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了林厲十年。曾經(jīng)霸凌我整整三年的人。再次遇到他，我本想教訓(xùn)他一頓。
沒想到他卻死了。1「去你媽的！」林厲抻著脖子憤怒地沖我喊道，
一把掀翻了我面前的桌子。我和桌子一齊倒向堅硬的水磨石地面，耳朵震得嗡嗡直響，
書本和紙張散落一地。半個小時前我才剛到教室，今天本不該我來，
張全那小子又把工作推給我了，還神秘兮兮地對我說蕭紅今年是三班班主任，
二班、三班在一間教室給學(xué)生報名。他知道我看上了蕭紅，借此讓我?guī)退唷?/p>
當(dāng)我擦干凈黑板、整理好報名表后，蕭紅出現(xiàn)在了教室門口?！膏嵗蠋?，早呀！」，
她仰起臉，笑盈盈地望著我。拿報名表的手不自覺得緊了緊，回過頭，裝作自然的樣子說，
「我先整理一下材料，待會兒人多。」她對我笑了笑，從我身邊經(jīng)過，徑直走向她的座位。
初秋的晨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她的黑發(fā)上，泛起一層輕薄的微光，映襯得整個人都閃閃發(fā)光。
我的心情也隨之高昂起來。不一會兒學(xué)生、家長越來越多，我們的工作也忙碌起來。
看到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好像看到很多年前的自己，此時，
我還不知道我的心情將會如何地急轉(zhuǎn)直下。登記處已經(jīng)排起了長龍，
從窗口排到教室對面的花壇處了，剛給一個略微禿頂?shù)闹心昴腥说怯浲辏?/p>
后面的人立馬補(bǔ)了上來。「提供一下畢業(yè)證、戶口簿、身份證、證件照?！梗覚C(jī)械式的說，
拿出一張新的登記表遞了過去。對面的男人填完之后，把表遞還給我，
我看到父親一欄寫著“林厲”，心里不經(jīng)納悶，難道是他？我微微抬起頭，
眼睛向上瞟了一眼，果然是他！或許是我的不安吸引了他的注意?！改闶?？」，
他把臉湊了過來，仔仔細(xì)細(xì)打量我。我把頭使勁兒低下去，幾乎要貼到紙上，
來盡量避開他的目光。「你是鄭淵！」，他幾乎喊了出來?！笡]想到你居然當(dāng)了老師」，
他的語氣里滿含譏諷，他依舊是看不起我這樣的人。我不理他，將登記的回單遞給他，
伸手做出請的手勢，讓他去旁邊的窗口繳費?？吹轿业氖謩?，他也不理會，
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冷哼，嘴上掛著笑，把臉湊了過來，反手靠在嘴邊，低聲說，「鄭老師，
學(xué)生座位安排了嗎？把我兒子安排在前排唄?！埂覆恍?！座位是按身高排的。」，
我立刻回絕了他，我眼看著他嘴角的線條從上弧變成了下弧。和學(xué)生時期一樣，
他以為世界要圍著他一個人轉(zhuǎn)。他的臉幾乎要和我碰到一塊了，咬牙切齒地說，「鄭淵！
你別給臉不要臉！」。既然撕破臉皮那就沒什么好客氣了，我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靠在椅背上，目光囧囧地盯著他，一句話也不說。他被晾在那里，
巨大的羞辱感讓他怒火中燒。抓起桌子，猛地向上一掀，
下一秒我已經(jīng)躺倒在東倒西歪的課桌中間了?！改愀墒裁?！」，我憤怒地朝林厲喊道。
他一個箭步，撲了上來，跨到我身上，掐住我的脖子，他的右手迅速揮動起來，
我的臉頰疼的發(fā)燙。過了好一會兒，圍觀群眾才反應(yīng)過來，三五個男學(xué)生家長抬手的抬手，
抬腿的抬腿，好不容易這才把他從我身上挪開。蕭紅快步來到我的身邊，
眼中滿是擔(dān)憂與關(guān)切。她蹲下身子，輕輕扶起我，關(guān)切地問道，「你沒事兒吧？」，
然后用手摸索著我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傷口。林厲被三五個人抱住，還有要沖過來的架勢。
蕭紅見狀，沖他喊道，「同學(xué)家長，你夠了！這里是學(xué)校，不是你打架的地方！」
林厲愣了一下。蕭紅接著說，「你如果再這樣無理取鬧，我就報警了。」林厲瞪了蕭紅一眼，
但似乎并不想惹麻煩，最終悻悻地離開了。2蕭紅扶著我站起來，幫我整理好散落的物品，
