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上了去東莞的大巴，我照著信封上的地址，到了東莞轉(zhuǎn)公汽，坐摩的，兩個多小時終于到達“金鑫塑料廠”門口。我看看手表，12點差5分，快到下班時間了。來的正是時候，我站在大門的正門口。
下班了，一群群人從我身邊走過，好像每個人都看了我一眼，所有人的眼睛都是望向前方，從廠里走向外面。只有我是一雙眼睛望向廠里面。從一群群人從我面前走過，到三兩人走過，廠里的人快走完了，他不會已經(jīng)走了吧？
我焦急地在離去的人的背影里面尋找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他，驀然回首，他已走到了我的面前。他低著頭面帶笑容地走出來了，我的心又咚咚咚地跳著，下意識地摸了下肚子，小跑著從側(cè)邊去推了他一把，他才發(fā)現(xiàn)了我。
他就是我的男朋友季啟櫟，一個高高瘦瘦清秀的大男孩，他比我大兩歲。
“玥玥，你怎么來了，你是怎么過來的？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他驚喜地拉著我的手，用另一只手拍下我的頭，順勢挽著我的手臂，嗔怪道:“來了也不先打個電話，我好去接你呀。走，吃飯去！”
“啟哥，”我這才注意到他旁邊還站著個女孩，嗲聲嗲氣地說:“你女朋友呀，好幸福喲，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吃飯。”我打量了她一下，圓眼睛，濃眉，眼窩微凹，嘴唇微凸，鼻梁高有肉，稍稍偏黑，單獨看都不是特別好看，雖然輪廓立體，但是臉型圓潤，隨意盤起的頭發(fā)散落了幾根在左邊的臉頰上，更給人俏皮溫婉的感覺，特別是嘴形有點香港演員周海媚的神韻。我猜想她應(yīng)該就是季啟櫟口中那個黑胖黑胖的廣東妞——老板的女兒，是他丑化了她。
“韓玥，我女朋友?！奔締邓砷_我的手臂，笑著把我介紹給那個女孩兒。她向我點點頭，她脖子上的鉆石一閃一閃。
“玥玥，這是我同事，余珊珊?！彼中χ涯莻€女孩兒介紹給我認識。我向她點點頭，我耳朵上的耳環(huán)一擺一擺。
“我們到‘天天有余’去吃魚火鍋吧，你最喜歡吃的魚頭?！奔締嫡f。
“我們倆兒到那家都快吃膩了，要不我們到新開的‘一品黃?！タ纯窗?。上次我爸帶我去吃過一次，牛肉特別的鮮嫩，那個牛骨頭真是好吃，軟而不膩，想想都流口水，我想你女朋友肯定喜歡吃?！庇嗌荷和Ｒ煌?，眨一下眼：“不過呢，有點小貴喲。”
季啟櫟尷尬地望一下我，征求我的意見。不知是因為他們倆吃魚吃膩了，還是因為牛肉鮮嫩可口卻有點小貴而讓他尷尬。我們是打工族，一千來元的工資除了自己日常用，剩余的全部寄回家里，家里有弟妹讀書。我把另一只手又挽在他的手上，仰起頭崇拜地望著他的眼睛說:“我今天想去嘗嘗余珊珊說的牛骨頭到底有多好吃?！?/p>
“玥姐，保你吃一次終生回味?！庇鄪檴櫩鋸埖厮圃诨匚兜卣f。
他們要了一鍋白蘿卜燉牛筋，一盤牛骨頭。我點了一盤辣椒炒牛肚和一盤青菜。吃飯的時候，余珊珊和季啟櫟一直在講什么模具，圖形。我除了說味道確實不錯外也插不上什么話，期間有點反胃去了趟洗手間。三個人吃了差不多三百元，快抵上我一個月的生活費了，可能是胃口差，沒覺得有多好吃，只覺得奢侈。
季啟櫟因為下午還要上班，把我安排在旅社，親下我的額頭邊走邊回頭招手叫我等他下班?？赡苁抢哿?，一躺下就睡著了，直到他下班回來拍我的頭，喊我是個懶東西我才醒來。我爬起來笑著問他的女保鏢呢，他笑著說兩口子安全著呢，不需要保鏢。
“不對，是來查崗的吧？”他捏著我的臉，壞笑著又來親我，我偏下頭推開他，說：“你有那么大魅力嗎？不害臊?！?/p>
我們高興地斗著嘴，他帶我到超市。由于臨時過來什么也沒帶，我去買了套內(nèi)衣，他為我買了雙齊膝蓋的長筒靴和一件黃色風(fēng)衣。出超市一樓是“金六福珠寶”，我望著一對情侶手里拿著的戒指，他說要不要去把戒指買著，先把我套住，免得把我弄丟了。我拉著他的胳膊走。他邊走邊說只是看看又不一定非要買，不喜歡就算了，喜歡就先買下來，結(jié)婚時就不用再買了，省得像剛才那一對情侶要結(jié)婚了還這個不好，那個不好。
“那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娶我？”我笑嘻嘻地問。
“只要你一句話，我隨時娶你。”他嬉皮笑臉。正說著，來到一家理發(fā)店門口，他說去剪個頭發(fā)。頭發(fā)一洗，一剪一吹，人瞬間精神多了，看起來很養(yǎng)眼，養(yǎng)我的眼，上輩子一定是個花癡。
