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仙女湖畔,陽光烈得像融化的金子,毫無遮攔地潑灑在澄澈如鏡的湖面上,折射出令人炫目的碎光。段沐辰牽著馬,跟在家人和老張后面,沿著湖岸線緩緩走著。馬蹄踏在松軟的草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湖風帶著水汽吹來,稍稍驅散了燥熱。
王穎和姑媽正興致勃勃地讓老張幫忙拍照,尋找著能把雪山、湖水、草原一同框入鏡頭的絕佳角度。段朗則百無聊賴地蹲在湖邊,撿起扁平的石片打著水漂,石片在鏡面般的湖面上跳躍了幾下,留下幾圈迅速擴散又消失的漣漪。
段沐辰的目光掠過湖面,投向更遠處草坡上散落的牛羊群。褲兜里的手機安安靜靜。他想起清晨朋友圈里那張濕漉的背影速寫,還有吾悅溪主頁里那些沉靜又生動的畫面。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光滑的金屬框。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不是消息提示,而是朋友圈的一個新點贊提醒。
他劃開屏幕。
> 吾悅溪 贊了你的朋友圈:「伊犁·唐布拉草原」
他的那條動態(tài),只是幾張空曠的風景照和一個簡單的定位。她的點贊,像一個無聲的信號,輕輕落在他心湖上。
他下意識地點進她的頭像,進入她的朋友圈。那條「晨光里的意外收獲,和一點點水痕印記」下面,已經有了不少共同認識的朋友(多是畫圈的)留言:
> “哇!溪溪又出神速寫!這背影氛圍感絕了!”
> “水痕神來之筆!是顏料打翻了還是真被水打濕了?[偷笑]”
> “捕捉晨光的神!求問地點!”
吾悅溪在下面統(tǒng)一回復:「是真水痕,唐布拉的溪水很涼~[偷笑]」
她的回復帶著一點俏皮,和面對面時那種沉靜的感覺有些不同。段沐辰的嘴角極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退出朋友圈,他正要將手機收起,一條新的微信消息提示音清脆地響起,來自那個畫筆頭像。
段沐辰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點開。
> 吾悅溪:段同學,下午有空嗎?[太陽]
> 吾悅溪:想找個地方畫夕陽下的草場,聽說東邊山坡視野最好。一個人去有點遠,你…認路嗎?或者…方便的話?[笑臉]
消息不長,但信息量很大。她主動約他。理由很充分——畫畫,認路。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試探和一點點的不好意思,最后那個笑臉表情沖淡了可能的尷尬。
段沐辰盯著屏幕上的文字,手指在輸入框上方懸停。湖風帶著水汽拂過他額前的碎發(fā)。答應嗎?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她幫過他(雖然是間接的,那張速寫某種程度上打破了他清晨的郁結),他也幫過她。加微信的由頭,就是他想看她筆下的唐布拉。現在,機會就在眼前。
他幾乎沒有猶豫太久,手指在屏幕上敲下:
> 段沐辰:嗯,知道。下午幾點?