「你還好吧？要不要去醫(yī)務(wù)室看看？」我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我沒事，謝謝你。」
看著我的眼睛，蕭紅頓時羞紅了臉。她扶我回到出租屋，小心翼翼地為我擦藥，
我情不自禁的對她說，「謝謝你，有你在身邊，我真的感到很幸運?！故捈t微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菇o我上完藥，她便急匆匆趕回學(xué)校上課，
囑咐我好好休息，她會幫我請好假的。她是我一生的幸運，我發(fā)誓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我疲憊地躺在床上，剛剛發(fā)生的一切仿佛歷歷在目。這么多年過去了，
他還是喜歡暴力解決問題。躺在軟綿的枕頭上，意識漸漸模糊，醒來已經(jīng)是下午了，
隨便吃了點東西，覺得房間有些悶，于是決定出去走走。
3我漫無目的地走在人潮洶涌的街道，不知不覺來到了桂花街。我一抬頭，
正好看到對面林厲開的汽修店。他一臉囂張地指揮底下的人干活，下面的人個個低眉順眼，
見到他就像見到閻王。林厲一邊熟練地?fù)Q著零件，一邊大聲吆喝著，「快點，快點，
別磨磨蹭蹭的！」那些修車工們只能唯唯諾諾地應(yīng)著，仿佛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就在這時，
一個可憐的乞討老頭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身處雙手，顫抖地說，「老板，
行行好，給口飯吃吧。」然而，林厲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一腳就把老頭的飯碗踢翻了。
「滾遠(yuǎn)點，別在我這里礙眼！」林厲惡狠狠地罵道。那老頭被嚇得臉色蒼白，全身顫抖著，
連滾帶爬地離開了。我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幕，沒有期待的正義降臨，惡人依舊橫行人間。
上帝只是無能者的寄托，萬事只能全靠自己。我不會莽撞的沖上去干一架，
我需要一個周密的計劃。路口的綠燈亮了，我不想再看到他，拐了個彎，朝隔壁街走去。
4時間過得飛快，開學(xué)已經(jīng)一個月了。林厲的兒子，林默，在我授課的班上。跟他老子不同，
林默面容清秀，就像初春的嫩芽，帶著幾份羞澀和純真。他話少，
常常一個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發(fā)呆，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前幾天傍晚，
我看到他被一群混混圍堵在巷子里。那是他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感∽樱X帶來了嗎？」
黃毛挑釁地問道。林默從校服口袋里翻出一卷皺巴巴的錢，遞給了黃毛。黃毛數(shù)了數(shù)，
不滿地嘲諷道，「才這么點兒？上周不是說好一百的嗎？」林默小聲地解釋道，
「我身上就這么多了。」他們搶過林默的書包，翻騰了一通，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幾本書，
把書包扔到了地上。「我真的沒錢了?！沽帜币曋S毛的眼睛，眼中透露出堅定和無奈。
黃毛被瞪得有些發(fā)毛，喊道，「揍他！」很快，林默就倒在了地上，雙手抱頭，
完全沒有反抗之力了。我看到有人不知道從哪里撿到根木棍，擔(dān)心這群毛頭小子沒輕沒重，
趕緊沖了過去，把林默護(hù)在身后，喊道，「別亂來！」黃毛見我出現(xiàn)，嘲諷道，
「原來是鄭老師??！」，用手指了一下自己，又指了一下林默說，「這是我們之間的事，
您別多管閑事?！拐f著還往前邁了一步，手背在身后，不知道藏著什么玩意兒。我環(huán)顧四周，
發(fā)現(xiàn)這里離主街不遠(yuǎn)，就隔了一條巷子?？赡切┗旎於伦×讼锟冢覀兏緹o路可逃。
我抄起地上一把破爛的雨傘，在空中亂舞，試圖嚇退他們。可那些混混卻哈哈大笑起來，
