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剛過，晨霧仍在空氣中彌漫，似一層薄紗，模糊了世界的輪廓。祁佳在那張散發(fā)著陌生洗衣粉氣味的婚床上悠悠轉醒。身旁的陳銳正鼾聲如雷，右手無意識地搭在她的腰間，那枚廉價的婚戒，此刻宛如一塊硌人的石頭，抵著她的肋骨，疼意瞬間蔓延開來。
她輕輕挪動身體，試圖挪開丈夫的手臂，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這一室的靜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那股寒意瞬間從腳底傳遍全身。這套名義上屬于他們的婚房，連拖鞋都是陳母以勤儉之名買來的紅色塑料拖鞋。祁佳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急忙套上拖鞋，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股深入骨髓的涼意。
走進狹小的衛(wèi)生間，祁佳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雙眼還有些浮腫，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茫與恍惚。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昨天的婚禮上，那時的她滿心歡喜，以為從此開啟了幸福美滿的新生活。然而，僅僅一夜過后，一種莫名的不安卻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將她緊緊包圍。
洗漱完畢，祁佳簡單地化了個淡妝，換了身衣服。陳銳也悠悠轉醒，伸了個懶腰，一把摟住祁佳，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說：“老婆，新婚快樂?！逼罴衙銖姅D出一個笑容，回應道：“新婚快樂。”
到了中午，陳銳提議去他父母家吃飯，說是一家人聚聚。祁佳心里雖有些不情愿，但還是點頭答應了。兩人來到陳銳父母家，一開門，一股混雜著各種菜味的氣息撲面而來，那味道濃郁而復雜，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佳佳快坐，特意給你留的蝦餃?！标惸傅穆曇魪膹N房傳來，伴隨著砂鍋掀蓋時噗嗤的水汽聲。祁佳望向餐桌，只見上面層層疊疊地堆滿了打包盒。糖醋排骨上凝結著琥珀色的油脂，清蒸多寶魚翻著慘白的肚皮，連香檳塔的玻璃杯都摞在墻角，杯口還殘留著干涸的唇印。陳銳正把最后半瓶可樂倒進塑料壺，嘴里說道：“媽說別浪費?！?/p>
陳母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說道：“佳佳啊，你們年輕人過日子要懂得節(jié)儉，這些菜都是昨天剩下的，還新鮮著呢，扔了怪可惜的。”祁佳心里一陣酸澀，但還是禮貌地點點頭，坐在了飯桌前。她想起凌晨三點，陳母打電話叮囑“明早來吃團圓飯”時，背景音里那清脆的點鈔聲。
吃飯的時候，氣氛有些尷尬。陳銳只顧著埋頭吃飯，陳父也沉默寡言。陳母則開始了她的勸說：“佳佳啊，你和我們家銳銳剛結婚，以后要多為這個家著想?！闭f著，陳母突然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袋，油漬在紙面洇出暗花。祁佳指尖剛觸到袋口，陳父已把整袋錢收進臥室，門鎖的碰撞聲驚飛了窗外的麻雀。
祁佳心里“咯噔”一下，剛想開口說話，陳銳卻搶先一步，笑著對她說：“老婆，媽也是為咱們好，咱們就聽媽的?！逼罴训阶爝叺脑捰盅柿嘶厝?，她強忍著心中的不滿，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
陳母滿意地點點頭，接著說：“佳佳啊，以后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要和我們商量，別自己瞎做主。還有啊，趁著年輕，趕緊給我們陳家生個大胖小子?！逼罴阎挥X得胸口一陣煩悶，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緩緩說道：“媽，生孩子的事急不來，我們會順其自然的。”
陳母聽了，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語氣變得強硬起來：“什么順其自然，這哪能等啊，你看看你這年紀，再不生就晚了?！逼罴褎傁敕瘩g，陳銳又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說話。這頓飯，祁佳吃得味同嚼蠟，心里滿是委屈和憤怒。