回復簡潔直接,符合他一貫的風格。
> 吾悅溪:三點左右?可以嗎?我在小木屋這邊等你。
> 段沐辰:行。
對話就此結束。沒有多余的寒暄,目的明確,干脆利落。段沐辰收起手機,目光重新投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卻像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漾開一圈圈微瀾。下午三點。東邊山坡。夕陽草場。
“辰辰,過來幫我和姑媽拍張合影!要拍到后面的雪山和湖!”王穎在不遠處招手。
“來了?!倍毋宄綉艘宦暎~步走過去。腳下的青草柔軟,陽光熾烈。時間,似乎突然有了明確的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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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陽光依舊熾烈,但天際線處,不知何時堆積起了一團團棉絮般蓬松的云朵,邊緣被鑲上了淡淡的金邊。段沐辰換了一身簡單的深灰色棉質T恤和卡其色休閑長褲,褲腳自然地垂落,覆蓋在鞋面上。他準時出現在吾悅溪租住的小木屋前。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吾悅溪背著畫板,手里提著裝著顏料和工具的帆布包走了出來。她今天穿了件煙灰色的亞麻襯衫,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小臂,下身是條寬松的深藍色棉麻長褲,腳上是一雙舒適的米色平底帆布鞋。長發(fā)松松地束在腦后,幾縷碎發(fā)垂在頸邊,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又自在。
“走吧?”她看向段沐辰,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眼神在陽光下顯得清澈透亮。
“嗯?!倍毋宄近c點頭,很自然地伸手接過她手里那個看起來分量不輕的帆布包。
吾悅溪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謝謝,顏料有點沉?!?/p>
“沒事?!倍毋宄綄鼏渭缈嫔?,動作利落。
兩人并肩沿著一條被踩踏出來的小徑,朝著東邊的山坡走去。陽光透過稀疏的云層灑下來,在草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風拂過草尖,掀起層層綠色的波浪,帶來泥土和野花的混合芬芳。起初,兩人之間只有腳步聲和風聲。氣氛有些微妙的安靜,但并不尷尬。
“早上的畫,晾干了嗎?”段沐辰率先打破了沉默,目光平視著前方起伏的草坡。
“嗯,干了?!蔽釔傁c點頭,側頭看了他一眼,陽光勾勒著他利落的側臉線條,“水痕的邊界暈開了一點,反而…更有意思了。” 她聲音里帶著一絲小小的發(fā)現驚喜的雀躍。
“是么?”段沐辰也側過頭,目光與她短暫交匯。她的眼睛在陽光下像透明的琥珀,清晰地映著他的影子。“畫得很好。”他又一次說道,語氣比之前更自然了些。
“謝謝?!蔽釔傁獜澚藦澴旖?,目光轉向遠處,“這里的風景太有層次了,光影變化也快,很適合寫生。你看那邊的云,”她抬手指向天際,“像不像巨大的棉花糖?邊緣都在發(fā)光。”
段沐辰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那些蓬松的云朵確實在陽光的照射下,邊緣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金粉色,夢幻而壯麗。“嗯?!彼麘艘宦暎抗饴湓谒龘P起的、帶著純粹欣賞的側臉上。風吹起她頰邊的碎發(fā),她微微瞇著眼,像一只在陽光下舒展的貓。
兩人之間的氛圍漸漸松弛下來。吾悅溪偶爾會指著某個方向,分享她對光影或構圖的觀察;段沐辰話不多,但會適時地回應,或是指出更近的小路。他確實對方向感極強,帶著她避開了一些泥濘的洼地。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爬到了半山坡。視野豁然開朗。腳下是如波浪般起伏的遼闊草場,一直延伸到遠方黛青色的天山腳下。陽光斜斜地照射下來,給每一根草葉都鍍上了溫暖的金邊,草場的綠色呈現出極其豐富的層次感,深深淺淺,如同打翻的調色盤。風更大了些,帶著高處特有的涼意。
吾悅溪找了一處相對平坦、視野絕佳的地方,放下畫板,開始準備工具。段沐辰將帆布包放在她旁邊,自己則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找了塊干凈的石頭坐下,安靜地看著她忙碌。
她動作熟練地鋪開畫紙,擠好顏料,調和清水。專注的神情讓她整個人仿佛沉靜了下來,與周圍流動的光影融為一體。畫筆在紙面上沙沙作響,流暢的線條迅速勾勒出遠山的輪廓和草坡的走勢。
