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方宏博大口大口喘著氣,看著身后的民俗博物館,身子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就在剛剛,我從兒子留下的民俗博物館里逃了出來。我覺得……我覺得我撞鬼了。
這半年里,已經(jīng)有三個雇來的工人跑了,他們說他們受不了,說半夜總是有敲門聲,
說墻壁上會流出血來,說會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但是靠近了又會消失……他們說,
他們不干了,要走。有鬼?我不相信。這是我兒子留下的最重要的東西,
是他一輩子的心血,我不能就讓這個地方這么荒廢掉。沒有人看守,那我就自己去看守,
我關著門,在這里等著,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鬼??墒?,敲門聲真的響起來了,
我大著膽子去喊誰在那里,沒誰回話??晌艺娴目吹接袀€人在那里。是惡作劇。
我想,肯定是那些人想要提高工資才搞出這一出。我有點生氣,握著手電筒走過去,
怒氣沖沖打開門,可外面什么都沒有!我想著,該不會真的有鬼吧,我轉過頭去,
可是后面也什么都沒有,但是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我關上了門,鎖好。
我打算回去再睡一會兒??墒遣盘上聸]有多久,衛(wèi)生間的燈亮了。我抬了抬頭,
這里不算太大,衛(wèi)生間距離床只有十幾步,但是我有點遲疑了,不過,這肯定是電路老化,
明天早上再看。滴答,滴答,衛(wèi)生間好像漏水了。嗒,嗒,
嗒——像是穿著拖鞋踩著水,在木地板上走的聲音。它近了,越來越近了。
滴水的聲音好像越來越遠了,我睜開眼看過去,什么都沒有。我閉上眼睛,
腳步聲又開始慢慢靠近。五步,三步,它停下來了。過去了好幾分鐘,它沒有動靜,
我慢慢睜開眼睛,什么都沒有,只是個塑料袋,給風吹了,我真的松了口氣,出了一身汗。
有點冷,是不是窗戶沒有關好。我把被子裹得緊了緊,可一股冷氣還是吹過來,
我想看看窗戶是不是真的漏風了。我轉過頭。它,在我的被子里。
……“嚇走了么?”“嚇走了?!薄昂芎?,這下子就沒事了,哼哼,
這兒還是咱們兄弟幾個的地方?!薄吧圃?,善哉?!泵袼撞┪镳^里面,
幾個肉眼不可見的身影彼此擊掌,臉上神色歡欣鼓舞,一個是渾身沾泥帶水的,
也不知在哪個水庫給泡死的水鬼,那邊則穿著一身灰撲撲的古裝,心口上戳一個猙獰傷口,
還有一女人面色發(fā)青,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毒物死的。
最后還有兩個紙人兒彼此手拉手在空中旋轉。紙人兒臉龐鼓起,費勁了死力氣,
打開了小冰箱的門。然后搖搖晃晃抱出一個易拉罐,打開之后,里面插了三根點燃的香。
幾個鬼湊在那邊兒圍了一圈兒,滿臉迷醉地呼吸著,那一瓶可樂仍舊完好無損,
但是如果有人喝一口,就會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發(fā)臭,發(fā)餿了,完全沒法子喝了。那穿著古裝,
心口上猙獰傷口的老鬼撫掌嘆道:“上善,此物每每飲之如飲佳釀甘霖,
往日從不曾喝過?!迸菝浀乃淼靡獾溃骸昂吆撸鞘亲匀唬@可是可樂,
你那個時代可沒這個,這次把那老家伙嚇唬走,這兒就歸咱們了,庫房還有不少。
”古裝男子舔了舔嘴唇,又遲疑開口:“可要是他又找了人來怎么辦?
”“那還用問?”水鬼伸出手在脖子上一拉,咧嘴一笑,獰笑道:“這兒,
爺?shù)牡乇P!”“誰來搶,揍死他丫的!”……方宏博回到了車上,
雙手死死抓緊了方向盤,因為驚怒恐懼,臉色甚至于有些猙獰。不要了,不管了!
愛怎么樣怎么樣去!阿陽年紀輕輕沒了,肯定就是鼓搗這些東西害的!只是,
他又想到自己兒子臨死前和自己說,希望自己能保護他的心血,又有些狠不下心來。
可說是這樣說,要他再進去他絕對不肯了,一時間臉上神色掙扎,哆哆嗦嗦點了根煙,
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凌晨三點多,郵箱APP上一個明顯的紅點。有人發(fā)了郵件。
他遲疑著,兒子期望的眼神在他眼前晃著,最后下了個決定,打開了郵箱,
心里想著——如果有人投簡歷應聘,那就看看!自己年紀大了身子虛弱,陽氣少,
如果是個年輕男人,也許就不害怕那些鬼怪了。之前半年那些男人們也沒有出事,
如果是個年紀大了的,或者陽氣不足的女人,那就是老天要自己關了這博物館。
點開郵箱,打開簡歷,看向證件照。一張棱角分明的年輕臉龐。衛(wèi)淵。
方宏博胸膛重重起伏,最后不知是僥幸還是遺憾,極端復雜地呵出一口氣,
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敲擊,將工資從三千變成五千,管吃管住,給對面的人發(fā)了過去。
然后掐了煙,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想動。
……方宏博在亡命逃開民俗博物館之后,就在車里呆了一宿。
車里狹窄的空間和彌漫的煙草香味,讓他多少能有一點安心的感覺。
直到從那個叫做衛(wèi)淵的年輕人那邊得到確切的回復,才長呼一口氣,
約定好了見面的時間,就在民俗博物館附近,而到天邊亮起的時候,才放下了一直提著的心。
等到中午的時候,他看到了投簡歷的年輕人。穿著一身套頭衛(wèi)衣,運動服,
看上去倒是結實。稍微打聽了下有沒有女朋友,得到否定的回答,心里再稍微松了口氣,
二十來歲的單身漢,陽氣更足點,搞不好還是童子身。大白天的,和這樣一個年輕人,
總不至于再撞上鬼,這樣的年輕人和自己也不一樣,未必會給嚇住。
他帶著衛(wèi)淵慢慢驅車前往民俗博物館,一邊停車,
一邊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小伙子,你怕不怕鬼?
”衛(wèi)淵瞅著那綠漆皮都掉了不少,痕跡斑駁的窗戶,道:“鬼嗎?我們是唯物主義者,
世上哪有什么鬼?”他微笑回答,雙手揣在兜里,右手抓著一面臥虎腰牌。
民俗博物館,還有那照片里的紙人有點邪氣。
為了防止倒霉催地為了五千塊錢一腳踏進麻煩地,他專門把臥虎腰牌帶在了身上。
出現(xiàn)問題就走人,不干這份工作!看這樣子,還真有點可能?
方宏博把車停在旁邊?!啊覀兊搅恕!?/p>