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和學(xué)校一起把我送進(jìn)精神病院，強(qiáng)制關(guān)押十五天。暗無天日的病房里，病人嘈雜的聲音，
醫(yī)護(hù)的謾罵聲。我在油鍋里一遍又一遍地煎熬。我該怎么做才能，才能救自己。
我救不了自己，那他們也不能活著。01.“你叫什么名字？”室友問我。
“我……”我的名字叫陳賤女。這個名字就像一把刀，始終插在我的心口。
這個名字是父母對我最惡毒的詛咒。時刻提醒著我我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
我與室友格格不入，她們不喜歡我，我知道。我想要去不在乎，卻沒辦法做到。她們排斥我。
每次我從她們身邊走過去，她們都會下意識捂住鼻子。我的身上有味道嗎？
可是我真的把衣服洗的很干凈了。后來我明白了，不是因為我身上有味道，而是她們厭惡我。
我的穿著打扮與她們相差甚遠(yuǎn)?！澳銈儗嬍夷莻€賤女怎么樣？我發(fā)現(xiàn)她在哪都不怎么講話，
在寢室會不會好些？”“哎呀，別說了，你聽她那個名字，還有她的打扮，我好嫌棄她，
跟她住一個寢室真的好倒霉?！蔽业拖铝祟^，這些話我聽過很多遍了，卻還是沒辦法不難過。
因為家庭的重男輕女，所以我自卑怯懦。我不懂得如何與她們相處。
從一開始的嫌棄到后來的辱罵，因為她們知道我不會反抗。
所以肆無忌憚的把我當(dāng)做她們發(fā)泄情緒的垃圾桶。02.父母重男輕女，
從我生下來他們知道我是個女孩開始就討厭我。他們想把我賣了，但因為是個女孩，
女孩不值錢，賣不出去。他們又想把我扔了，最后是奶奶把我撿了回去。奶奶撫養(yǎng)我長大，
我的幸福只持續(xù)到了六歲，在我六歲時奶奶去世了。門口那顆李子樹也在那一年死了，
會給我摘李子吃的奶奶也不在了。而我的父母，面對村里人的閑話，迫于無奈把我?guī)Я嘶厝ァ?/p>
我從小就學(xué)會了看人眼色過日子，挨打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在這個家里，我是個仆人。
仆人沒資格提意見，也沒資格反抗。如果不是村子里幾個好心的叔叔伯伯，
我可能連書也讀不了。一輩子被禁錮在這里，當(dāng)?shù)艿艿钠腿?。弟弟犯了錯，挨打的只會是我。
起初我還會為自己辯解，后來……就不說了。我偷偷攢著錢，幻想著有朝一日能逃離噩夢。
“死丫頭！你居然還敢偷錢了！”皮帶一下又一下抽在我身上，真的好疼啊，
可是我連求饒都不敢，因為我越求他們反而打得越狠。我挨打時，弟弟在一邊叫好。
就好像看著我挨打是在看一場表演，他在為表演歡呼喝彩?！拔覜]有偷錢，我沒有。
”“那錢是哪來的？”“我，我自己攢的?！彼麄儾幌嘈盼业脑?，我存了兩年的錢，
一共也才二十幾塊。錢被拿走了，換來的是我的一身傷。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在自己家都過得一團(tuán)亂麻的時候，就不會有人還能分出心在意我。03.我努力學(xué)習(xí)，
因為我知道讀書是我唯一的出路。我父母連小學(xué)都不想讓我上，
村里的幾個叔叔伯伯說義務(wù)教育不完成我父母會坐牢，坐牢這兩個字嚇住了他們。
于是我讀完了小學(xué)初中。高中我父母說什么都不愿意讓我去了，是因為我成績好，
校長親自來我家說的。最后讓我父母松口的不是校長的話，
而是成績優(yōu)異的學(xué)生每學(xué)年會有獎金。因為那兩百塊獎金，他們松了口。我不敢停下，
不敢松懈。但還是在高考時出了岔子。我弟弟把一碗滾燙的粥潑在我身上，
我父母只是冷眼看著。我疼得發(fā)抖，后背連著右手手臂起了水泡。那是高考前的第三天。
高考那天我發(fā)燒了，腦子迷迷糊糊的。強(qiáng)撐著寫完試卷，出了考場我就知道我考砸了。
但我沒機(jī)會再來一次了。成績出來了，我的分?jǐn)?shù)只夠上一個二本。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