其中一人嘲諷道，「鄭老師，原來你跟以前還是一樣廢物呀！」
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迎接他們暴風(fēng)雨般的攻擊時，林默突然沖了出來，
像發(fā)了瘋似地逮住黃毛死咬不放?；旎靷円姞盍⒖陶{(diào)轉(zhuǎn)攻勢往他身上招呼。就在這時，
一個聲音從巷口傳來，「哥，保安過來了?！裹S毛聞言臉色一變，罵罵咧咧地帶著手下撤了。
我扶著受傷的林默，兩人互相攙扶著走出了巷子，卻并沒有看到保安的身影。
出租屋離這里不遠(yuǎn)，我和林默很快就到了。我讓林默先去衛(wèi)生間清洗傷口，
自己則回到臥室換上干凈的衣服。等他清洗完畢，有些局促地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
我招呼他過來，遞給他一些水果，在給他擦藥酒的時候，
我發(fā)現(xiàn)他手臂上有幾道疤痕明顯不是今天的新傷。林默發(fā)現(xiàn)我在看他的手臂，
迅速將手抽了回去，似乎在隱藏什么秘密。我假裝沒看見，寬慰他道，「以后碰到那些混混，
就遠(yuǎn)遠(yuǎn)避開，或者跑去人多的地方。」他點點頭，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對我說，「鄭老師，
我要回去了，不然我爸該生氣了?！刮尹c點頭，把他送到樓下，一直看著他轉(zhuǎn)入下一個轉(zhuǎn)角。
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负?！」，一只手突然搭到我的肩上。5我轉(zhuǎn)身一看，
正是剛剛的黃毛小子。我不屑的看著他，他不僅沒生氣，反而滿臉堆笑?！膏嵗蠋煟?/p>
沒想到你玩的比我們陰?。 ?，邊說邊意味深長地朝林默離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我有些不耐煩，如果不是情況特殊，我才懶得和他們打交道呢。我知道他是來問我拿錢的，
這是我們之前說好的。「錢拿了，其它的事少管?！刮野褱?zhǔn)備好的信封拍在他的胸脯上，
里面是五千塊錢。他查過錢，沒有問題，裝進(jìn)了夾克的內(nèi)兜，于是我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傅鹊?！
」，他突然叫住我。我疑惑地看著他。「五千塊，不是給你了嗎？還有什么事？」
黃毛臉上擠出一抹壞笑，威脅似的說，「鄭老師，賬不是這么算的，我剛剛被那小子咬了，
總該賠點醫(yī)藥費吧?！埂笐{什么！我也受傷了！」，我摸了摸受傷的右胳膊。
黃毛見拿不到錢，立馬變成兇神惡煞的樣子?！感值軅?！」只見巷子拐角閃出幾人來，
正是剛剛他們一伙的。「你們別亂來， 我報警了！」，我左手舉起手機(jī)，
把輸入報警號碼的界面亮給黃毛看。黃毛右手朝后一擺，后面的人立刻停在原地，
他撓了撓頭，氣急敗壞地看著我，然后又突然笑了起來?！膏嵗蠋?，
你不怕......我把你的事捅出來？」我笑了笑，淡定地說，
「只要我一口咬定毫不知情，警察能怎么辦，倒是你，如果警察知道了，肯定會通知你爸的，
你最好想想是什么后果?！裹S毛的表情立馬嚴(yán)肅了起來，如果被他爸知道了，
肯定逃不了一頓毒打。我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
心想如果他們生在別的家庭或許會是另一種人生吧。6林默家是桂花街18號。
林厲開了一間車行，白天給人修車，晚上很晚才回家。回家晚有時候是因為修車，
但大多數(shù)時候是因為跟朋友喝酒打牌，這也導(dǎo)致一年前老婆跟他離婚。
林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林默身上，希望林默能讓他揚(yáng)眉吐氣、光宗耀祖。
林默房間的燈總是很晚才熄，窗簾上總是映出林厲走來走去的影子。遇到出考試成績的那天，
房間的燈總會亮到凌晨，窗戶里傳來惡毒的咒罵聲和凄厲的哭聲。
就算在樓下那棵碗口粗的桂花樹下也能聽得清。自從黃毛搶劫的事情過去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