段沐辰的目光從她的畫板,移向她微微抿起的唇線,再移到她握著畫筆的、穩(wěn)定而白皙的手指上。陽光跳躍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陰影。時間仿佛在筆尖流淌,安靜得只剩下風聲和畫筆的沙沙聲。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悄然發(fā)生了變化。天際那些蓬松的金邊云朵不知何時聚攏起來,變成了厚重的鉛灰色。風勢陡然增大,帶著一股濕冷的土腥氣,吹得草浪劇烈起伏,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
“要下雨了?!倍毋宄秸酒鹕?,眉頭微蹙,看向迅速陰沉下來的天空。
吾悅溪也停下了畫筆,抬頭望天。豆大的雨點毫無預兆地砸落下來,先是零星幾點,瞬間就連成了密集的雨線!冰冷的雨水打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涼意。
“快收拾!”段沐辰的聲音在雨聲中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他快步上前,幫吾悅溪將畫板上的畫紙取下,迅速卷起,又去拿地上的顏料盒和畫筆。
吾悅溪也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散落的工具,雨水很快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襯衫,布料貼在皮膚上,冰涼一片。
“跟我來!”段沐辰一手護著卷好的畫紙,一手抓起地上的帆布包,環(huán)顧四周。雨幕密集,視線變得模糊。“那邊!有個廢棄的牧羊人木屋!”他指著不遠處山坡背風處一個模糊的、低矮的石頭和木頭搭建的簡陋棚屋輪廓。
吾悅溪抱著畫板,跟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濕滑的草坡上奔跑起來。雨點砸在臉上生疼,腳下的草地變得泥濘濕滑。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fā)流進脖子,激起一陣寒顫。
眼看離那低矮的木屋只有十幾米了。吾悅溪腳下一滑,踩到一塊被雨水沖刷得異常光滑的石頭!
“啊!”她驚呼一聲,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懷里的畫板脫手飛出!
電光火石之間,一只強有力的手臂猛地從斜后方伸來,精準地、不容抗拒地攬住了她的腰!巨大的力量將她下墜的趨勢硬生生拽住,然后整個人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帶向一個堅實溫熱的胸膛!
吾悅溪只覺得天旋地轉,冰冷的雨水和失重的驚恐還未散去,后背就撞進了一個帶著體溫和雨水濕氣的懷抱里。她的臉頰幾乎貼在了對方濕透的T恤上,隔著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緊實胸膛下傳來的、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聲,咚咚咚地撞擊著她的耳膜。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嘩啦啦的雨聲,和兩人同樣急促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段沐辰的手臂緊緊地箍在她腰側,隔著濕透的衣物,那力量感清晰得令人心悸。他微微喘息著,低頭看著懷中驚魂未定的人。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滴在她的額發(fā)上。他的眼神在雨幕中顯得格外幽深銳利,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緊繃感。
“沒事吧?”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雨水的涼意,卻又奇異地滾燙,拂過她的頭頂。
吾悅溪整個人都僵住了。腰上傳來的灼熱觸感和后背緊貼的堅實胸膛,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冰冷的雨水還在不斷落下,但被他緊緊擁住的部位,卻像著了火一樣滾燙。她能聞到他身上混合著雨水、青草和一種極其淡的、屬于他自身的、干凈又帶著點冷冽的氣息。
“沒…沒事?!彼一刈约旱穆曇?,細微得幾乎被雨聲淹沒。她想站直,脫離這個過于緊密的懷抱,但腳下依舊濕滑,身體還有些發(fā)軟。
段沐辰顯然也感覺到了她的虛軟,攬在她腰上的手臂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收得更緊了些,幾乎是半抱著她,快步朝著那間低矮的廢棄木屋沖去。