我仍然是開心的?！安辉S去！”“收拾收拾準(zhǔn)備嫁人了?！彼麄円呀?jīng)定好了，
用二萬塊錢把我賣給別人。那戶人家的兒子是個傻子，娶不到媳婦，
我父母有個不想要的女兒，他們跟我父母一拍即合。一個給錢，一個給人。我要逃，
逃的遠(yuǎn)遠(yuǎn)的。我第一次選擇了反抗，在一個晚上用盡了生平最大的勇氣，
離開了束縛了我十八年的家。離開家我的喜悅是超過恐懼的。
04.只是沒想到室友會那么排斥我。幸運(yùn)女神仿佛從來都沒有眷顧過我，一次都沒有。
“陳賤女，你身上什么味道啊？”我心驚，手下意識攥緊了衣擺，“我，我身上沒有味道。
”“明明就有，都臭了。”“……沒有。”“我說有就有！寢室地板臟了你趕緊拖干凈。
”自卑纏繞著我。好像逃離了那個家，我仍然什么都改變不了。
這個學(xué)校里有許多跟我父母一樣的人。我知道自己的情緒越來越壓抑，
當(dāng)初的喜悅早已經(jīng)消失殆盡。我想要自救。我聽到有人說學(xué)校有個心理咨詢室，
壓力太大了可以去那里找老師聊聊。我鼓足了勇氣，踏進(jìn)了那里。卻是我噩夢的開始。
“你說你最近失眠，還有自殺傾向？”“嗯。”“那你這個問題挺嚴(yán)重的啊。
”“你爸媽知道嗎？”我搖頭?！澳爿o導(dǎo)員知道嗎？”我依舊搖頭。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這個心理咨詢并沒有舒緩我的情緒。我陷入了另一種壓力之中。
我沒想到會在學(xué)校看見我父母。輔導(dǎo)員把我喊去了辦公室，起先我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直到我看見了我父母?！芭尽辈挥煞终f，打在我臉上是他用盡全力的一巴掌。
“你這個死丫頭居然還敢跑！”“走！跟我回去！”我掙扎著，看向輔導(dǎo)員希望他能幫我。
可他卻視而不見。因為那次心理咨詢，我父母是他喊來的。為什么？為什么？
我明明都跑掉了，卻還是這樣的結(jié)果?！瓣愅瑢W(xué)，你心理健康出現(xiàn)了問題，
我身為你的輔導(dǎo)員當(dāng)然要通知你的父母。你情緒不要太激動了?！笨謶衷谛睦锉l(fā)，
被虐待毒打的記憶一遍又一遍在我腦子里回放?！胺砰_我！”“你們都是騙子，是魔鬼！
”所有人看著我發(fā)瘋，他們都冷眼旁觀。被按在地上，我聽見輔導(dǎo)員說我精神有問題，
情緒不穩(wěn)定，應(yīng)該要送進(jìn)精神病院治療。就這樣，他們簡單的幾句話就對我下了定論。
05.精神病院里很壓抑，說不出來的恐怖感?！拔覜]??！”“我沒病，為什么要關(guān)我。
”“放開我！”我一遍又一遍地喊著，沒有人會理我。在精神病院說自己沒病就是有病。
我試過逃跑，但又被抓了回來，等著我的是一頓毒打，之后我的活動范圍就只有病房了。
我被囚禁了，失去了人身自由。為什么就是逃不掉呢？我是不是就應(yīng)該去死。病房很窄，
除了一張床就沒有其他的東西了，沒有任何尖銳物品，窗戶也是封死的。
我連選擇死亡的權(quán)利都沒有。每天會有護(hù)士來給我喂藥打針，我抗拒。
他們就把我綁在病床上，強(qiáng)行灌藥。有時候還會給我打鎮(zhèn)定劑，我清醒的時候不多。
做夢我夢見了奶奶，在奶奶那我的名字不是賤女。而是燦燦。奶奶沒讀過什么書，
認(rèn)識的字也不多，她在所有她認(rèn)識的字里選了一個寓意最好的字當(dāng)作我的名字。
我是奶奶的燦燦。她常常摸著我的頭發(fā)，眼里帶著哀傷。那時候我不懂，
明明奶奶和我在一起很開心為什么還總是哭。后來我懂了。奶奶去世前拉著我的手，
聲音孱弱但還是一字一句地告訴我?！盃N燦，要好好活著，努力地活著?！笨墒悄棠?，
活著真的好累啊，我真的已經(jīng)很努力很努力了。醒來房間里是一片黑暗，
門外是病人的吵鬧聲，護(hù)士的辱罵聲。死了就好了，死了就沒有這些事了。
死了就可以不用受折磨了?；钪惺裁匆馑寄?？反正最后也要死，還不如現(xiàn)在死了。就這樣，
我被關(guān)了十五天。醫(yī)院給我的診斷報告上寫著精神障礙。我該怎么救自己呢？我救不了自己。
