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車隊中已經(jīng)是一片混亂。
受傷者慘烈的嘶嚎,怯懦者尖利的哭聲,還有驢馬不安的騷動,氣氛緊張惶恐到了極點。
就連平素里持重的張仲也面色青白,下意識抓緊了手中長槍。
可無論敵我雙方,都被眼前驚人的一幕驚呆了,所有人都愣愣看著立在胸墻之前的余牧,以及長槍上還在掙扎不休的鹽梟。
對面的鹽梟表情不再戲謔,腳步也開始放緩。
明末鳥銃裝藥非常繁瑣,而且極容易炸膛,一個不小心沒殺敵人,先把自己弄死了,對面的火銃兵顯然也有顧忌,打完以后竟不愿再上前。
余牧完全沒有初次殺人時的恐懼,回想穿越以來,遭受的種種不公,卻有種一朝釋放的快感。
觀察到對面銃兵后退,余牧將長槍從鹽梟尸體上抽出,大聲呼喝道:“諸位,我們手中的長槍難道是燒火棍么?大丈夫頂天立地,有死而已,何不戰(zhàn)個痛快?”
吼聲如雷,一下將所有騷動全部壓制了下去。
只見余牧手持染血長槍,昂然而立,一股凜然之氣,在這一刻噴薄而出!
他見震懾住了眾人,長槍一指旁邊愣神的馬紹,“馬紹,你不是能打么,怎么搏命就慫了?”
馬紹恨恨瞪了一眼余牧,臉上橫肉抖動,厲聲大喝:“誰沒膽了,余小秀才,你莫要辱人?!?/p>
余牧并不看他,向眾人冷靜的說道:“我們?nèi)松佼吘故潜?,鹽梟人多但卻是賊,這里又是官道,只要我們拖的夠久,他們害怕大隊官兵必然退走,可若是在這哭哭啼啼,那就是十死無生,諸位還不知道怎么選么?”
這話說的對錯眾人不知道,也沒時間去想。
但余牧表現(xiàn)的極為自信,加上昨日拿馬紹立了威,又是秀才老爺,大家不覺都信服他,人心頓時安定下來。
此時鹽梟已經(jīng)沖了上來,朱臊兒嘶吼著撞了上去:“打他娘的。”
戰(zhàn)也是死,不戰(zhàn)也是死,有人做了榜樣,眾人血氣也被激發(fā)了起來,都拿起了刀槍拼殺。
此時就能看出個人武力的重要性,張仲一馬當先,手中長槍狂舞,好比毒蛇出洞,又似游龍蹈空,從一輛車跳到另一輛,只一人就擋住了后面的近半鹽梟。
攬、扎、拿、砸,只要碰到他的鹽梟,都慘叫著飛了回去,大有一人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正面壓力更大,余牧則和馬紹并肩作戰(zhàn),他不喜歡花里胡哨,只求快準狠。
鹽梟一窩蜂沖上來,他站在板車上快速錯開身形,形成單點對決的局面。
腰腿合力,槍尖直點,一下子就刺入迎面鹽梟心口。
槍法決勝向來只在瞬息之間!
對方還想反抗,怒天嘶吼著,用力想將手中腰刀砍下,余牧又是用力,一槍將他挑飛,然后開步如風,繼續(xù)刺向下一個。
打法雖不如張仲好看,事實上殺傷速度卻更勝一籌。
雙方的嘶吼聲音頓時響成一團,在這小小的山溝之內(nèi),血肉飛濺聲聲不絕,武器碰撞震耳欲聾。
一個人倒下,就立刻有另一個人補上來,鹽梟想往里面沖,車隊把人往外邊趕,雙方都是拼上了老命。
余牧從沒想過,冷兵器時代的戰(zhàn)斗竟是如此慘烈!
心中憂慮,面對如此多敵人沖擊,他們再悍勇,又能支撐多久,人總有疲累的時候,對方耗也耗死他們了。
幸好現(xiàn)在雙方已經(jīng)膠著在一起,對方頭領沒有繼續(xù)下令放銃,否則形勢更是危機。
鹽梟雖武藝一般,卻都是桀驁之輩,一波波涌來,入耳的全是凄厲的嘶吼,旁邊馬紹舊傷未好,體力逐漸不支,余牧開始承攬越來越多的進攻。
再次幫馬紹擋下一槍,大聲道:“馬紹,你狗日的記得,老子救了你三次,你得跪下磕三個響頭?!?/p>
馬紹一張丑臉憋得通紅,用力將偷襲他的鹽梟砸倒,兀自嘴硬:“老子求你了么?”
