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的哄笑聲幾乎要把屋頂掀翻。C3和陶遠一左一右,像哼哈二將似的“保護”著齊桓,陶遠手里還煞有介事地拿著齊桓那本嶄新的、只寫了“報告”兩個字的紙,當扇子扇風。
“齊副隊,別害羞??!寫!大膽寫!”
“對對對,把張主任對你的好都寫上!比如那‘重點關照’的羊肉湯!比如那獨家秘方的苦藥湯子!”
“還有那擦嘴角!擦嘴角算不算‘親密接觸’啊?得寫上吧?”
“還有那‘獎勵’!張主任說的‘獎勵’到底是啥啊?寫清楚點兄弟們幫你參謀參謀!”
齊桓被這群唯恐天下不亂的牲口圍著,耳朵里灌滿了各種添油加醋的“細節(jié)”,感覺腦瓜子嗡嗡的,比被炮彈震了還暈。
他瞪著眼前那頁空白的紙,鋼筆尖懸著,墨水滴落都沒察覺,仿佛那紙是燒紅的烙鐵。寫?怎么寫?寫“張越醫(yī)生親了我”?寫“張醫(yī)生摸我肌肉”?寫“張醫(yī)生給我擦嘴”?……這報告要是交上去,他可以直接申請調(diào)去炊事班養(yǎng)豬了!
“都給我閉嘴!”齊桓忍無可忍,猛地一拍桌子(沒敢太用力,怕張越的藥瓶震碎了),試圖用副隊長的威嚴壓制這群無法無天的家伙,“再胡說八道,明天所有人武裝越野加十公里!”
這威脅要是放在平時,還有點效果。但此刻,在“齊副隊長戀愛報告”這個巨大八卦面前,副隊長的威嚴簡直不堪一擊。
“哎呦喂!惱羞成怒啦!”C3第一個不怕死地叫喚。
“兄弟們這是關心你的終身大事!”陶遠振振有詞。
“就是就是!齊副隊,寫吧寫吧,我們保證不偷看……才怪!”哄笑聲更大了。
“這么熱鬧?齊桓同志的傷情恢復……需要開研討會?”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
唰!
整個宿舍像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起哄的笑臉、張大的嘴巴、揮舞的手臂,全都僵在了半空。時間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帶著難以置信和瞬間涌起的巨大尷尬,投向了門口。
袁朗那帶著妖孽笑意的聲音,如同冰水兜頭潑下,瞬間凍結(jié)了宿舍里所有的喧囂和嬉鬧。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C3還保持著要搶齊桓戀愛報告的滑稽姿勢,陶遠臉上的賊笑僵在臉上,其他隊員張大的嘴巴還沒來得及合攏,全都像被施了定身咒,齊刷刷地、帶著巨大的驚恐和尷尬,看向門口那個倚著門框、笑得一臉“和善”的身影。
齊桓更是如遭雷擊,手里捏著的鋼筆“啪嗒”掉在剛開了個頭的戀愛報告上,留下一個難看的墨點。他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剛才被兄弟們起哄的羞憤瞬間被對自家隊長本能的敬畏取代。
袁朗慢悠悠地踱步進來,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在死寂的宿舍里格外清晰。他目光掃過一圈噤若寒蟬的“鵪鶉”,最后落在臉色煞白、恨不得原地消失的齊桓身上,嘴角的弧度越發(fā)妖孽。
“呵,”他輕笑一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看來齊副隊長恢復得確實不錯,精力旺盛?” 他刻意加重了“精力旺盛”四個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桌上那張戀愛報告。
沒人敢吭聲。C3和陶遠偷偷把伸出去的手縮回來,站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心。
袁朗走到宿舍中央,雙手插在褲兜里,姿態(tài)閑適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說出來的話卻讓所有人心里一涼:“既然大家這么開心,這么有精力關心齊副隊長的‘私人問題’,看來日常訓練強度還是太低了點?!?/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張緊張的臉,最后停在齊桓身上,笑容“燦爛”地宣布:“全體都有!目標,375峰!限時!現(xiàn)在出發(fā)!一起‘擁抱’一下我們親愛的山峰!齊桓,你帶隊!”
