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焚心以火
方才清洗時,污濁的鏡面映出一張陌生的臉。病態(tài)的蒼白取代了瑩潤,嘴唇失血,枯瘦的身體在寬大衣服下形銷骨立,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折。嘴角結痂的咬痕,是三天前劉老根的“杰作”。
鏡中人比鏡面更臟。
我厭惡自己。
“磨蹭啥!”劉老根推搡著我,對著賀東擠出諂笑,“長官,她…高興傻了!回去跟秦副好好過!”
我扯動嘴角,卻擠不出半分笑意。
來的不是秦安。是賀東。秦安多年的心腹,亦是舊友。
也好。我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語棠,回家?!辟R東聲音艱澀,伸出手想扶我上車。
吉普底盤很高。當他習慣性地托了我后背一把時,身體的本能快過意識——我觸電般避開,狼狽地跌進后座,蜷縮成一團。
賀東眉頭緊鎖,猛地盯向劉老根:“你對她做了什么?!”
劉老根臉色煞白:“長官!冤枉??!我一糟老頭子能干啥?她就是累的!剛放馬回來!是不是?”他眼底的威脅,毒蛇般纏繞。
我顫抖著,最終,點了點頭。
賀東攥緊拳,不再追問,驅車駛離這片吞噬了我的荒原。
車窗外,掠過一張張熟悉而惡心的面孔。那些曾在馬廄外徘徊、用一壺酒換取片刻“歡愉”的男人們,假惺惺地揮手,言語間滿是下流的暗示與赤裸的威脅:
“文小妹,走好?。』厝ダ蠈嵾^日子!”
“咱會想你的!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唉,散伙飯都沒吃上!城里見,你請客??!場里可多虧咱‘照顧’!”
“回去可得‘本分’點兒!”
猥瑣的笑聲被甩在車后。賀東臉色鐵青,猛按喇叭,喧囂頓止。
路過草場衛(wèi)生站斑駁的土墻時,積壓的淚終于決堤。
無休止的凌辱,懷孕是必然的。
被劉老根強占一月后,小腹悄然隆起,孕吐不止。
終于有人抱怨:“劉老根!你這娘們咋回事?退酒!”
正喝酒的劉老根拎著馬鞭沖來:“偷吃啥了?把肚子吃壞了?抽不死你!”鞭影落下,重點抽在腹部。劇痛中,溫熱的液體從身下涌出......
他慌了,馱我至衛(wèi)生站。
診斷:懷孕。
劉老根破口大罵:“野種!騷貨!一天不勾引男人就活不了!”
醫(yī)生護士的鄙夷目光如針:“母馬發(fā)情也沒這么勤!”“罐頭廠就勾搭好幾個了!害人差點離婚!”
我百口莫辯。罐頭廠那次,是廠長糾纏,被我當眾痛斥。卻被方曉鈺扭曲成我主動勾引。
取走孩子的過程,是活生生的凌遲。汗浸透了身下的床單,慘叫撕破屋頂。
淚已流干。
術后當晚,劉老根便帶著一個男人闖進病房。
“手術錢老子掏的!躺著享福?沒門!”他扒開我的病號服,獰笑著退開。
那壯碩的漢子撲了上來......
意識模糊時,只聽見護士的尖叫和滿地的猩紅。
漢子提著褲子逃竄:“是她勾引我!”
醫(yī)生護士的咒罵聲中,我再次被拖回鬼門關。也是那時,我知道,此生再無做母親的可能。
無數(shù)次,我渴望死于那日。
“語棠?語棠?”賀東的聲音將我拽回。
我低低應了一聲。
他聲音沙?。骸拔抑馈@一年…很苦。想說的時候,我都在?!?/p>
我點頭。
他頓了頓,艱難開口:“回去…就要和秦副辦婚禮了。他忙…才讓我來接你。”
嫁給秦安?曾經的夢,如今只剩冰冷的灰燼。那個親手將我推入深淵的男人,與那些施暴者,在我心中已無區(qū)別。
當熟悉的小院映入眼簾,心臟卻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