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征聞言愣住。
成大事者冷情,可他桓征志不高遠。
“征自知錯已鑄成無法挽回,只求大人給我一月時間,待我妻病愈,我當回東南贖罪?!?/p>
他雙手撐地磕頭,聽到了頭頂一聲冷嗤。
謝矜臣踏出房門,臨欄而立,吩咐:“去查,是誰在戰(zhàn)前給主將送信,斬首示眾。”
聞人堂拱手:“是?!?/p>
“另外,告訴晏祈,叫他以桓征的名義出兵,迅速拉開一戰(zhàn)?!?/p>
“無論輸贏。”只要他立刻開戰(zhàn),證明桓征在東南。
謝矜臣轉(zhuǎn)身下了木梯。
他并非在?;刚鳌6俏从昃I繆,理智地把損失降到最小。
棋盤上的棋子不聽話,棄了就是。
可桓征已到京城半日,若有差池,錦衣衛(wèi)知情不報,沈晝這步棋也廢了。
說起來,沈晝約見他大抵是為了此事。
謝矜臣撩簾進馬車,囑咐聞人堂道:“你今夜戌時,去槐花巷見沈晝。告訴他,他要說之事本官已知曉。”
“是。”
馬車在路面上揚起飛塵。
古色木柱矗立,懸掛著牌坊靠近窗沿,窗下的紅燈籠被一只手取了下來。
上方天際逐漸漆黑。
槐花巷一間雅舍里,虎背蜂腰的白衣男子提兩壺酒坐下,捋平下擺,抻直螳螂腿,姿態(tài)嘚瑟。
正是和謝矜臣名為政敵實為密友的沈晝。
兩刻鐘后,聞人堂出現(xiàn)在門口,解釋緣由。
沈晝惱火:“老子抽空給你通風報信,你娘的敢放老子鴿子!”
“別攔我,老子今晚要去百花樓包十個漂亮姑娘,記他謝矜臣的賬!”
*
謝矜臣沐浴更衣過,著一身灰白,沾著水汽,坐在檀案前翻看杭州知府政績考核擬稿。
他的手邊是堆壓如山的信件和公文。
“大人?!奔茨甸T進內(nèi),跪地道:“屬下已經(jīng)將今日的暗衛(wèi)全部換掉。”
謝矜臣眉眼未抬。
桓征進京這等大事,暗衛(wèi)比錦衣衛(wèi)查到得晚,留這些廢物也無用。
即墨再道:“大人,守在姜府的暗衛(wèi)亦傳來了消息。”
書房中只有翻動紙頁的聲音。
“何處可疑?”
即墨:“回大人,疑點有三。”
“三月初四,姜姑娘似與其父發(fā)生爭執(zhí)?!?/p>
“三月初五,姜府請來了神婆去倚香院作法?!?/p>
“三月初六、初七這兩日,姜姑娘身邊的丫鬟分次當?shù)袅硕呒罪棧喇?。又大量收集京中男子畫像,二百余幅?!?/p>
翻頁的手指停住,腕骨擱在案沿,謝矜臣慢慢抬起了頭。
*
案頭燈火如豆,風一吹,搖晃起來。
昏沉的光在宣紙上浮動,白紙被一片淺藍遮蓋。
“這個人不錯?!?/p>
姜衣璃用指尖點了點畫中人的腦門,抬起淺藍衣袖,胳膊壓在畫案上,身后鋪了滿地的畫紙。
翠微蹲在夾頭榫畫案的另一頭,聞言,從一堆雜亂畫卷中站起,來她這邊。
畫紙上繪著一位清秀的少年郎,細鼻細眼,十分文弱。
“小姐,長慶候無父無母,府中人丁稀薄,您要不再看看……”
“就他了!”
“沒爹沒娘,簡直完美!”
翠微眼珠震了震,接受了小姐口出的狂言。
跪坐下來,端詳畫像。長慶候和京中其他世家子不同,沒聽說他走雞斗狗,流連花樓的傳聞??疵嫦嘁彩莻€好相處的。只是——
“…奴婢聽說他先天不足,常年服藥,會不會…不太行……”
翠微說完臉已漲紅。
姜衣璃眼神噌亮?!澳蔷透昝懒搜?!就嫁他!”
沒爹沒娘是第一個優(yōu)點,不行是第二個優(yōu)點。
蓋著棉被純聊天的友誼哪里找!
看了一日總算挑到合適的,她也眼乏,困倦道:“只留下長慶候這一幅,新的退回給店家,拆過的折舊賣掉?!?/p>
翠微低頭收拾畫,分門別類整理明白。
扭頭看打算沐浴的小姐。
“那奴婢明日去打聽打聽長慶候的喜好,看他愛在何處游玩?”
“不要浪費銀子?!?/p>
公侯家的獨苗苗金貴得很,哪能打聽到真消息。
真消息是拿來買賣的,暗殺價她暫時出不起。
“長慶候的祖父和雍王妃的父親是結(jié)義兄弟,有過命的交情。過幾日雍王府設席為王妃慶生,他必會親自赴宴,咱們?nèi)ヅ加鼍托辛?。?/p>
“就…行了?”
“對呀。”
姜衣璃散了頭發(fā),正含著柳枝漱口。青絲如瀑,眼黑唇紅,真是個女子看了也心動的美人。
翠微臉一紅,覺得勝算很大。
*
清晨,琴聲繞耳,似佛祠下的梵音,縹緲譎幻。
自重生后她每天似醒非醒時都能聽到琴,只有她能聽到,玄乎。
“小姐?!贝湮⒓t著眼端著銅盆進屋,“奴婢看見雍王府的嬤嬤來送請柬了,可夫人把請柬給了二小姐?!?/p>
“我們怎么辦?”
“別慌。”
姜衣璃扶榻坐起,并不驚訝。
前世這請柬便是給了姜衣如,她思慮道:“我有個精細活交代你,只能你去做,不可透露旁人。”
她叫翠微過來耳語,“能做好嗎?”
翠微緊張點頭:“能?!?/p>
四日后。
前院里,一輛寶馬香車停在垂花門,丫鬟小廝抱著紅的藍的錦盒往車里裝。
李氏搓著一串佛珠問:“小姐呢?”
“小姐來了!小姐來了……”
丫鬟扶著個虛弱的漂亮姑娘穿過抄手游廊,這姑娘穿煙紫長裙,容貌瑰麗,垂下的手腕上套著一只羊脂白玉鐲。
“娘,我……”姜衣如秀美的臉皮發(fā)綠。
剛說半句,猛推開丫鬟,拔腿跑回后院。
影壁墻前站著臉色沉肅的姜行,他皺了眉頭,“怎么回事?”
李氏也正想問,抬頭看小丫鬟。
丫鬟蜷手,怯懦地回道:“老爺,夫人,小姐許是昨夜吃壞了肚子……”
這個不爭氣的!李氏暗嘆。
姜行耐心盡失,失望透頂:“王府的請柬豈能耽擱,她沒這個福氣,去倚香院……”
“老爺,如姐兒也不是故意的?!崩钍霞泵褡瑁执叽傺诀撸骸案铣溆兄胃篂a的方子,快去給小姐煮一碗!”
“喝過了,更不好了……”
講話的功夫姜衣如來回跑了三趟,不肯死心,說完“我能去”又憋不住往后院跑。
姜行還急著上朝,恨鐵不成鋼,“讓衣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