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天空壓得很低,像一塊臟兮兮的棉絮蓋在廢棄城市的上空。程默蹲在一棟半塌的寫字樓七層,透過破碎的落地窗觀察著下面的街道。他的呼吸很輕,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三年來,他學會了如何讓自己成為環(huán)境的一部分。
右手的軍用匕首在指間靈活地翻轉(zhuǎn),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左腕上的手表顯示下午四點十七分,距離天黑還有兩小時十四分鐘。程默瞇起眼睛,視線掃過街道上那些廢棄的車輛和散落的骸骨。大多數(shù)骸骨都已經(jīng)干凈得發(fā)亮,被各種生物啃食得連一點肉渣都不剩。
"今天也沒動靜。"他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得像是很久沒用過。
程默站起身,骨骼發(fā)出輕微的響聲。他身高一米八五,肌肉線條分明,是那種長期在生存壓力下鍛煉出來的精瘦體型。黑色短發(fā)下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下巴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第一年與變異老鼠搏斗時留下的紀念。
他背上戰(zhàn)術(shù)背包,檢查了一下腰間的自制手槍——子彈只剩下四發(fā)了。自從軍事基地的補給耗盡后,每一發(fā)子彈都變得無比珍貴。
寫字樓的樓梯間散發(fā)著霉味和某種動物腐爛的氣息。程默的腳步輕盈得像貓,每一步都精確地避開那些可能發(fā)出聲響的碎片。三年來,他總結(jié)出了一套生存法則:不要發(fā)出不必要的聲音,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在不熟悉的地方過夜。
下到三樓時,他忽然停住了腳步。耳朵捕捉到了遠處傳來的聲音——不是風聲,不是動物窸窣聲,而是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
程默的身體立刻繃緊。他貼著墻,慢慢移動到一扇破窗前。聲音來自兩個街區(qū)外的一座超市廢墟。那里曾經(jīng)是他的補給點之一,直到三個月前被一群變異犬占領(lǐng)。
他舉起從軍事基地帶出來的望遠鏡,調(diào)整焦距。鏡頭里出現(xiàn)了讓他瞳孔收縮的畫面:一個穿著深藍色沖鋒衣的身影正在超市入口處與三只變異犬對峙。那人手里拿著一根鋼管,但顯然不是專業(yè)武器。變異犬的體型比普通犬類大了一倍,肌肉虬結(jié),獠牙外露,嘴角滴著黃色的涎水。
"該死。"程默咒罵一聲。他的生存法則第二條明確規(guī)定了不要管閑事,尤其是陌生人的閑事。但某種久違的情緒在他胸口翻騰——那可能是被稱為"良心"的東西。
他迅速計算著路線和風險。超市距離這里大約八百米,中間有兩處開闊地帶容易被其他掠食者發(fā)現(xiàn)。變異犬通常在天黑前會回到巢穴,如果那人能撐到那時候...
一聲尖銳的慘叫打斷了他的思考。鏡頭里,一只變異犬已經(jīng)撲倒了那個人,沖鋒衣的帽子滑落,露出一張年輕女性的面孔。
程默的大腦還沒做出決定,身體已經(jīng)行動起來。他快速下樓,穿過廢棄的停車場,沿著建筑物的陰影移動。三年來第一次,他打破了第二條生存法則。
距離超市一百米時,程默停了下來。他能聽到變異犬的低吼和女性的喘息聲。她居然還活著,正用鋼管抵住一只犬的下顎。但另外兩只已經(jīng)繞到她身后。
程默從背包側(cè)袋取出一個小玻璃瓶,里面裝著自制的燃燒混合物。他點燃布條,用力擲向超市入口右側(cè)的廢棄汽車。"砰"的一聲悶響,火焰騰起,兩只變異犬被聲響吸引,轉(zhuǎn)頭查看。
就是現(xiàn)在。程默拔出匕首,悄無聲息地接近最近的那只變異犬。刀刃準確地刺入犬的頸部,切斷氣管。溫熱的血液噴濺在他臉上,帶著腐臭味。
第二只犬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晚了。程默的手槍抵在它兩眼之間,扣動扳機。槍聲在廢墟間回蕩,驚起遠處的一群烏鴉。
第三只犬——也是體型最大的那只——放棄了女性,轉(zhuǎn)向程默。它的黃色眼睛充滿仇恨,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低吼。
"退后!"程默對地上的女性喊道,同時慢慢后退,拉開距離。變異犬的肌肉繃緊,準備撲擊。
程默知道自己的手槍里只剩三發(fā)子彈了,而變異犬的速度快得驚人。他必須一擊斃命。
就在犬撲起的瞬間,一根鋼管從側(cè)面狠狠砸在它的頭部。女性不知何時爬了起來,用盡全力給了這一擊。變異犬的動作遲滯了半秒——對程默來說已經(jīng)足夠。子彈穿透犬的左眼,從后腦穿出。
寂靜突然降臨,只有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和兩人的喘息聲。
程默迅速檢查四周,確認沒有其他威脅后,才看向那個陌生女性。她大概二十五六歲,亞洲面孔,黑發(fā)扎成一個凌亂的馬尾,臉上有血跡和污漬,但眼神依然銳利。
"謝謝。"她喘著氣說,手按在左臂的傷口上,血從指縫間滲出。
程默沒有回應(yīng),而是快速收集了還能用的物資:變異犬身上可能有可食用的肉,但現(xiàn)在沒時間處理。他從超市入口抓了幾個還沒破損的罐頭塞進背包。
"你住在這附近?"女性問道,聲音里帶著疼痛導(dǎo)致的顫抖。
"不。"程默簡短地回答,繼續(xù)他的搜刮工作。
"我叫林萱。"她嘗試站起來,但腿一軟又坐了回去,"我有些信息,可能對你有用。"
程默終于停下動作,審視著她:"什么信息?"
