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那維萊特是懸在我頭頂?shù)囊槐S時可能落下的審判之劍,那么阿蕾奇諾這個名字,就像是一條潛伏在黑暗深水中的毒蛇。你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發(fā)起攻擊,也不知道她的毒牙會咬向哪里。
我捏著那張邊緣鋒利、仿佛帶著寒氣的燙金卡片,感覺指尖都在發(fā)冷。
劇情里,芙寧娜和“仆人”之間幾乎是零交流。她為什么會突然主動要求見我?
“她有說是什么事嗎?”我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聲音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緊繃。
“沒、沒有?!比履葥u了搖頭,“她的使者只是說,‘仆人’大人許久未曾拜見水神,今日特來問安。”
問安?鬼才信!
這絕對是一次試探。一次毫無征兆的、極度危險的突襲。
我沒有時間去研究那本神秘的樂譜了。眼下,我必須立刻切換回“芙寧娜”模式,去迎戰(zhàn)這位提瓦特最危險的女人之一。
“哼,愚人眾的執(zhí)行官,真是越來越不懂規(guī)矩了?!蔽依浜咭宦暎瑢⒖ㄆS手扔在桌上,努力擺出輕蔑和不屑的姿態(tài),“讓她在會客廳等著。神明的日程,可不是誰想見就能立刻安排的。讓我……好好打扮一下,總不能失了楓丹的體面?!?/p>
我用“打扮”這個理由,為自己爭取到了寶貴的十幾分鐘。在這段時間里,我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面對阿蕾奇諾,我之前的招數(shù)可能全都會失效。
她不像那維萊特,會被我“神明”的身份和職責(zé)所束縛。她也不像克洛琳德,會因為命令而保持沉默。她更偏向于一個利己主義者和權(quán)謀家,洞察力極強(qiáng),對所謂的“神性”和“戲劇”無敬畏之心。在她面前演戲,無異于在馴獸師面前扮演獅子,任何一絲不自然的破綻,都可能被她敏銳地捕捉到。
我該怎么辦?
硬碰硬,我沒有那個資本。裝瘋賣傻,可能會被她當(dāng)成真正的傻子,從而直接采取更激進(jìn)的行動。
唯一的辦法,就是用一種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傲慢,來構(gòu)筑我的防線。我要讓她覺得,我不是在“演”,我就是這樣一個目中無人、喜怒無常、不按常理出牌的神。我要用最浮夸的姿態(tài),來掩蓋我最深處的恐懼。
在塞德娜的幫助下,我換上了一身華麗、繁復(fù)的禮服。當(dāng)我走進(jìn)會客廳時,阿蕾奇諾早已等在那里。
她穿著那身標(biāo)志性的、黑白灰三色的利落西裝,身姿挺拔,銀白色的短發(fā)和眼眸中那詭異的“X”形瞳孔,讓她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雌雄莫辨的、冰冷的魅力。她沒有坐,而是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景色,仿佛她才是這里的主人。
聽到我的腳步聲,她緩緩轉(zhuǎn)過身,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不像那維萊特那樣帶著審視的壓力,而是一種……評估。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早上好,芙寧娜大人?!彼⑽⑶飞恚辛艘粋€無可挑剔的禮節(jié),但語氣中聽不出尊敬,“冒昧來訪,還望海涵?!?/p>
“哦?是‘仆人’啊。”我沒有讓她起身,而是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下,用一種慵懶而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她,“我還以為是誰,能有這么大的膽子,打擾我的‘靜默沉思’。說吧,什么事?”
我將姿態(tài)擺得極高,連一個客套的笑容都沒有。
阿蕾奇諾直起身,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禮貌而疏離的微笑?!安o要事。只是近來楓丹風(fēng)波不斷,壁爐之家作為楓丹的一份子,也為水神大人分了不少憂。我只是想來親眼確認(rèn)一下,我們的神明大人,是否還安好?!?/p>
她的話語滴水不漏,卻暗藏機(jī)鋒?!胺謶n”兩個字,既是在表功,也是在暗示她在楓丹地下情報世界的影響力。
“安好?”我夸張地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我當(dāng)然安好,有我和那維萊特在,楓丹的‘正義’就永遠(yuǎn)不會傾斜。倒是你,‘仆人’,你的那些‘孩子們’,最近在楓丹城里可是越來越活躍了。我偶爾也會聽到一些……不太好聽的傳聞呢?!?/p>
我直接把話題頂了回去,將矛頭指向愚人眾。
阿蕾奇諾臉上的笑容不變:“孩子們頑皮,總會給大人添些麻煩。我會好好管教的。不過,說起正義,上次白淞鎮(zhèn)的審判,芙寧娜大人的表現(xiàn)真是……出人意料,堪稱神來之筆。連我都忍不住為您鼓掌?!?/p>
她在夸我,但我卻感覺背脊發(fā)涼。她一定是從那場審判中,嗅到了什么不尋常的味道。
“那是自然!”我昂起頭,驕傲地像一只孔雀,“真相,總是會在最富戲劇性的那一刻,降臨到我的舞臺之上!這是凡人無法理解的神之美學(xué)?!?/p>
“的確是令人敬畏的美學(xué)。”阿蕾奇諾緩緩踱步,走到了我的沙發(fā)旁。她的靠近讓我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她彎下腰,湊到我的耳邊,用一種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冰冷而清晰的聲音輕聲說:
“但是,芙寧娜大人……您似乎……很緊張。”
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您的手指,一直在無意識地抓緊裙擺。您的呼吸,比正常頻率快了大概百分之十二。您在維持高傲姿態(tài)的時候,脖頸的肌肉一直處于緊繃狀態(tài)?!?/p>
她像一個解剖醫(yī)生,用平靜的語調(diào),一刀一刀地剖開我所有的偽裝。
“一個真正高高在上的神明,是不會如此……用力的。”
完了。
我被她看穿了。
就在我大腦一片空白,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她掐斷脖子的時候,我懷中藏著的那本樂譜,似乎因為我身體的僵硬而被擠壓,堅硬的邊角硌得我生疼。
這陣刺痛,反而讓我混亂的思緒找到了一絲清明。
我不能慌,一旦我顯露出一絲一毫的恐懼,我就會立刻被她吞噬!
我的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比她更加燦爛、卻也更加瘋狂的笑容。
我猛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她的領(lǐng)帶,將她拉向我自己,讓我們的臉幾乎貼在一起。
“緊張?”我同樣壓低了聲音,用一種病態(tài)的、興奮的語調(diào)在她耳邊說,“我當(dāng)然緊張,我當(dāng)然興奮,你不覺得嗎,‘仆人’?和一個像你這樣,藏著無數(shù)秘密、游走在黑暗邊緣的危險人物對話,這本身就是一出最頂級的、最刺激的戲劇啊!”
“你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充滿了試探與殺機(jī)。而我,要在你的試探中,維持我神明的威嚴(yán),這種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覺……這種隨時可能被你揭穿的危險……實在是……太棒了?!?/p>
我的眼中,閃爍著不加掩飾的狂熱與癲狂。
“這比我看過的一萬場歌劇,都要精彩!”
這一次,輪到阿蕾奇諾愣住了。
她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真正的、難以置信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