“先進去!”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手臂的力量支撐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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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的木屋比想象中更小,也更破舊。低矮的石頭墻勉強支撐著半塌的木頭屋頂,幾根粗大的原木充當著柱子。屋頂破了好幾個大洞,雨水嘩啦啦地灌進來,在地上匯成小小的水洼。但至少有一小片角落,因為倚靠著一堵相對完整的石墻,又正好在幾根粗壯房梁的遮蔽下,奇跡般地保持著干燥。
段沐辰幾乎是半抱著吾悅溪,踉蹌著沖進了這片狹小的干燥地帶,才將她輕輕放下。剛一落地,吾悅溪就腿軟地踉蹌了一下,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旁邊冰冷的石墻才站穩(wěn)。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噤。
段沐辰迅速放下手中的帆布包和卷好的畫紙,目光掃過她濕透的、微微發(fā)抖的身體?!袄??”他眉頭緊鎖,聲音帶著雨水的涼意,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還…還好?!蔽釔傁穆曇粲行┌l(fā)顫,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別的。她抱著自己的胳膊,試圖汲取一點暖意。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臉頰不斷滴落,煙灰色的襯衫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的身形曲線,冷意刺骨。
段沐辰沒再說話,他迅速脫下自己同樣濕透的深灰色T恤。布料摩擦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吾悅溪下意識地抬眼看去,目光瞬間凝住。
雨水浸透的T恤下,是他線條清晰流暢的上半身。不算夸張的肌肉,但薄而緊實,寬肩窄腰的輪廓在昏暗的光線下展露無遺。水珠順著他壁壘分明的腹肌和人魚線滑落,沒入卡其色長褲的褲腰。他身上也沾著雨水和草屑,卻奇異地散發(fā)著一種野性的、帶著生命熱度的力量感。他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帶著一種救急的果斷,將濕透的T恤擰了擰,用力甩掉大部分水,然后不由分說地披在了吾悅溪冰涼的肩膀上!
帶著他體溫和濃烈氣息的濕重布料瞬間包裹住她。那氣息混合著雨水、青草和他自身干凈冷冽的味道,強勢地侵入她的感官。布料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雖然微弱,卻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穿了冰冷的雨意,帶來一陣戰(zhàn)栗般的暖流。
“披著?!彼穆曇舨蝗葜绵?,帶著雨后的微啞。他做完這一切,便迅速轉過身去,背對著她,開始檢查那些被保護著帶進來的畫具。濕透的卡其色長褲緊貼著他筆直修長的腿和緊實的臀部線條,寬肩窄腰的背影在昏暗破敗的木屋里,像一堵沉默而可靠的墻。
吾悅溪僵在原地,肩膀上沉甸甸地壓著他的濕T恤,那屬于他的氣息和微弱的體溫絲絲縷縷地滲透進她的皮膚。心跳聲在狹小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咚咚咚地撞擊著耳膜,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剛才緊貼他胸膛時感受到的余韻。臉頰和后頸火燒火燎般滾燙,與冰冷的濕衣形成鮮明的對比。她下意識地攥緊了T恤粗糙的邊緣,指尖微微顫抖。
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嘩啦啦的雨聲,敲打著破敗的屋頂和泥濘的地面??諝鉂窭涠郎瑥浡嗤?、朽木和雨水的氣息。兩人都沒有說話,段沐辰背對著她,專注地查看畫具是否被雨水浸濕。吾悅溪則裹著他的T恤,背靠著冰冷的石墻,努力平復著過于劇烈的心跳。
時間在雨聲中緩慢流淌。冰冷的石墻汲取著身體的熱量,吾悅溪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將身上那件濕T恤裹得更緊了些,試圖汲取更多那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意。
段沐辰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動作。他轉過身,目光落在她身上?;璋档墓饩€下,她抱著胳膊,裹著他的衣服,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整個人顯得異常單薄脆弱,像一只被雨水打濕翅膀的鳥。他的眉頭再次蹙緊。
他環(huán)顧了一下這狹小破敗的空間,除了冰冷的石墻和濕漉漉的地面,別無他物。他沉默了幾秒,然后邁開長腿,走到她身邊,同樣背靠著冰冷的石墻,在她身側大約半步遠的地方站定。
“靠近點?!彼_口,聲音低沉,目光并未看她,而是投向外面灰蒙蒙的雨幕?!皦μ??!?/p>