林萱深吸一口氣:"關(guān)于'方舟'的。你知道那個傳說中的地下庇護所嗎?"
程默的瞳孔微微收縮。他聽說過這個傳言——一個能夠抵御病毒和輻射的地下設(shè)施,有完整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和能源供應(yīng)。但所有人都認為那只是個都市傳說。
"證明給我看。"程默說,聲音冷硬。
林萱從內(nèi)衣口袋里掏出一個防水袋,里面是一張折疊的紙。她小心地展開,露出部分內(nèi)容——那確實像某個高科技設(shè)施的平面圖,上面有"方舟計劃"的字樣。
程默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如果這是真的...但他立刻警惕起來:"為什么告訴我?你想要什么?"
"我需要保護,"林萱直視他的眼睛,"我知道這附近有個軍事基地,里面有我需要的地圖碎片。但我一個人去不了。"
程默的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槍。軍事基地是他的秘密,沒人應(yīng)該知道。
"你怎么知道軍事基地的事?"他的聲音危險地低沉下來。
林萱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解釋:"我...我跟蹤過你幾天。抱歉,但我必須確認你是不是那種會為了一罐食物就殺人的瘋子。"
程默的表情陰沉下來。被跟蹤而毫無察覺,這對他的生存技能是個侮辱。但更令他不安的是,這個女人顯然不是普通的幸存者。
天色漸暗,遠處傳來某種大型生物的嚎叫。程默做出了決定:"跟我來。但記住,任何可疑動作,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林萱點點頭,艱難地站起身。程默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遞給她一根從超市貨架找到的金屬拐杖。
他們沿著陰影處移動,程默在前,林萱踉蹌地跟在后面。每走一段距離,程默就會停下來觀察四周。夜幕降臨后的城市更加危險,各種變異生物開始活動。
"你一個人生存多久了?"林萱小聲問。
"三年。"程默簡短回答。
"病毒爆發(fā)后你就一個人?"
程默沒有回答。那段記憶太痛苦——軍隊里的戰(zhàn)友一個個變異或死去,最后只剩下他一個人守著那個小基地。
一小時后,他們到達了程默的臨時住所——一座銀行的地下金庫。厚重的金屬門被程默改裝過,需要密碼和物理鑰匙才能打開。
"在這里等著。"程默命令道,自己先進去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入侵痕跡后才讓林萱進入。
金庫內(nèi)部被改造成了一個簡陋但功能齊全的生存空間。角落里有張折疊床,墻上掛著各種工具和武器,一個小型太陽能裝置提供著微弱的電力。
程默從架子上取下醫(yī)療包,扔給林萱:"自己處理傷口。"
林萱咬著牙清理手臂上的抓傷時,程默煮了一小鍋罐頭湯。食物的香氣讓兩人都意識到有多饑餓。
"說說那個'方舟'。"程默遞給她一碗湯。
林萱小心地喝了一口,燙得縮了縮舌頭:"我父親是生物工程師,病毒爆發(fā)前在為政府工作。'方舟'是他們最后的希望工程,一個能抵御任何災(zāi)難的地下城市。"
"為什么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三年了,如果真有這種地方,政府早該啟用了。"
"因為不完整。"林萱展開那張紙,指著上面的紅叉,"設(shè)計圖被分成三部分,由不同的人保管。我父親在變異前給了我這一份,說另外兩份在軍方和另一個科學家手里。"
程默皺眉:"所以你找軍事基地是為了..."
"第二份地圖。根據(jù)我父親的線索,它應(yīng)該在那里。"林萱的眼睛在燭光下閃爍著希望的光芒,"有了完整的地圖,我們就能找到'方舟'的位置。"
程默沉默地喝完自己的湯。這個故事聽起來太美好,太巧合。但另一方面,如果真有希望...
"明天我?guī)闳ボ娛禄亍?他終于說,"但記住,如果這是個陷阱,你會是第一個死的。"
林萱點點頭,臉上的表情既不是恐懼也不是感激,而是一種奇怪的決心:"我明白。但程默,這不是陷阱。這是人類最后的希望。"
外面的風聲突然變大,像是某種無形的巨獸在咆哮。程默起身檢查了一遍門鎖,又設(shè)置了幾個簡易警報裝置。當他轉(zhuǎn)身時,發(fā)現(xiàn)林萱已經(jīng)靠在墻角睡著了,手里還緊握著那張圖紙。
程默靜靜地注視著她,思緒萬千。三年來,他第一次不是獨自一人迎接黑夜。這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像是一道久違的光照進他黑暗的生存世界。
他輕輕吹滅蠟燭,在黑暗中握緊了匕首。無論林萱的故事是真是假,明天開始,他的生存法則將徹底改變。這個念頭讓他既興奮又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