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第一次來家里吃飯的那天,沈清的父親把珍藏多年的茅臺擺在了餐邊柜最顯眼的位置。老爺子系著沈清買的卡通圍裙在廚房忙活,油煙機的轟鳴聲里時不時飄出糖醋排骨的香氣,而母親則拉著沈清在客廳反復確認水果盤的擺法,手指緊張地絞著沙發(fā)巾邊角。
“一會兒吃飯時別光顧著給周明夾菜,顯得咱沒見過世面?!绷质绶覊旱吐曇?,眼睛卻瞟向門口,“還有,你那盆藍雪花,我特意挪到餐桌旁了,顯得……顯得有生氣。”
沈清看著母親鬢角新長出的白發(fā),忽然想起剛離婚時她急吼吼安排相親的樣子,心里某個角落軟得像塊融化的奶糖。玄關處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周明提著兩大袋水果站在門口,白襯衫袖口規(guī)規(guī)矩矩地卷到小臂,額角還帶著趕路的薄汗。
“叔叔阿姨好,我是周明?!彼f上包裝精美的茶葉和保健品,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卻掩不住眼底的緊張。沈清接過他手里的袋子,觸到他掌心的溫度,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在會議室給她遞大白兔奶糖時,也是這樣局促的表情。
飯桌上的氣氛比想象中輕松。父親拉著周明聊起年輕時的軍旅生涯,母親則忙著給周明碗里堆成小山的排骨,嘴里念叨著“多吃點,看你瘦的”。周明時不時偷偷看沈清,眼神交匯時又像受驚的小鹿般躲開,惹得沈清差點笑出聲。
“小周啊,”父親放下酒杯,表情忽然嚴肅起來,“我們家清清,性子倔,以前吃了不少虧……”
“爸!”沈清急忙打斷,臉頰發(fā)燙。
周明卻坐直了身體,認真地看著兩位老人:“叔叔阿姨,我知道沈清姐以前經(jīng)歷了很多,但請你們放心,我……”他頓了頓,耳朵紅得像熟透的櫻桃,“我會對她好的?!?/p>
沈清的心猛地一跳,低頭假裝喝水,卻不小心把咖啡灑在了桌布上。深褐色的液體在米白色的布料上暈開,像一朵突然綻放的花。母親連忙拿紙巾擦拭,嘴里念叨著“慢點喝”,眼角的余光卻帶著笑意掃過沈清。
飯后周明主動去廚房洗碗,沈清靠在門框上看他笨拙地系上母親的粉色圍裙,忽然覺得這場景溫馨得像一幅老照片。陽光透過紗窗照在他身上,給他周身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沈清姐,”周明忽然開口,聲音被水流聲浸得有些模糊,“你爸剛才說的‘以前吃的虧’,是不是……”
“過去的事了?!鄙蚯遄哌^去遞給他一塊抹布,“重要的是現(xiàn)在。”她看著他認真洗碗的側(cè)臉,忽然想起昨晚整理舊物時翻出的婚戒盒,里面那枚鉑金戒指已經(jīng)被她收進了抽屜最深處。
傍晚周明離開后,母親拉著沈清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摩挲著她的手背:“這孩子,看著就實誠?!彼D了頓,語氣忽然變得有些猶豫,“就是……比你小兩歲,會不會……”
“媽,”沈清靠在母親肩上,聞著她頭發(fā)里熟悉的洗發(fā)水香味,“年齡不重要?!彼肫鹬苊髟谝曨l里說“如果你累了,記得回頭看看”,想起他每次加班后默默留下的熱可可,忽然覺得年齡從不是衡量感情的標尺。
深夜沈清在書房改方案時,手機忽然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沈清,我是陳默。我媽病了,想再見見你?!备綆б粡堘t(yī)院的照片,老太太躺在病床上,手里緊緊攥著一張沈清多年前寄去的明信片。
沈清握著手機,指尖冰涼。窗外的月光透過藍雪花的葉片,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影子。她想起陳默母親在電話里爽朗的笑聲,想起她寄去的那包家鄉(xiāng)特產(chǎn),心里五味雜陳。
“怎么了?”周明的消息適時跳了出來,附帶一個哈欠的表情,“還在忙?早點睡?!?/p>
沈清看著對話框里跳動的光標,深吸一口氣,給陳默回了條短信:“地址發(fā)我,明天上午去看阿姨?!卑l(fā)送成功后,她給周明回了個“晚安”,將手機倒扣在桌上。
書桌上的藍雪花書簽在臺燈下泛著微光,沈清輕輕拿起它,白色的花瓣壓得平整,像一段被小心收藏的時光。她知道,陳默母親的病是一場無法回避的重逢,就像咖啡灑在桌布上的痕跡,即使擦去,也會留下淡淡的印記。
但這一次,她不再是那個被過去困住的沈清了。她拿起筆,在方案的空白處寫下一行字:“擁抱未來,也不逃避過去。”
月光透過窗戶,溫柔地灑在她身上。沈清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一片清明。那些曾經(jīng)讓她恐慌的“蠢蠢欲動”,無論是來自過去的糾纏還是未來的未知,終究會在時間的淘洗中,變得不再可怕。
就像那枚被收進抽屜的婚戒,就像桌布上漸漸淡去的咖啡漬,生活總會留下痕跡,但重要的是,我們?nèi)绾卧谶@些痕跡之上,繼續(xù)書寫新的篇章。
而她的篇章,將在明天的晨光里,帶著藍雪花的清香,和一顆更加堅定的心,繼續(xù)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