飯后，祁佳和陳銳坐在客廳里休息。祁佳越想越覺得委屈，小聲對陳銳說：“那些禮金是我們結婚收的，憑什么讓你媽拿走？”陳銳不耐煩地說：“你就別計較那么多了，我媽也是為我們好，她還能把錢吞了不成？”祁佳氣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說：“你根本就不考慮我的感受，你為什么給我閨蜜說，你家娶我花了一百多萬。陳銳，你怎么能這樣亂說呢？”
陳銳滿不在乎地說：“我這么說也是為了面子，你就別小題大做了。”祁佳憤怒地說：“這不是小題大做的問題，你根本不尊重事實?；榉渴悄銒寣W校分的房子，名字是你媽的，工作單位的新房名字也是你媽的，兩套房子的家具家電都是我父母出錢買的，你家到底花了多少錢你自己心里沒數(shù)嗎？”
陳銳被祁佳說得惱羞成怒，提高了音量道：“你說這些什么意思？不就是嫌我家沒花錢嗎？那當初你干嘛答應嫁給我？現(xiàn)在說這些不覺得晚了嗎？”
祁佳沒想到陳銳會如此蠻橫無理，眼淚奪眶而出。
“你這個臭小子怎么給你老婆說話呢？”陳母匆匆從廚房出來，大聲說道。陳銳被母親一喝，頓時蔫了下去，嘴里還小聲嘟囔著：“我也沒說錯什么?！?/p>
陳母走到祁佳身邊，拉過她的手，語氣緩和了些：“佳佳啊，銳銳這孩子就是脾氣急了點，你別往心里去。他也是為了這個家好，在外面愛面子嘛。這剛結婚就因為錢的事鬧成這樣，以后的日子還怎么過？”陳母臉上堆起笑容，“佳佳，你放心，這錢媽只是幫你們保管著，等以后你們有需要了，媽一分不少地還給你們?，F(xiàn)在先好好過日子，別老為這些事吵架?！?/p>
陳銳也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
“你臭小子再亂說話老子打死你。”陳父一反常態(tài)，拿著搟面杖從廚房沖了出來。這突然的架勢讓客廳里的氣氛瞬間凝固，祁佳被嚇得一哆嗦，原本還在流淌的眼淚也停住了，驚恐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陳父氣呼呼地把搟面杖往地上一扔，指著陳銳說道：“你看看你，剛結婚就和老婆吵架，像什么樣子！一點都不知道疼人，以后要是再這么不懂事，看我不收拾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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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午后的陽光慵懶地透過窗紗，灑在陳家寬敞的客廳里，光影斑駁。陳銳只覺一陣困意如潮水般襲來，眼皮愈發(fā)沉重，最終整個人放松地倒在柔軟的沙發(fā)上，不一會兒便發(fā)出了均勻的鼾聲，沉沉睡去。
祁佳靜靜地坐在一旁，目光落在陳銳熟睡的臉龐上，思緒卻如亂麻般糾結，心中五味雜陳?；叵肫鹕衔缒菆鋈缤[劇般的爭吵，委屈與無奈如同一團烏云，籠罩在她的心頭。曾經(jīng)，她對婚姻充滿了美好的憧憬，幻想與陳銳攜手走過一生，建立一個溫馨和睦的家庭。然而，剛步入婚姻的殿堂，就陷入了這樣的紛爭之中，未來的日子仿佛被一層迷霧所籠罩，她滿心迷茫，不知該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陳母邁著輕緩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生怕驚擾到熟睡的兒子。她的手中穩(wěn)穩(wěn)地端著一杯冒著淡淡熱氣的溫水，將其輕輕放在茶幾上，隨后輕聲細語地對祁佳說道：“佳佳，喝點水吧，消消氣。上午的事是我們考慮不周，你別跟銳銳計較?！?/p>
祁佳看著那杯水，心中的怨氣雖未完全消散，但出于禮貌，還是輕聲說道：“謝謝媽?！标惸疙槃菰谒磉呑拢瑴厝岬乩鹚氖?，言辭懇切地說：“佳佳，你也清楚，咱們家條件有限，很多事情可能沒做到位，你多擔待著點。但你要相信，我們一直都把你當作自家人，打心眼里疼你?！?/p>
祁佳沉默了片刻，腦海中思緒萬千，而后緩緩開口道：“媽，我真不是在乎錢的問題，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得有個明確的說法。畢竟這是我和陳銳兩個人的生活，我們也有自己的規(guī)劃和想法?！?/p>
陳母微微點頭，語氣溫和地說：“我知道你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孩子，以后有什么想法盡管跟媽說。這錢的事，媽也是一片苦心，想著幫你們存著，就怕你們年輕人理財沒經(jīng)驗，錢都花在不必要的地方了?！?/p>
祁佳心里明白，陳母這番話不過是委婉的說辭，但她也不想再繼續(xù)爭論下去，只是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陳母見狀，接著說道：“佳佳，媽知道你工作特別辛苦，要是以后陳銳哪做得不好，欺負你了，你就跟我們說，我們一定不會輕饒他?！?/p>
