不及防，小腿骨劇痛，慘叫著抱著腿滾倒在地。
這突如其來的反抗讓其他家丁動(dòng)作一滯。
“廢物！一群廢物！連個(gè)病秧子都收拾不了！”沈驍看得又急又怒，見沈炎暫時(shí)被壓制住，他惡向膽邊生，竟親自沖了上來，抬腳就朝著沈炎的腦袋狠狠跺去！“讓你咬我！讓你囂張！老子今天廢了你！”
就在沈驍?shù)哪_即將落下之際，蜷縮在地的沈炎猛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野獸般的兇光！他不顧砸在背上的棍棒，身體如同蓄勢已久的毒蛇般彈起，雙手死死抱住沈驍跺下來的那條腿，然后張開嘴，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口咬在了沈驍?shù)男⊥榷亲由希?/p>
“啊——?。?！”一聲殺豬般的凄厲慘叫響徹西院！
沈驍只覺得小腿上一陣鉆心刺骨的劇痛傳來，仿佛肉都要被咬掉了！他驚恐地尖叫著，拼命甩腿，想掙脫開沈炎如同鐵鉗般的牙齒和雙手。
“松口！你這瘋狗！松口啊！”沈驍疼得涕淚橫流。
“給我打！往死里打！打到他松口為止！”沈睿也被沈炎的狠勁驚到了，氣急敗壞地怒吼。
更多的棍棒落在了沈炎身上、背上、手臂上！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但他死死咬住，牙齒深深嵌入皮肉，任憑鮮血染紅了他的嘴角，也絕不松口！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最直接的反抗！
“??！疼死我了！大哥救我！快打死他！”沈驍?shù)膽K叫聲越發(fā)凄厲。
就在這混亂不堪、沈炎幾乎要被亂棍打暈過去的時(shí)候，一直幫著沈驍毆打沈炎的家丁突然眼睛一亮，指著沈炎因?yàn)閯×覓暝ㄩ_的衣襟內(nèi)側(cè)喊道：“大公子！三公子！銀子！有銀票！”
只見沈炎貼身的內(nèi)袋里，赫然露出了半截折疊的銀票！
沈睿和沈驍?shù)哪抗馑查g被吸引過去！那銀票的面額……雖然只看到一角，但絕非小數(shù)目！沈睿眼中貪婪之色大盛！
“住手！”沈睿猛地喝止了還在毆打沈炎的家丁，指著沈炎懷里的銀票，聲音因?yàn)榧?dòng)和貪婪而有些變調(diào)：“原來如此！我丟的不是五兩銀子！是一百兩！整整一百兩的銀票！原來是被你這賊子偷了！快！把他懷里的銀票給我拿出來！還有他那身賊皮，也給我扒了！那是用我的銀子買的！”
幾個(gè)家丁立刻停手，七手八腳地去撕扯沈炎的衣服，搶奪他懷里的銀票。沈炎早已被打得渾身劇痛，意識都有些模糊，加上沈驍還在拼命掙扎，終于被家丁們強(qiáng)行掰開了嘴，從他懷里搶走了那兩張五十兩的銀票（或一張百兩），以及他身上那件新買的棉衣！
“我的銀子！我的銀票！還給我！”沈驍抱著流血的小腿，還不忘貪婪地盯著家丁手里的銀票。
沈睿一把搶過銀票，看著上面清晰的數(shù)額，眼中滿是狂喜，哪里還記得什么五兩銀子的事。他厭惡地看了一眼蜷縮在地上、衣衫單薄破舊、嘴角淌血的沈炎，還有旁邊頭破血流、掙扎著想爬過來的忠伯，獰笑道：“哼！贓物到手！我們走！讓這賊骨頭和他的老狗自生自滅！看他能不能熬過今晚的寒風(fēng)！”
就在沈睿和沈驍揣好銀票，拎著沈炎的新棉衣，在家丁的簇?fù)硐?，得意洋洋、罵罵咧咧地準(zhǔn)備離開這破敗的西院時(shí)——
“站?。 ?/p>
一個(gè)冰冷、壓抑著巨大怒火，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疲憊的聲音，在院門口驟然響起！
所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僵住！
只見禮部尚書沈自明，身著二品官袍，臉色鐵青，眼神復(fù)雜地看著院子里的滿地狼藉和血污，一步一步走了進(jìn)來。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掃過得意忘形的沈睿沈驍，掃過地上狼狽不堪的沈炎和忠伯，最后定格在那幾張被沈睿攥在手里的、刺眼的銀票上。
空氣，瞬間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