06.從精神病院出來那天站在醫(yī)院門口的是我父母。他們什么都沒說，只是打我。
打夠了才說，“跟我回去，家里一堆事，你這個書沒有什么讀的必要?！蔽也徽f話，
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我患上了失語癥，不會說話了?！澳阏f話??！
”不管他們怎么打怎么罵，我都是一言不發(fā)。漸漸地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
“她是不是不會說話了？”“那傻子怎么可能還要她啊，人家不要殘疾?！薄罢媸堑?，
有病就算了，還成了個啞巴。煮熟的鴨子都能飛了?！蔽易鳛樗麄兊呐畠海?/p>
不會說話了他們首先關(guān)心的不是我，而是我賣不出去了。何其諷刺啊。我突然笑了，
突然很想笑。笑自己，笑他們，笑這個世界。一個精神病人，還是一個啞巴。啞巴了也很好，
這會讓我父母對我避之不及，讓他們巴不得我死在外面。我成了啞巴，
傻子的家人就不會要我了。我父母為失去的兩萬塊錢可惜。帶著一身傷我回了學(xué)校，
辦了退學(xué)。帶著我少得可憐的行李走在路上。世界很大，去哪里都可以。世界也很小，
小到?jīng)]有我的容身之地。07.我蜷縮在公園的長椅上，仰頭看著掛在天上的月亮。
偶爾有人散步經(jīng)過我身邊。其中有一對夫妻帶著他們的孩子。孩子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
她纏著爸爸媽媽要吃棉花糖。她媽媽會溫柔的答應(yīng)她，
爸爸會在她說想要哪一個后給她買來最喜歡的棉花糖。小女孩笑得甜甜的，
說著謝謝爸爸媽媽?？墒敲藁ㄌ遣懦粤艘豢诰偷舻厣狭?，還把衣服弄臟了。小女孩很傷心，
但她的爸媽并沒有責(zé)怪她。而是說，“沒關(guān)系，衣服可以洗干凈，掉了就掉了，
我們可以買新的，不要為失去的東西哭泣?！蔽铱淬读耍?/p>
原來他們沒有弄臟了衣服就要挨打的說法。原來有人是幸福的，原來幸福是這樣的。
小女孩注意到了我，問爸爸媽媽我怎么哭了。我才發(fā)覺自己流淚了，連忙低頭藏住眼淚。
原來不幸福的人看見別人的幸福會感動到流淚。“姐姐，送給你。
”小女孩舉著棉花糖送到我面前，她的爸媽在不遠(yuǎn)處等著她。我接過棉花糖，
無聲地對她說了聲謝謝?！敖憬悖灰獋牧?，棉花糖送給你，希望你開心！”“姐姐再見！
”再見，我也笑著朝她揮手。我咬了一口棉花糖，很甜，很甜。
這么甜的真的是我能擁有的嗎，過去我以為甜是我不配擁有的東西。08.夜深之后，
是無邊的黑暗與靜寂。奶奶，我以后的路該怎么走？你能不能告訴我？奶奶，我很想你，
很想你。李子真的好酸啊，可是我還是想吃。卻再也吃不到了。那是我記憶中幸福的味道。
想要回到奶奶溫暖的懷里。我無力為自己撐起一把傘，大雨下起來時我甚至無處可躲。
這世上有很多不幸福的人，我是其中一個。我有時候迫切地想結(jié)束生命，
有時候又想聽奶奶的話好好的堅強(qiáng)的活下去。站在跨河大橋往下看，水流的很快很快。
心頭意念微動。跳下去吧，跳下去就好了，就不難受了，就不會不開心了，
就可以擺脫一切了，我就自由了?！靶」媚?，能幫我推一下車嗎？”我側(cè)頭，
好像看見了我奶奶。猶豫了一會兒，我點點頭。我?guī)退衍囃粕狭似??！靶」媚铮?/p>
幫人幫到底，能幫我把車推回家嗎？”她實在是太像我的奶奶了，我實在沒辦法拒絕。
我又點點頭。一路上那個奶奶一直在跟我說話，我向她示意我沒辦法說話。
我在她的眼里看見了心疼。“小姑娘，我姓周，你可以喊我周奶奶。”周奶奶住的地方不大，
普普通通的小房子。我準(zhǔn)備離開，她又喊住我，“小姑娘，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進(jìn)來喝杯水吧?！蔽覔u搖頭。我不想喝水，我還有事要做。
周奶奶拉住我，讓我進(jìn)了屋。她還給我倒了杯牛奶?！靶」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