余牧哈哈大笑。
現(xiàn)在場中局面越來越危機,場中只靠余牧、馬紹、張仲三人支撐,其余的家丁、軍戶只能起到補位的作用,人力總有窮盡時,時間長了必不能持久。
開戰(zhàn)不過片刻功夫,余牧親手殺死的鹽梟已不下五六個,腳下尸體堆積,血流成河,可放眼望去,對面仍是不見減少。
軍戶這方也有了不少折損,那輪銃擊就死了兩個,傷了三個,后面亂戰(zhàn)又有傷亡。
此時幾乎人人帶彩,張仲胳膊上被劃了一刀,馬紹前胸有傷,他的大腿上也是鮮血直流。
人在搏命時所消耗的力氣是難以想象的,盞茶功夫都已氣喘吁吁,卻仍紅著眼,咬牙堅持。
余牧心中焦急,俗話說擒賊先擒王,若是殺了鹽梟中的頭領,或可還有一線生機,可人影憧憧,對方又沒穿什么特殊的衣物,竟一時分辨不出。
相持片刻,已經(jīng)有鹽梟沖入車陣,在后面揮舞著鋼刀砍來。
余牧看也不看,卻好似身后長眼,雙腿下旋,一點紅芒閃爍,回馬槍已是刺入了那人的咽喉處。
戰(zhàn)略上無法推進,那就必須先改進戰(zhàn)術。
此地范圍狹窄,鹽梟又為了隱藏方便,身上并無甲胄,用的還是刀劍之類的短刃,若是換成游戲數(shù)據(jù),明顯是攻高防低手還短,立刻當機立斷吼道:
“所有人聽我的號令!”
他怕眾人都殺紅了眼,聽不見他的話,這話吼得聲音極大,“跳下驢車就近站列成排,雙手持槍,槍尖向上?!?/p>
余牧的聲音已經(jīng)在眾人心里有了烙印,亂戰(zhàn)之中下意識的就聽從命令,余牧又跟著大吼:
“ 舉槍,刺!”
車隊中幾個家丁不必說,都是久經(jīng)訓練的,軍戶雖然不頂事,卻也畢竟是從小熏染。
列陣與狹窄的道路中,十幾桿長槍同時前刺,只聽一陣噗噗聲響,隨著余牧的話音落下,一整排鹽梟向后跌倒,慘叫連成了一片。
戰(zhàn)果驚人,不但是鹽梟被嚇的肝膽欲裂,就連軍戶們也驚疑不定。
地點特殊,敵人不著甲,又有武器長的優(yōu)勢,有這種戰(zhàn)果也是理所當然。
余牧不待眾人多想,嘶聲再吼:“舉槍,刺!”
后面沖上來的鹽梟還在懵逼中,已然被刺中。
槍尖刺破衣物,穿入血肉,聲音噗噗悶響,繼而鮮血四濺,又是一陣慘烈的嘶嚎。
慘烈的情形終于讓鹽梟清醒過來,遲疑之后,緩緩向后退了十來步。
見對方終于不再沖陣,余牧終于松了一口氣。
此時車陣外留下一二十具尸體,慘烈至極,許多鹽梟還未咽氣,仍在地上長長短短的哀嚎。
余牧卻沒空去管這些,連忙拉起劉管事,讓他喊話。
這個死胖子剛開始就被火銃打傷了屁股,一直躺在地上裝死,此時見有了活命希望,頓時喜的涕淚道:“對對對,現(xiàn)在他們見拿不下我們,必然還是有的談的。”
余牧不理他,又把所有會射箭的喊過來:“等下都看準了,我喊射誰,大家伙就一齊拿弓射誰,老子要遠程集火秒了他!”
余牧剛才的一系列表現(xiàn)已經(jīng)贏得人心,眾人不知什么是集火秒,但是大概意思是明白的,盡皆點頭,只有劉管事哭喪著臉:“要不然還是再商量商量,畢竟以和為貴嘛?!?/p>
生死關頭,誰還管這貨有什么意見,余牧也怕對方反應過來再放銃,只催促他快喊話。
劉管事沒辦法,只得哆哆嗦嗦喊道:“外邊的爺們,還是剛才的條件,我們留下兩成粗鹽,還望給留條活路?!?/p>
“去你娘的,早干嘛的了?”
“怕了就趕緊投降,老子們心情好還能饒你們一命?!?/p>
這次回應的終于不是沉默和戲謔,反而是各種各樣的謾罵聲,不過鹽梟雖然悍勇,終是不想送死,片刻之后,都轉頭看向中間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
那人匝著青絲頭巾,打扮并無特別處,面相卻很兇鷙,細眼高鼻,斜插著一對眉毛,眼神猶如鷹一般的銳利,看起來極有氣勢。
人可貌相,頭領必是此人!
余牧略微觀察,立刻低聲喝道:“那個青色頭巾的,給我射?!?/p>
隊伍中有弓的全部利箭上弦,余牧也抄起了劉管事的那張,隨著話音落下,弓弦霹靂作響,羽箭頓時化作流星飛了出去。
鹽梟雖然進攻受挫,但畢竟人數(shù)在這,又有火銃在手,全然沒有想到會受到主動攻擊,此時見到弓箭飛來,頓時慌亂起來。
那頭領臉上明顯的驚愕,看到六七支箭射過來,似乎想躲,可這些箭有的射的準,有的射不準,就好像人體描邊一般。
不躲肯定是要中箭的,可若是躲了,竟然還有別的箭等著,一時間表情竟極為精彩。
他其實并沒有想露頭,沒想到卻被眾人的眼神出賣了,只覺得對方實在是奸猾似鬼。
“狗……”
一句怒罵還未出口,已然被亂箭射倒在地,箭頭插在胸口上,生死不知。
鹽梟隊伍頓時驚慌起來,有的高聲謾罵,有的四散奔逃,還有的大喊:“李大哥中箭了,李大哥中箭了,快保護李大哥?!?/p>
余牧心中狂喜,人生的路果然沒有白走的!
誰他娘的說打游戲浪費時間,勞資懟死他!
高興的哈哈大笑,手上不停拉弓,大喝道:“就是那個狗日的老六,繼續(xù)射,給老子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