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
金鑾殿傳臚那日，裴觀青衫玉帶的探花郎形象剛在京城傳開。
榮王府的提親隊伍就堵在了裴家小院門口。
裴母看著那抬抬朱漆描金的聘禮，當場暈了過去，藥罐子一煎就是三日。
“君衍，這次你非得幫我”，裴觀在明月樓堵住沈晏，“榮王府這位，連我每日幾時如廁都要打聽?！?/p>
“別急，你看這個”，沈晏翻著密報突然笑出聲。
“有意思，你這郡主娘娘前日剛在別院私會了自己的妹夫。”
他彈了彈信紙，“聽說還贈了首《鳳求凰》的艷詞？”
三日后，御史臺的奏章如雪花般飛進乾清宮。
皇帝看著那首被抄錄在奏本上的露骨情詩，朱筆一揮：“榮王府郡主即日啟程，皇陵靜修一月?！?/p>
郡主離京那日，金絲車簾猛地掀起，涂著蔻丹的手指直指裴家方向，“誰敢嫁他，便是與本宮為敵！本宮說到做到?！?/p>
原本摩拳擦掌準備“榜下捉婿”的官員們頓時偃旗息鼓。
當初放下消息的戶部王大人連夜把女兒許給了同科進士，連五品小官家的庶女都開始對裴觀避之不及。
“倒是清凈”，裴觀在書房鋪開宣紙，筆走龍蛇地抄著《道德經(jīng)》。
窗外媒婆們作鳥獸散的身影，在他眼中還不如案頭一方新墨值得關(guān)注。
裴母愁得直抹淚：“我兒這般品貌，難道真要孤獨終老？”
裴觀連頭都沒抬：“母親寬心。如此正好將心思放至朝廷，孩兒爭取做到爹的官職?！?/p>
*
這日清晨，蘇沐歌如常來到喬府向慕容倩請教管家之事。
剛翻開賬本，蘇府的貼身侍女便跌跌撞撞闖了進來，發(fā)髻都跑散了半邊。
“大小姐！二小姐她與人私奔了”，侍女跪在地上，捧出一封皺巴巴的信箋，“今早丫鬟去送早膳時，發(fā)現(xiàn)屋里只剩這個了。”
蘇沐歌展開信紙，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我與李侍衛(wèi)兩情相悅，不愿做聯(lián)姻棋子”幾個字。
李侍衛(wèi)？不就是那個總在角門當值的黑黢少年？
“備馬！”她猛地站起身，裙擺帶翻了茶盞。
喬知鳶見狀立刻跟上：“我同你一起去！”
馬車疾馳出城，直奔郊外香火最盛的普渡寺。
果然在千年古柏下，看到了那個穿著粗布衣裳的熟悉身影。
蘇桑樂正踮腳往許愿池里扔銅錢，聽見腳步聲回頭，露出個慘淡的笑容：“大姐，我就知道你會找到這里?！?/p>
蘇沐歌環(huán)顧四周：“你那個侍衛(wèi)呢？”
蘇桑樂道：“他去找住持，今晚我們會在這里歇…”
蘇桑樂話未說完，就被蘇沐歌一把攥住手腕，“跟我回去?！?/p>
“大姐...現(xiàn)在回去已經(jīng)晚了。母親定已知曉我私逃之事，很快全京城都會傳遍蘇家二小姐不知廉恥與人私奔?！?/p>
她抬起淚眼，“對不起，連累你的名聲了?！?/p>
“你既知母親手段，為何還要行此險招？”蘇沐歌的聲音冰冷，“你為何還要同意和侍衛(wèi)私奔？你可知后果會如何？！”
蘇桑樂苦笑：“大姐，我們不一樣，你有先夫人留下的嫁妝和人脈，連婚事都是早早定下的侯府嫡子。而我…我的姨娘出身花樓，又去的早，沒有人為我做主。你知道嗎？母親想將我送去給肅寧伯做續(xù)弦。”
蘇沐歌突然拔高了聲音：“她怎么敢！肅寧伯的年紀都可以當你的爺爺了！”
“所以我才要逃啊”，蘇桑樂淚珠滾落在粗布衣襟上，“衛(wèi)哥哥答應(yīng)帶我去江南，開間繡坊...”
“且衛(wèi)哥哥對我很好，這些年若不是衛(wèi)哥哥暗中接濟，我早被繼母磋磨死了。大姐，你會祝福我的吧？”
蘇沐歌冷漠道：“我不會祝福你的，既然你自己做出了選擇，就跑的遠一點，讓京城的人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她頓了頓繼續(xù)道：“你現(xiàn)在就走，趁城門未關(guān)直奔碼頭?！?/p>
“不要在這里歇腳，我能猜到，她也能猜到，還是說你想被母親抓回去浸豬籠？”
臨走前，一直沒說話的喬知鳶默默掏出荷包，又伸手從蘇沐歌腰間摸出銀票，一股腦塞給蘇桑樂：“你姐的意思，自己留著，別給男人，男人有錢了都靠不住。”
目送馬車消失在夜色中，蘇沐歌忽然道：“她出生那日，蘭姨娘血崩而亡。是原身抱著她去求醫(yī)，用體溫暖了她一整夜才活下來?！?/p>
喬知鳶碰了碰她冰涼的手指：“嘴硬心軟?！?/p>
“好了，別擔心了，我給了她當鋪的暗記玉佩”，喬知鳶晃了晃腰間另一塊玉佩，“只要她或者那個侍衛(wèi)典當，我們立刻就能知道她們的下落?！?/p>
蘇沐歌望著官道盡頭揚起的塵土，輕聲道：“也好...到時候就說她去世了，然后給她換個身份養(yǎng)在莊子上?！?/p>
*
傍晚時分，兩人回到喬府。
慕容倩端坐在正廳，茶盞邊的密信墨跡未干，顯然已知道了全部經(jīng)過。
“接下來如何打算？”慕容倩指尖輕叩案幾。
蘇沐歌垂首：“回干娘，我決定在蘇夫人散布謠言前，先傳出三小姐暴斃的消息?！?/p>
“倒是個法子”，慕容倩忽然冷笑，“可惜不是個好法子，你們太過仁慈?！?/p>
蘇沐歌猛地抬頭：“若是干娘，您會怎么做？”
“若是本夫人，就派人把那個侍衛(wèi)亂棍打死”，慕容倩的護甲劃過青瓷盞，“再把那糊涂丫頭捆回來關(guān)祠堂。”
一旁的喬知鳶忍不住反駁：“母親，會不會太殘忍了？”
“唯有侍衛(wèi)的死才能保住蘇二姑娘，你覺得殘忍？”慕容倩突然拍案而起，“一個賤籍侍衛(wèi)，也配肖想主子姑娘？！若有下人敢拐帶你，為娘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定將他碎尸萬段?！?/p>
喬知鳶還是覺得不服：“可是蘇三姑娘和我不一樣，她在府里過的不好，萬一侍衛(wèi)能給她想要的生活呢？”
慕容倩輕嗤一聲：“連家人都不能給她想要的生活，卻寄希望于一個陌生人？”
“喬、知、鳶，你太天真了。就憑你這點見識，拿什么在侯府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