祁佳聽了陳母這番話，心中那團陰霾似乎消散了一些，微微點了點頭。陳母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臉上滿是關切，繼續(xù)說道：“而且啊，你和銳銳也該好好規(guī)劃規(guī)劃以后的生活了。工作上怎么進一步發(fā)展，家里怎么布置得更溫馨。你們要是有什么想做的事，都跟媽說，只要媽能幫得上忙，一定全力以赴?！?/p>
祁佳抬眼望向窗外，陽光正好，心中的堅冰也逐漸融化。她轉過頭，真誠地對陳母說：“媽，其實我和陳銳也有一些想法。我想在工作上再提升提升自己，考個專業(yè)證書，以后職業(yè)發(fā)展能更上一層樓。再和陳銳考個駕照，將來買個代步車?！?/p>
陳母聽了，眼睛一亮，興奮地說：“好啊，這想法挺好的！考證書是好事，媽支持你。而且啊，等你們工作穩(wěn)定了，也可以考慮要個孩子，咱們陳家添個小寶貝，那才熱鬧呢。”
祁佳臉頰微微泛紅，笑了笑，說：“媽，孩子的事，我考慮是想先把工作和生活穩(wěn)定下來，再等兩年?！?/p>
陳母聽后，眉頭微微皺起，但很快又舒展開來，笑著說：“也行，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媽也不勉強。不過啊，這時間也過得快，等你們工作穩(wěn)定了，可別忘了這事兒?！闭f著，她輕輕拍了拍祁佳的手。
這時，陳銳在沙發(fā)上翻了個身，嘴里嘟囔了幾句，似乎在說夢話。陳母輕聲說道：“這孩子，睡覺都不安生?！比缓笃鹕恚眠^一旁的毛毯，輕輕地給陳銳蓋上。
祁佳靜靜地看著陳母的一舉一動，一股溫暖的情愫在心底悄然蔓延。她不禁暗自思忖，或許陳母并非是個不通情達理之人，只不過是兩代人成長背景不同，觀念上存在著一些差異罷了。
陳母重新坐回座位后，輕輕拉住祁佳的手，眼神里滿是關切與期許，語重心長地說道：“佳佳呀，媽知道你是個有自己想法的好孩子。你之前說的那些規(guī)劃都特別好，咱就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慢慢來。等你考下那個證書，工作上肯定能更上一層樓。往后咱們家里的日子，也肯定會越過越紅火?！?/p>
這時，陳父從臥室緩緩走了出來，提高了音量說道：“臭小子，別再睡啦，趕緊起來和佳佳去買點東西。明天可就回門了，你們不是還打算去海南旅游嗎，該帶的行李都準備好了沒？”
陳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嘟囔著說：“爸，我這才剛睡醒呢，讓我稍微緩一緩。行李的事兒我和佳佳還沒來得及好好商量呢。”
陳父佯裝生氣地瞪了他一眼，說道：“還緩什么緩，明天就回門了，東西要是沒準備好可不行。你倆趕緊好好規(guī)劃規(guī)劃，想想都得帶些啥?！?/p>
陳銳撓了撓頭，把目光投向祁佳，滿臉期待地問道：“佳佳，你覺得咱們帶些什么合適呀？回門給咱爸媽的禮物，還有去海南旅游的行李，都得好好琢磨琢磨。”
祁佳微微低頭，思索片刻后，有條不紊地說：“回門的禮物，給咱爸媽買些煙酒和茶葉、水果之類的就挺好。明天回門我外公外婆、爺爺、姨姨姨夫、舅舅舅母和伯伯伯母、還有珊珊都在。去海南的話，夏天的衣服肯定得帶上，還有防曬用品也不能少?！?/p>
陳母在聽到回門有那么多親戚在時，臉色稍微變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笑著說道：“這么多親戚都在啊，那咱們可得準備得更周全些?；亻T禮物再多備幾份，給長輩們都帶上心意?！?/p>
說罷，她給陳父使了個眼色，陳父心領神會的走進臥室，出來時，拿了一個紅包遞給祁佳，和藹地說：“佳佳，這是爸媽的一點心意，你拿著，回門的時候給親戚們買點小禮物。剩下的，你們自己收著，出去玩需要不少錢?！?/p>
祁佳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推辭道：“爸，媽，這錢我不能要，你們的心意我領了。我們自己能解決這些開銷的。”
陳母卻把祁佳的手按了回去，笑著說：“我們老陳家也沒那么多錢，這些錢，也是從你們結婚禮金里扣的.............”
祁佳聽到陳母這話，心中剛剛消散的委屈又涌上心頭，她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是該接過紅包還是拒絕。陳銳見狀，連忙打圓場道：“老婆，爸媽也是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再說了，這本來就是咱們結婚收的禮金，現(xiàn)在拿回來一部分用，也沒什么不妥?！?/p>
祁佳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緩緩接過了紅包，輕聲說道：“謝謝爸，謝謝媽?！标惸笣M意地點點頭，說：“這就對了，一家人就別那么見外。以后遇到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著辦，沒有過不去的坎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