他的靠近帶來一股溫熱的氣息,驅散了石墻的部分寒意。吾悅溪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散發(fā)出的熱輻射,即使隔著一點距離。她猶豫了一下,身體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朝他那邊挪動了一點點。肩膀幾乎要碰到他的手臂。
段沐辰沒有動,也沒有看她。他依舊保持著背靠墻壁的姿勢,微微仰頭看著屋頂破洞處漏下的雨線,下頜線條繃緊。但吾悅溪能感覺到,他周身那種無形的、緊繃的張力似乎緩和了一些。
兩人就這樣并排站著,肩與臂之間隔著不到一指寬的距離,沉默地等待著雨停。外面的雨聲依舊嘩嘩作響,木屋里卻彌漫開一種奇異的安靜。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在雨聲的間隙里清晰可聞,交織在一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密感。
吾悅溪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段沐辰搭在身側的手上。那雙手骨節(jié)分明,修長有力,手背上還沾著雨水和一點泥土的痕跡。然后,她的視線被吸引到了他左手的食指上。
在他食指指關節(jié)的內側,靠近虎口的位置,有一道約莫兩厘米長的、淺白色的疤痕。疤痕已經愈合很久了,顏色很淡,但在那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依舊清晰可見。像一道小小的、凝固的閃電。
是什么時候留下的?怎么傷的?她忍不住好奇。這疤痕與他身上那種干凈利落、甚至有些冷峻的氣質,形成一種奇異的反差,仿佛記錄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小意外或故事。
一種莫名的沖動驅使著她?;蛟S是這狹小空間里過于緊密的氛圍,或許是剛才被他緊緊擁住時殘留的心悸還未完全平復,又或許僅僅是對那道小小疤痕的好奇。她幾乎是無意識地,輕輕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指尖帶著一絲猶豫和微不可察的輕顫,小心翼翼地、極其輕柔地,觸碰了一下段沐辰左手食指上那道淺白色的疤痕。
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的皮膚和那道微凸的疤痕。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嘩啦啦的雨聲,冰冷的石墻,破敗的木屋…一切都仿佛瞬間遠去。只剩下指尖下那一點溫熱而清晰的觸感——疤痕的微硬,皮膚的光滑,以及他手指瞬間傳來的、極其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顫動!
段沐辰的身體猛地僵住!像被一道無聲的電流擊中!
他幾乎是瞬間就轉過了頭!深邃銳利的目光像兩道實質的探照燈,猛地攫住了她!那眼神里有清晰的錯愕,有被打擾的瞬間冷意,更深處,似乎還翻滾著一絲被觸碰最隱秘角落的、近乎危險的暗涌!
吾悅溪被他的目光釘在原地,指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臉頰瞬間燒得通紅,連耳根都滾燙一片!她慌亂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般劇烈顫抖,不敢再與他對視。她做了什么?她怎么會鬼使神差地去碰他的傷疤?
狹小的空間里,空氣驟然變得稀薄而滾燙。剛才那點并肩等待的平靜被徹底打破,只剩下一種無聲的、令人窒息的張力在瘋狂滋長。段沐辰的目光依舊沉沉地鎖在她低垂的、泛著不正常紅暈的側臉上,那眼神復雜難辨,像醞釀著一場無聲的風暴。
吾悅溪緊緊攥著披在肩上的濕T恤邊緣,指尖冰涼。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目光的重量,像實質般壓在她的皮膚上。那目光里探究的意味讓她心慌意亂,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幾乎要將她淹沒時,段沐辰終于移開了視線。他重新轉過頭,看向外面依舊滂沱的雨幕,喉結極其緩慢地滾動了一下。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那繃緊的下頜線條,泄露了他此刻內心絕非平靜。
吾悅溪也死死地盯著地面一處小小的水洼,大氣不敢出。指尖觸碰疤痕的奇異感覺還在,像烙印一樣清晰。那一道淺白色的痕跡,仿佛突然有了生命和溫度。
雨,不知疲倦地下著。木屋里的空氣粘稠得化不開。剛才那短暫的觸碰,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無聲卻劇烈,在兩人之間蕩漾開去,久久不能平息。心跳聲,在嘩嘩的雨聲中,固執(zhí)地宣告著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