睡了一個下午不怎么餓，我們手拉著手來到一家“天天見面”的面館。我們都要了5元一碗的雞雜面，又都加了一些炸辣椒。面里面有雞腸，雞心，雞肺，雞肫，最主要的是里面還有母雞肚里面的沒完全長成雞蛋的小蛋黃。他把他的小蛋黃給了我，我把我的雞肫雞腸給了他，我說雞心好吃，他跟漂亮們老板娘諛媚了幾句，老板娘送了我兩個雞心。這比中午吃得盡興多了，特別是最近的口味就是無辣不歡。
回來的路上，我突然沉默了。我該如何給他講我懷孕的事，怎么開口？這個孩子他來的不是時候，我感覺我自己還是個孩子，我們從來沒有想過這么早結(jié)婚，甚至沒認真地考慮過結(jié)婚，兩個人在一起怎么就有孩子了？
“玥玥，怎么了？”季啟櫟擔(dān)心地問。
“啟櫟，”我拉緊他，說“你真的準(zhǔn)備什么時候娶我？”
“看著那對小情侶，不會真的想要戒指吧，走，我們還是到‘金六?！ヌ粢粋€吧?！彼ξ?/p>
“我是認真的?！蔽覈烂C地小聲說。
“等兩年吧?！彼o握了一下我的手，望著前方，慢慢地說：“等我兩年，我們現(xiàn)在經(jīng)濟還不獨立，還要寄錢回家。我在廠里面還只是個技術(shù)員，我想做到主管，工資也會高一些。我要很體面的娶你?！?/p>
“怎樣叫體面？八抬大轎娶我嗎？”我樂了，偏著頭望向天空說：“結(jié)婚時我只要一粒鑲有心形的戒指，那個心代表你的心就夠了。結(jié)了婚我們一起掙錢，你也可以當(dāng)主管的?！?/p>
“戒指必須有，結(jié)婚可是大事。結(jié)婚我們得有房子，還得養(yǎng)孩子……”我打斷他，脫口而出：“假如我現(xiàn)在懷孕了呢？你準(zhǔn)備怎么辦？”
“怎么會有可能呢，哪有那么容易就懷孕了，我們在一起也就兩次，幾個月才見一次面，”他瞪我一眼，拍下我的頭:“唉，你真傻！這小腦袋瓜喜歡東想西想去假設(shè)不存在的事?！?/p>
南方只有一個季節(jié)，那就是熱。今夜，南方的秋天也讓我感到一陣陣寒意。我從他急促的聲音里聽出了感覺到了我在醫(yī)院里知道懷孕后那一刻的不愿面對的惶恐和無助。
“我說‘假如’，又不是真的，看把你嚇得。假如真懷孕了，就去做掉唄，有什么大不了，難不成我還賴上你啦？哼，本姑娘可不愁嫁呢?！陛p描淡寫一說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不是懷孕了嗎？難道真的去做掉，還是我在試探他？
“以后我們都小心點，免得你受罪，老婆?！彼业念^發(fā)，補充道：“肯定大姨媽快來了，心情不好?！?/p>
我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我們已走到旅社。
我們洗了合衣躺在床上，他攬過我的頭準(zhǔn)備親我，我偏下頭躲過他的頭，用手扶著他的腰說:“啟櫟，我今天有點累?！?/p>
“怎么了，玥玥？你有心事？你突然跑過來，肯定有原因?！彼麥厝岬卣f。
“昨天，我們附近廠有個女孩從二樓跳下來。聽說是懷孕了，她男朋友要她打掉孩子，她一時想不開做了蠢事。孩子沒摔掉，腿摔斷了，男朋友走了，太可憐了！”我真佩服自己臨時編故事的能力，那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未婚先孕逼婚的事，被我加工了一下變成摔斷腿了。我繼續(xù)說：“我昨天一晚上沒睡著，一大早就到你這兒來了。”
“廣東這地方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會發(fā)生，見得多了就習(xí)慣了。女孩子有點極端?！彼呐奈业谋常χf：“傻瓜，你不會把我也想成那男孩子吧？你要相信我們的感情?！?/p>
“我不是懷疑我們的感情，昨晚我一直在想，在一段感情里，男女沒有結(jié)婚前到底該不該同居。如果意外懷孕又沒能力結(jié)婚，受傷的只有女孩子?！蔽彝纯嗟卣f。
“我們?yōu)榱烁玫纳?，遠離親人獨自在異鄉(xiāng)漂泊，內(nèi)心多少是孤寂的。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選擇同居，其實男孩在心里已經(jīng)把女孩子當(dāng)作自己的妻子和親人，只是差一個結(jié)婚證而已?！?/p>
“啟櫟，我們結(jié)婚吧！”我乞求。
“我也想早點娶你，免得你受委屈，但是我們目前真的不適合結(jié)婚。你也看到了，我拿什么娶你，我們什么都沒有，我還要補貼家里?！?/p>
“我只想結(jié)婚。我什么都不要，有你就夠了。”我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