“是!隊長!” 齊桓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彈起來立正敬禮,聲音干澀但響亮。心里那點旖旎心思和社死尷尬瞬間被巨大的求生欲取代。
“還愣著干什么?等著我給你們發(fā)邀請函?” 袁朗一挑眉,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沖啊——!” C3第一個反應過來,嚎了一嗓子就往門口沖,其他人如夢初醒,呼啦啦爭先恐后地涌出宿舍,生怕慢一秒就被隊長再“重點關照”點什么。
齊桓抓起桌上的帽子扣在頭上,也顧不上那戀愛報告,拔腿就往外沖。經(jīng)過袁朗身邊時,他感覺隊長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帶著點意味深長的笑意。
375峰,老A基地附近一座以陡峭崎嶇、植被茂密著稱的野山,是隊員們最“深惡痛絕”的體能拉練點之一?!皳肀А彼?,意味著全副武裝、以最快速度沖到山頂再沖下來,過程極其酸爽。
隊伍像被狼攆著一樣沖出營區(qū),朝著不遠處的山影狂奔。剛跑出沒多遠,C3就忍不住哀嚎:“靠!我就說了別那么大聲音!會把隊長招來的!好了吧!現(xiàn)在大家一起‘擁抱’375峰了!爽不爽?!”
“放屁!C3!剛才就你聲音最大好嗎?!‘勻一口湯’不是你喊的?!”陶遠一邊喘著粗氣加速,一邊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就是就是!就你拱火拱得最歡!”旁邊幾個隊員也紛紛附和,把鍋往C3頭上扣。
齊桓跑在隊伍最前面,聽著后面吵吵嚷嚷互相甩鍋,心里那叫一個憋悶加郁悶。他猛地提速,低吼一聲:“都給我閉嘴!保持安靜!誰再說一句廢話,再加一組!現(xiàn)在,全速!目標峰頂!沖!”
他這一嗓子帶著副隊長的余威和即將爆發(fā)的羞惱,瞬間壓下了所有抱怨。隊員們立刻噤聲,咬緊牙關,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兩條腿上,悶頭跟著齊桓,像一群沉默的獵豹,朝著陡峭的山坡發(fā)起了沖鋒。
* * *
與此同時,軍區(qū)總院,外科主任辦公室。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紙張油墨混合的味道,與窗外陽光明媚的午后格格不入。
張越頭疼地揉著太陽穴,看著助理林濤遞過來的厚厚一沓報告和手術安排。她的辦公桌已經(jīng)被各種病歷、影像片和待簽文件淹沒。
“林濤,你告訴我,最近各個部隊是怎么安排的?”張越的聲音帶著疲憊和一絲火氣,指尖點著報告上的名字,“手斷了、跟腱出問題了、肩膀習慣性脫臼……你再看看這個腰傷!舊傷疊新傷,腰椎間盤突出壓迫神經(jīng)根,片子看著都疼!怎么著?是聽說我們技術好,還是覺得跟我院合作了,就打算把陳年老傷新傷全打包扔給我,讓我一次性‘批發(fā)處理’了?”她越說語速越快,顯然是被這密集且嚴重的病例搞得很煩躁。
林濤看著排得滿滿當當、幾乎貫穿整個下個月的手術日程表,也是一臉苦相,嘆了口氣:“主任,沒辦法,這些都是各部隊送來的尖子或者骨干,訓練強度大,舊傷復發(fā)或者新傷難免。而且……估計是上次齊桓中尉恢復得又快又好,病例被當成范本傳閱了,所以……”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張越“妙手回春”的名聲在外,現(xiàn)在成了“重點攻堅”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